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解放碑的那個小酒吧。李陪陪一喝酒就瘋,自己物色男人去了。我和美美坐在吧台旁邊,她仰頭“咕咚”喝了一大口酒,我咬著吸管,啜著果汁,心驚地看著她那杯瞬間少了一大半的長島冰茶。“阿許今天告訴我,說讓我和他不要再聯係了。”她笑了一下,“昨天,我去他店裡坐著的時候,看見他女朋友來了。”我被果汁哽住了喉嚨,費勁兒咽下去之後,我看著美美,正在斟酌言語。我不知道是該勸她說“放手吧,他已經是另一個人了”比較好,還是“隻要鋤頭揮得好,沒有牆角挖不倒”比較好。因為這是她的事,我無權幫她做任何決定。而我知道,現在的美美和我說這些話,就是因為她想要尋求一個和她內心的決定相符的支持。我不知道她想做什麼樣的決定,隻得聽她說下去。“她女朋友,似乎發現了什麼,”美美說,“昨天晚上我給他發消息,他都沒有回。這是這些天來,唯一一天我發晚安,他沒給我回的一天。”她說得很冷靜,就像以前和我說,她喜歡下雨天,因為每一滴雨,都曾流過他身邊時,一樣。“他今天和我說,不要再聯係了。我知道他做了什麼樣的選擇。其實我早就知道的,你看,這麼多天,五十個日日夜夜。如果是以前的阿許,不要五十天,不要五天,不要五個小時,五分鐘都不要,他在看見我的時候,就會立即牽起我的手,沒有任何猶豫。“可他保持曖昧,保持猶豫,而我也賤得無法離開……把自己像魚一樣送上去,放到他的菜板上。”“美美啊……”“小信,”她打斷我,“我做了一個夢。”“啊?”話題跳得太快,我一瞬間有點沒反應過來。她看著酒杯,就像看著她的夢。“我夢見,我還是當年的模樣。我被他抱在懷裡,那懷抱好溫暖啊。”她晃著酒杯,眼神迷離,“他低下頭,輕輕吻了我的額頭,我聽見他對我說:‘我喜歡你,和我在一起吧。’”美美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那麼漂亮。“可他不讓我回答,他說:‘噓,你不要說話,你安靜地在我懷裡睡一宿,等明天天亮了,你要願意,點點頭就好了。’於是這一覺,我睡得那麼安穩。結果……我等到天亮,睜開眼睛,卻忽然醒悟,啊,原來是我夢一場。”她又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好像這烈酒配上冰,才能壓住她身體裡的感情。“小信你知道嗎,醒來的那一瞬間我有多失落,我多想回到夢裡,再沉入那個懷抱裡,我希望天永遠都不要亮。”我沉默了一會兒,試探著抓住了美美的手,她握著酒杯的手冰涼冰涼的,像被切開放在冰上擺盤的生魚片。 “這段時間,我真是體會到了從來沒體會到的好多感情。”美美笑著說,“‘我想你了’,這句話你知道要怎麼委婉表達嗎?”她伸出手指,一根一根地掰著數:“‘起了嗎’,‘吃了嗎’,‘在乾嗎’,”她頓了頓,“所有的話,都是‘我想你了’。而我想名正言順、直截了當地和他說一句‘我想你了’,但隻有這一句,唯有這一句,我說不出口。因為我沒有立場。”美美自言自語地說著這些的時候,我一句話都插不上。我隻有陪著她,看她喝酒,等她喝醉然後和李陪陪一起把她扛了回去。當然,是李陪陪在扛,因為雖然美美現在減了肥,但我的力氣還是不夠的。回去的路上,陪陪有點煩美美,倒不是因為她喝醉,而是因為她一直在嘴裡反反複複地念叨著同一句話。“他的一生所愛,不是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彆念叨了!”我隻有歎口氣勸陪陪:“你就讓她念叨幾句吧。”我倆把美美送回了家,李陪陪開門就回房睡了,我想到樓頂好像還有我晾的床單沒有收,就先上了樓。想到美美剛才說的話,嘴裡情不自禁地就哼起了《一生所愛》的調調。“苦海……翻起愛恨,在世間,難逃避命運……”我收下了床單,忽然看見床單背後的房頂邊上站著一個人——李懟懟抱著手,不知道大半夜一個人在房頂上乾什麼。