第二十五章 李豬豬(1 / 1)

所有人都被李懟懟打了。除了一臉絕望的我和一直嚴肅克製的衛無常。房間陷入了沉寂之中,李豬豬坐在沙發上,屁股蹲落在地上,兩條短短的前腿直挺挺地撐在沙發上,即便是做豬,他也在以一個驕傲的姿態做豬。茶幾之前已經被打爛掉被拖出去扔了,現在沙發前一片空地。我瑟縮地坐在沙發角落,垂著頭,一臉生無可戀。衛無常站在一旁,滿目正直,除了我們倆,李豬豬麵前跪坐著的一排,是剛剛不知死活嘲笑了李懟懟的家夥們……他們……不是眼角青一塊,就是嘴角黑一坨。麵膜笑裂了的老巫婆嘴角被鞭子抽紅了;小狼額頭被打出了一個大包,大包上周圍一圈奓出了一些狼毛,仿佛他腦袋裡住了個河童;減了一些肥的美美笑得太大聲,左邊臉被抽成了以前的樣子;於邵和李陪陪帶的頭,所以兩人鼻青臉腫到讓我認不出他們。但因為都是非人類,這點皮肉傷,估計明天早上起來,就不見影子了。還有黑狗也在地上蹲著,摸著屁股,老老實實地沒再吭聲,屋裡到底也算清靜下來了。而我這麼生無可戀,是因為,我見識了剛才金鞭的光影交錯,我可不是非人類,我不知道,在大家離開之後,我還能不能活著喘氣。李豬豬表情很嚴肅,聲音也非常一如既往的冷酷無情:“精神都很好啊,”他說,“房租都交清了?”以李陪陪為首的拖租四天王的我、小狼、美美,都把腦袋垂得更低了一些。李懟懟以實力告訴我們,房東就是房東,不以他的形態改變而轉變催租的姿態。我們在他是人的時候,欠他錢,在他麵前抬不起頭來,在他做豬的時候,依舊欠他錢,依舊抬不起頭來。而且說出去還更不好聽了——我們連一隻豬的債都還不起。於邵和老巫婆勉強還能翹點腦袋:“我可是都交清了。”老巫婆說得很驕傲,“還預交了後麵三個月的呢。”“我也沒欠你租啊。”於邵說,“我還給你交了押金的。”“哦。”李豬豬慢條斯理地繼續說,“你在外麵招惹的那些女人,給他們注射記憶混亂的藥物,大概是你押金的二十倍,這麼一直欠著也不是辦法,我找你們趕屍匠協會討回來,怎麼樣?”於邵立即低頭:“我錯了,哥。”李懟懟目光轉到了老巫婆身上:“你讓我秘書去海外開會的時候,幫你代購一些你們巫協總部的東西。”老巫婆渾身一僵。“有的,是不許在國內銷售的,你該知道吧?”“哎呀,人家錯了嘛……”老巫婆也垂下了頭。“錯了?”“錯了。”李豬豬再問:“都知道錯了?”“知道了。”所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這幾天,我不想再在公寓裡聽到這麼雜亂無章的動靜。”挨了打的人都垂頭喪氣地點頭。李豬豬的蹄子在沙發上敲了兩下,當然,悶悶的“噗噗”兩聲,沒什麼氣勢,但他的架勢卻擺足了:“聽到了嗎?”“聽到了。”大家聲音答得軟軟綿綿,七零八落,但逼迫大家把承諾說出了口,李豬豬宛如小學的教導主任一樣,滿意地點了下頭,點完頭,他下意識地抬起了前蹄,看動作,似乎是想推推鼻梁上的眼鏡,但是卻一蹄子戳到了自己胖胖的下巴,將自己臉上的肉懟得一抖。他蹄子僵了僵。下麵坐著的一群臉上都還帶傷的非人類,大家明明都垂著頭,也不知道是不是頭頂都長了眼睛,所有人的呼吸在這一瞬間都重了一下……然後,於邵開始咳嗽,美美開始打哈欠,老巫婆拉著睡衣衣領假裝自己氣悶,小狼左顧右盼打了個飽嗝出來,陪陪大概是沒轍了,呻歎一聲,雙眼一閉,花樣扭腰,倒在地上假裝自己死了。沒人說話。我瞥了一眼李豬豬的臉,他的臉很黑,真的黑,因為他的臉上有香豬特有的黑皮,但此時他身上冒出的氣息更黑,比黑皮更黑。