我抱著床單望著他,他望著我,夜裡有點安靜。“有人說過你唱歌好聽嗎?”李懟懟忽然問我。我一瞬間就臉紅了,心跳亂了一瞬。“沒……沒有。”“那你還唱什麼?”“……”要不是知道他會飛,我現在就把他推下去了,我絕對不是在開玩笑!我覺得隻有內心充滿戾氣的人,才會時刻準備懟天懟地懟空氣,比如李懟懟。我沒好氣地收著自己的床單,沒好氣地對他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地問他:“您老大半夜不上班,閒著來屋頂做賊嗎?”“嗬,”李懟懟這聲冷哼很小聲,卻是又冷又寡毒還夾帶著一百分的不屑,“你們有什麼好偷的?”“我們……”我很想幫自己、幫陪陪、幫美美以及小狼辯駁一下,但是,“窮”這一字真是讓人反駁不出的傷痛。我們確實沒什麼好偷的。儘管我漲了稿費,但是這個月剛漲的稿費,要到下個月才給結算,提現也隻能到下個月才能實現。上上個月的稿費借給了美美,上個月懶了一下沒畫多少畫,這個月提現三千五百塊,用一千五還了李懟懟一個月的房租,還欠他兩個月的房租錢,留了一千做生活費,還有一千幫衛無常交了房租……是的,在這麼窮的情況下,我還幫他交了房租……當初衛無常說住進來的時候,我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住這麼久。連衛無常自己也沒想到,他以為自己很快能找到那個時空旅行者,卻苦尋一個月無果……咱們這棟樓裡的萬事難老頭自打那次出現交給我一個“不敢相信的愛”的禮物之後,連帶著他所擁有的消息,一並消失無蹤,又不知道去了哪裡。所以衛無常也沒有撞見他。上個月,作為一個非常有責任心的大將軍,衛無常實在無法忍受自己的無所事事,以及欠我錢和人情,以及被李陪陪360度全方位嘲諷……終於在重慶非人類委員協會的幫助下,拿到了身份證,他出去給自己找了一份工作。這個昔日大將軍,今日僵屍王,利用自己優秀的軍人品質,堅毅的性格,長遠的目光,健壯的體格,抓住機會,勇於挑戰,戰勝自我,終於……在一個高端商場裡當了一個保安。每天麵對的不再是提刀相向的敵人,而是提包而來的各種仙女,耳邊的馬蹄錚錚變成了高跟鞋踢踏之聲。衛無常來跟我保證他一發工資就還我錢的時候,我悄悄問過他關於這個工作的想法,得到了一個無比正經的回答:“商場如沙場,安保工作並不比上陣殺敵容易,商場裡處處危機四伏,每個人平和的表麵下皆是一顆無法揣摩的人心,危險便在平靜之中,每一個客人都可能是潛在威脅,我需要時時戒備,以應對最可怕的突**況。”“所以你把每一個客人都當成威脅?隨時準備乾掉?”“是的,必須如此,方能保障商場最大的安全。”商場最大的威脅恐怕是你吧!當然,那時我並沒有將內心的想法說出來,我沉默很久,隻是在心裡覺得,以後不太想去逛有衛無常在的商場了。畢竟……時時刻刻有個保安在暗處把你當頭號目標盯著的感覺……並不好受。扯遠了,總之,衛無常這邊欠我的錢,最快也要下個月才能還我,而美美那邊欠我的錢……就不說了。所以麵對李懟懟關於我錢財的嘲諷,我無力反駁。我默默地收完衣服,正準備走,李懟懟又叫住了我。“餘美美最近還在跑步?”“是啊。”“讓她最近少出門。”我被勾起了好奇心:“怎麼了?”“上次說的美人魚,沉寂兩個月之後又有了新動靜。”我想到了那張模糊的照片,照片中的人與阿許有著一模一樣的臉。我抱緊床單:“有什麼動靜?來找美美了嗎?他想乾什麼?”李懟懟站在樓頂欄杆邊,往下方眺望。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誰知道呢。”我看他表情奇怪,抱著床單挪到了他的身邊,往下麵一看,周圍都是被拆遷的房子,唯有一棵不知道長了多少年的巨大的黃桷樹。黃桷樹長在通往我們這破公寓的破爛階梯之上,其樹根盤踞,蜿蜒交錯,隆地而起,早就將階梯上的水泥撐開,擠得亂七八糟。但也因為長在擋道的地方,所以樹根上有不少地方被人踩得十分光滑,猶如抹上了油一樣。而此時,正在黃桷樹落葉長新芽,新舊樹葉交替之際,樹枝交錯為網,樹枝網下,有一個亮紅色的小點正忽明忽暗地閃爍著。以我的人生經驗來說,應當是有人在樹下抽煙。我皺著眉頭,仔細地去看。但在我探出頭去的時候,那個小光點卻消失了。“你看到了是誰在那兒嗎?”我轉頭問李懟懟。李懟懟瞥我一眼:“你,是個窮的、人類。”他強調這兩個詞,“如果你稍微有點聰明,就該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我很冷漠:“哦,我要做什麼?”“多做工作,少管閒事。”我深呼吸了一下:“我回去工作了,房東再見。”“還有。”“什麼?”李懟懟轉頭看了我一會兒,我不知道他在沉默個什麼勁兒,但最後到底是吐了一句話出來:“雖然天氣熱了,但空調不要開得太低。”我難以置信:“我電費自己付的!這你也要管?”李懟懟看著我,嘴角動了動,我覺得他好像是想罵人,但最後忍住了,隻是一臉冷漠地說:“怕你主機過熱把房子燒了。”“那應該怪你買的空調質量不過關吧!”李懟懟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顯然不想再搭理我,轉身就從樓上跳下去了。我嘀嘀咕咕罵了他一句“莫名其妙”,也懶得再想他的事兒,一邊琢磨著那照片上的美人魚,一邊將床單抱了回去。回了家,整理好床單,一打開手機,這才看到嘰嘰醬給我發了幾條消息。“小信小信,快去你的評論區看看。”“今天微博上一個大大好像推薦你的漫畫了,你的評論區直接炸了。”“好評如潮,你要火了。”“抱住大腿,等帶飛。”最後加了一個抱大腿的表情包。我看著這幾條消息愣了很久,然後飛快地打開電腦,點開網頁,看到了評論,一晚上時間,評論激增五百多條。我拉動頁麵條,往下瀏覽著,評論裡都是在討論我的漫畫,有的在說我的劇情,有的在讚我的分鏡,有的在誇我的人物。更多的則在給我表白,比心,催更。之前不是沒有評論,但突然間數量來了一個對於我而言“爆炸式”的增長,我激動起來。我的心跳“咚咚”跳著,一股被彆人欣賞的喜悅由心底而生,讓我頭皮一時有些酥酥麻麻,像被一個喜歡了很久的人表白一樣美好。我承認,我飄了,有點小小地誌得意滿起來。刷完評論,我回複了嘰嘰醬的留言。“剛看到,驚呆了,發生了什麼,我完全不知道。”嘰嘰醬很快回複了我:“微博上一個叫嘚吧嘚的大大推薦了你的漫畫,說看你的懟穿腸美人魚篇看哭了來著,她的粉絲就瘋狂湧過來了。”我打了三個感歎號,表示震驚,我說:“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我是看嘚吧嘚的漫畫長大的!初中就看她在雜誌上連載漫畫了!我女神啊!”“哈哈哈……你趕緊也去整個微博號吧,好和大大互動,說不定從此就抱上大腿,有幸福人生了!”嘰嘰醬問我,“說來,你都畫了這麼多年了,怎麼連個微博號都沒有。”我沉默了一會兒,被暗戀的人表白的喜悅感掉了一點下去。身為一個現代人,二次元,畫漫畫,我怎麼可能沒有微博。我當然有,不過在和前男友分手後,就……棄號了。我和前男友分手的原因非常普通——因為他死了。說笑的,是他劈腿之後,我就當他死了。我和前任談了小半年戀愛,最後換來他一句謝謝你的成全……這也是說笑的。我沒有成全他,但也不算是鬨得大家難堪,我猶記得當時我和前任還在電影院裡麵看電影,電影還沒放完,他手機就來了電話。安靜的電影院裡就大屏幕的聲音和他手機震動的響聲。實在響得有點久,我轉頭一看,就看見他表情複雜的臉。他接了電話,一個“你”字,還沒出口,那邊就傳來一句有點崩潰的大吼:“我受不了你和她去看電影。今天最後一次,我就在電影院外,你出來,跟我走。要麼回去你就再也見不到我。”在我現在看來,要怪,隻怪那電影是個文藝片,太安靜了,這電話內容我沒有貼到他耳邊都聽得清清楚楚。