香豬發號施令:“都、滾。”眾人如獲大赦,連忙起身,魚貫而出。躺在地上的李陪陪睜了一隻眼睛,看見大家都在往外麵走,也心急地想往外麵爬,但姿勢實在難看,旁邊站著的衛無常仿佛是看不下去了,在路過陪陪身邊的時候,一把揪起了她的衣領,拎著她就出門了。李陪陪嘀嘀咕咕小聲罵他:“你就不能輕點?”“那在下便放手了。”李陪陪雙眼一閉:“提著。”我不得不說,李陪陪這戲,真的是要多假有多假,演屍體都敢睜眼說話。也得虧是李懟懟現在心累不想和他們計較了,才能這樣放過去。陪陪和衛無常出去時,門還沒關,我看見阿季下了樓來,站在李懟懟屋外門邊,一言不發。阿季看見美美紅腫的側臉,一愣,下意識一抬手,想要去碰,但又顫抖了一下手指,將手收了回去,隨即他眉頭一皺,好像起了點怒意,一轉頭,瞪向屋內要找“凶手”,可……可李懟懟是隻豬啊!阿季當然不會想到這些人都是被豬打了,所以他隻瞪到了我。我……我能怎麼辦?我隻有垂頭裝死。阿季很生氣,仿佛要進來找我討說法,美美連忙將他的手拽了,阿季一愣,垂頭看著美美握住他手腕的手。美美小聲拉著他往樓上走:“走了走了,回去說回去說。”於是阿季再也沒有注意屋子裡的事情。李懟懟家的門終於“嘎噠”一聲關上了。黑狗也跟著大部隊走了出去。現在,房間裡就剩下李懟懟,和我這個罪魁禍首了。李豬豬站了起來,他轉向了我,我緊張無比地看著他。他抬了抬前蹄:“你,去把我工作電腦抱出來。”我立即起身照做,幫李懟懟把電腦抱了出來。“打開,密碼112233,打開這個文檔,打字……”李懟懟說什麼我做什麼,一點也不反駁,直到被奴役了一個小時之後,我才反應過來,李懟懟,這並不是在折騰我,而是……讓我成為他的雙手,幫他工作。“呃……你就讓我幫你做這些嗎?”他瞥了我一眼,即便是一雙豬的眼睛,也帶著滿滿的嫌棄:“你還能做什麼?”他說,“今天先幫我把之前工作上沒處理完的事結個尾,之後的事情有於邵幫我做,明天開始,再專心地找解決這個狀況的辦法。”“怎麼找?”李豬豬又看了我一眼,然後我從他的眼神裡讀到了,他……也不知道。工作處理完後,我和李懟懟在家裡麵麵相覷。他坐在沙發上,豬尾巴翹起來的弧度非常迷人,我看著他的尾巴發呆,聽漏了他的話。“你在看什麼?”李懟懟聲音沉下來,我幾乎是下意識地皮一緊,瞬間回神,盯住李豬豬的眼睛:“啊?”我假裝眼酸,揉了揉眼睛,“沒什麼,你剛說什麼?”“去給我拿條毛巾來。”“哦……”我老老實實地去了衛生間,將李懟懟的毛巾拿了出來:“要乾什麼?”李懟懟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好似無奈極了,頭一轉,不看我:“給我係在腰上。”“哦……”我拿著毛巾走到李豬豬身邊,他坐著,沒有半點要挪動身體的意思,如果他不把屁股抬起來的話,我要把毛巾圍在他腰間就非常的困難。但在我要開口讓他抬屁股的時候,我又忽然明白過來了,李懟懟為什麼讓我拿毛巾過來給他係腰上。因為……他**啊。所以剛才那兩隻前蹄規規矩矩地放在身前,不是為了驕傲,而是為了遮羞……“那個……”我開口,還沒說出話來,李豬豬就站起了身體,四隻蹄子著地,他不看我,我也清咳一聲,不看他,摸索著幫他把毛巾係在了腰上。我決定轉開目光:“李懟懟,我們要不去試試,看能不能把金花女神叫醒吧,先看看有沒有彆的解決方案。”李懟懟沉思片刻:“好。”終於同意我出門了!我欣喜萬分:“那我去樓上敲門!”