我端起了可樂,起身就往電影院外麵走。前任來拉我,當然沒拉住。“走吧,出去,我跟你一起走。”我冷靜地跟前任說著,走出了電影院,看到了影院外麵站著的他的室友。也就是到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談了小半年的男朋友,處處體貼,細致入微,讓我覺得終於遇見了漫畫男主的前任,喜歡的是彆人。我很冷靜,我前任很掙紮,他室友看見我,目光落在前任拉我手臂的手上,表情很是憤怒,而憤怒中又隱藏著尷尬。空氣很沉默,最後是我打破了沉默。“祝你們幸福。”我說,然後揭開可樂蓋子,把冰可樂潑了前男友一身。這大概是我做過的,二十幾年來最不平凡的一件事了。我記得當時我用儘全力在控製我的表情,讓我不至麵目猙獰和扭曲。我心臟狂跳,整個身體像木頭做的一樣,指端甚至都在發麻。可我控製住了自己,讓自己冷靜地、不崩潰地、不難堪地把潑光可樂的杯子塞回了前任的手裡,我說:“麻煩你最後幫我扔個垃圾,謝謝。”我轉身走了,當時的想法很簡單,他們兩個男的出軌了,我打一個都打不過,要打兩個更不行了,撤吧,免得精神受傷之後身體還受傷。我撤了。從此這個人在我的生活中該刪的刪,該丟的丟。有的東西有過太多他存在痕跡的……比如微博,我就棄用了。而要是有人問我為什麼和前任分手,這個理由我實在說不出口。所以但凡有人問及,提起,我總會說他死了,且表情無比真摯,神態出奇難過,精神極度萎靡,隻有這樣,才能火速了結這個對我來說能尷尬死我的話題。在和前任分手不久後,我畢業了,住進這個公寓之後,我更是沒時間想起以前的事,直至現在,都快一年時間,我幾乎已經忘掉了這段情史,卻萬萬沒想到會在今天又從犄角旮旯裡翻出來這麼一段回憶。再次回憶,我依舊難堪得撫額歎息。當年的我也是單純,和前任談了小半年戀愛,啵都沒打一個,卻愣是沒覺得奇怪,還在心裡覺得這個人對我真好,真溫柔,和其他亂七八糟隻想把姑娘哄上床的妖豔玩意兒果然不一樣。最後發現,確實也不一樣……我甩甩腦袋,將這些破事兒甩掉。時至今日,我崇拜的大大在我最熱衷的漫畫事業上推了我一把,這是我最初想都不敢想的奇遇,隻要我重新找回我的微博,說不定還能和大大互相關注一下,從而讓自己離夢想稍微更近那麼一點點……我在電腦前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打開了微博網頁,在時隔一年之後,重新登錄了我的微博。一年前我是個比現在還透明的小畫手,微博上我關注的人有四五百個,可關注我的才兩百個,其中大概還有一百五十個僵屍粉,三十幾個各種同學,同學小號,真正從網上找來關注我的粉絲,大概……十個左右吧,現在一年沒上,粉絲變成了一百九,估計僅有的那幾個也都取消關注了。一年攢下來,三個@,五條評論,還有……嗯?我驚了一下,這幾百條未關注人私信是個什麼玩意兒。我戳開去看,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頭像,是我的前男友。當年分手的時候我刪人很快,第二天他就全方位地消失在了我任何軟件的聯係人當中,學校裡我也是繞著他走的,寢室門口有他在我就不回去,但凡有幫他傳信的人見一個躲一個。後來畢業了,這些破事也就沒有了。沒想到……他竟然在微博裡麵給我留了這麼多東西。我點開網頁,發現最近一條居然是昨天,但當我看完這句話,一瞬間就覺得後背有點寒意瘮了出來——“又看見你了,在你回家的路上,你的朋友不再像以前那麼單純了,怎麼老愛去酒吧呢?多不安全。如果你回到我身邊,一定不讓你交這樣的朋友,也不讓你做這樣的事。”我身體一陣冰涼,手心登時冒出冷汗,濕潤得似乎能讓鼠標短路。我丟了鼠標,扯了紙巾擦擦手汗,又愣愣地看著屏幕裡的這句話,半天沒回神。隔了好半天,我才慢慢壓住心頭的寒意,電腦屏幕工具欄裡的微信一直在跳,我知道大概是嘰嘰醬在找我,但我一直沒點開,也沒有心思看彆的東西。