李懟懟看著我,繼續沉思,隨後像終於下了決定一樣:“一起去。”他從沙發上跳下來,四隻腳著地,毛巾也拖在了地上,他走路的時候後麵的蹄子不停地踩在毛巾上,顯得有些磕磕絆絆。“要不……我抱你上去吧,待會兒你上樓得更不方便。”李懟懟依舊沉默著,仿佛在思忖著一些關於尊嚴和生命意義的東西。我覺得再讓他想下去,大概這以後十天就不要出門了,於是我直接彎腰,抓住他的兩隻前蹄,“嘿喲”一聲,把李豬豬抱了起來,放在懷裡。這隻豬……唔,這隻李懟懟,比我想象中要重一點。我掂量著,他大概有十五斤,有點壓手:“你以後吃什麼啊?”想到體重,我下意識地就聯想到了這個問題,脫口而出之後,我才發現李懟懟有些沉默。他在我懷裡,整隻豬都是僵硬的。我以為他待會兒回過神來,必定要痛斥我的逾矩,所以連忙解釋:“我這都是為了方便,沒有半點對你不敬的意思。”但我解釋之後,李懟懟也並沒有任何表態,他隻是轉過頭來,長長的豬鼻子在我胸前一擦而過,他抬頭盯著我,眼神是我意料之外的複雜。像在看我,又像在透過我看彆的東西,我理解不了。想到李懟懟現在的模樣,他普通的情緒大概都沒有幾個人能理解,我又釋然了。“出去吧。”李懟懟說。得到赦令,我猶如死囚刀下逃生,激動地走到門邊,拉開大門,低頭看了一眼門檻,有些激動地在原地摩擦了一下鞋底,讓自己乾乾淨淨地邁出一步,走出了李懟懟的房間。啊!自由!“上樓。”李懟懟的命令接踵而至,我短暫的自由就這樣消散了。不過這也足以讓我開心好一陣,我抱著李懟懟往樓梯上走:“你有金花女神家的鑰匙嗎?要是我們敲門敲不醒她怎麼辦?”“她的門從來沒鎖過。”李懟懟話音一落,我一拉金花女神家的門,果然,隻是虛掩著,不隻是沒鎖,連門鎖都沒有徹底扣上。我抱著李懟懟走進女神的屋子。屋裡很乾淨,乾淨得……一如清水房。客廳裡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張大床,而這張床卻出奇地浮誇,有我半個人高,上麵棉被之柔軟,讓女神幾乎整個人陷入其中,金色頭發撲散在羽毛一樣純潔的被單上,讓她像一個沉睡的天使。她閉著眼睛,皮膚吹彈可破,呼吸又輕又暖,睡得像嬰兒一樣安寧,要吵醒這樣的美人,實在讓人不忍心。可懷裡的豬顯然不是這樣想的。李豬豬在我懷裡一蹬,直接跳到了金花女神的**,然後一蹄子戳在女神的臉上:“起來。”女神毫無反應。李懟懟又叉了她的臉幾下。女神依舊紋絲不動。“你來叫。”於是我趴在女神耳邊:“女神?”我輕柔地呼喚她的名字,沒得到回饋之後,我一次叫得比一次大聲,直到最後的聲嘶力竭,配合著李豬豬的蹄叉臉,女神卻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就像,死了一樣。“好像……叫不醒……”“你們還在折騰呢?”門口李陪陪睡眼蒙矓地倚著門框,她打了個哈欠,“不累啊你們,昨天就沒睡吧,這都快第二個晚上了。”“這不是……在想辦法嗎……”我確實折騰累了,說話都有氣無力的,眼睛一睜一閉,也想和女神一樣趴在**睡覺。“金花不是說了嗎?”李陪陪說,“真愛之吻就可以讓他變回去啊。”主要是上哪兒去找這真愛啊!我累得歎了一口氣。轉頭看李豬豬,李豬豬也不叉女神了,他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沉默之後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聲調變得有些不悅:“回去休息。”“不想辦法了嗎?”“明天再說。”我隻好點頭,再將李豬豬一抱,往門外走去,路過李陪陪身邊的時候李陪陪吹了一聲口哨:“之前沒成功,可能是你們的目的性太強了,就想著把李懟懟變回來。哪有真愛是奔著目的去的?要不下次你們試試安靜的情況下,來個互相對視深情一吻,或許就能成呢?”和一隻小香豬對視,然後深情一吻嗎?這個難度,是不是也太高了?我和李懟懟都沒有吭聲,沉默地下了樓,再次回到李懟懟的房間,我實在困得不行了,把李懟懟放到地上之後,我倒頭在沙發上,說了句:“我先眯會兒。”就睡著了。這一覺我睡得很沉,而這一覺我也睡得很奇怪。我做夢了。夢裡李懟懟一直在我身邊看著我,然後他開口和我說話。在我印象裡,除了懟人的時候,李懟懟從來沒有過這麼多話。而這一夜,他在我耳邊說的話大概比我遇見他之後,他對我說的話都多。奇怪的是,我知道他一直在說話,也一直聽到他的聲音,但是,我一直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咕嚕咕嚕”,“咕嚕咕嚕”……他說了一夜,我在夢裡對他喊了一夜:“我聽不清啊!我聽不清啊!”直到我把自己喊醒了:“我聽不清!”我睜開眼睛,房間裡,光線昏暗,應該是又一天的淩晨,太陽還沒有升起,房間溫度有些低,而房間裡並沒有淩晨該有的寂靜,李懟懟的棺材裡,傳出了一聲接一聲的呼嚕聲。來自變豬以後的李懟懟。聽著他響徹整個房間的呼嚕聲,我坐在沙發上,哭笑不得。難怪……聽不清啊!睡醒之後,我也再難睡著了,我在廚房翻了點吃的出來,想著李懟懟大概也要醒了,想給他也做點東西吃,我嘗試著做了幾樣,等了半個小時,自己吃了半個小時,洗碗用了半個小時,天已經大亮了,李懟懟的呼嚕聲還是沒有停止。於是我又坐到自己的書桌上,刷微博一小時,看評論一小時,摸魚畫畫一小時,都快到中午吃午飯了,李懟懟還是睡得非常沉,一點蘇醒的跡象也沒有。到了中午,我忍不住了,走到李懟懟的房間裡,輕輕推開他的棺材,看到四肢短短,圓圓一團的李豬豬趴在黑漆漆的棺材裡,打著呼嚕,非常具有黑色幽默風格的畫麵。“李懟懟,你差不多該起床了吧,今天不是還要找恢複的辦法嗎?你都快睡過去了。”李懟懟沒有任何反應。我隻好又從房間裡出去,到百度上搜了一下小香豬的資料,然後發現……這種動物需要非常長的睡眠時間。原來,變成豬之後,真的方方麵麵都會變得像豬啊。我一聲歎息,忽然手機一響,是我媽發了一條短信過來:“時間有定好嗎?”我看著屋內的李懟懟,忽然眼睛一亮,立馬給我媽回了消息:“我今天下午回來。”回了消息之後,我滿屋子地尋找,終於在棺材邊找到了李懟懟的金戒指,然後把戒指揣在身上,將沉睡的李豬豬抱了起來,他還是沒醒,我很開心,打開了他的大門,在門邊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邁了出去。我抱著李懟懟走到了衛無常的門前,敲響了衛無常的門。很快,衛無常就來開門了:“蘇姑娘。”“大將軍,我有個事拜托你一下,今天你可不可以護送我回家一趟啊?”衛無常一愣,看看我,又看看我懷裡的豬,然後點了點頭:“蘇姑娘有事,在下自是義不容辭。”好了,我覺得今天妥當了,不管是李懟懟口裡說的壞人要殺我,還是李懟懟醒來之後要殺我,我今天,都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