我再次握住鼠標,滑動滾輪,往下拉,看著之前的消息。“今天很想你,所以忍不住去看你了,你住的地方真奇怪,幾次想進去,上了階梯就覺得不舒服,大概是天意還不願意讓我再次出現在你的生活裡吧。”留言的時間再往前:“給你送傘的男人是誰呢?他喜歡你嗎?你們打鬨得那麼開心,我很嫉妒。”再往前:“你住進了一個奇怪的居民房,那麼破,你為什麼要住在那兒呢?在頂樓,周圍也沒有比你住得高的建築,這以後,我要怎麼時刻關注你,保護你?”再往前:“畫漫畫很不容易吧?每天那麼晚,壓力那麼大,回到我身邊不好嗎?你都沒有聽過我的解釋,你為什麼就不願意相信我對你的愛呢?”為什麼……不願意相信他對我的……愛?不願相信的……愛?我說不出我現在是什麼樣的感覺,仿佛一瞬間被撕開了所有保護層,**裸地暴露在了一個角鬥場當中,周圍一片死寂,可總有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看著我身上每一處不想讓人看見的地方。此時此刻,我知道在我身上什麼都沒有發生,但我依舊覺得恐懼,我開始忍不住地想,我走過的那些地方,經曆過的那些事,居然都是在一雙眼睛的監視下完成的……而更可怕的是,當我不小心刷新頁麵,忽然看到我看過的那些話旁邊,都出現了兩個字——“已讀”。緊接著,私信框忽然又刷新了一條。我心頭一驚,看見四個字跳了出來——“你回來了。”我感受到了因為害怕而瘋狂亂跳的心臟。我直接合上電腦,生怕裡麵忽然伸出一隻手,將我抓進去。我在電腦前坐了很久,一動也不敢動,因為仿佛我每一個動作,都能被人窺見,我每一個表情,都在彆人的眼中,我是**的獵物,一直被獵槍瞄準。直到此刻我才發現,我之前所以為的我所有的普通平淡的生活,原來,這麼的驚心動魄。我談的戀愛,經曆過的前男友,並不一般……我衝進了李懟懟的房間,“啪”的一下關上門的那一刻,我才看到李懟懟沒有穿上衣。黑狗蹲在地上看著我,貓的眼睛在晚上變得圓溜溜的,十分可愛,但它的眼神卻透露著幾分微妙:“乾啥子?大晚上的,想來投懷送抱免房租嗎?”我沒有搭理他,因為我太慌張了。從剛才看到那些私信留言開始,我後背就在淌冷汗,跑去李陪陪家敲了門,並沒有人應,不知道她回來後又跑到哪兒浪去了。我下樓跑到小狼家,也沒有人應,應該是還在酒吧工作唱歌。於是我又連滾帶爬地敲響老巫婆家的門,換來老巫婆一頓擾了他美容覺的臭罵,還並不給我開門。最後我衝到美美家,還沒停留,想到美美隔壁屋萬事難家裡之前看到的那個黑影,我額上冷汗淌得越發厲害,又連滾帶爬地衝到一樓,在衛無常和李懟懟之間,下意識地敲響裡李懟懟家的房門。李懟懟的門剛開了一條縫,我二話沒說,扒開門就衝了進去。然後“嘭”關上門,這才看見,李懟懟沒穿上衣,吸血鬼蒼白的身體在我麵前呈現,然而雖然膚色那麼蒼白,卻並不影響他身體上充滿力量的線條。這線條讓我安心。“玩這套沒用,房租不減。”李懟懟說著,拈著金邊眼鏡,手微微一抖,眼鏡架展開,他不徐不疾地將眼鏡戴到臉上,以中指隨意地推了下眼鏡架。“你彆聽黑狗亂扯。”我望著他,感覺背後的冷汗淌得沒那麼厲害了,“李懟懟,我需要你……”“你看你看你看!”黑狗打斷我的話直接叫了起來,“好哇!還說我亂扯!”我扒了鞋就衝黑狗砸去,黑狗跳起來,身形矯捷,一溜煙躥到李懟懟肩頭上,李懟懟也不管它,任由它貓在自己肩上,一臉討打地甩著尾巴:“我們家主人才看不上你呢,對不對,主人?”它柔軟的尾巴從李懟懟脖子後麵繞過,掃到李懟懟麵前,明明黑狗的話那麼討打,但是身為黑貓,它的尾巴實在神秘又詭異,在黑夜中,像一條隔在我和李懟懟之間滿是**的引線。“你需要我什麼?”他開口了。於是我也正兒八經地提出了我的請求:“保護我。”李懟懟看著我,這一瞬間他仿似有點恍惚,我也沒有管他的恍惚,把黑狗的尾巴拍開,將手機掏出來,點開微博,點開私信,遞給他看。“我覺得我前男友是個變態。”我說。黑狗立即“喲”了一聲,陰陽怪氣地問:“你還有前男友?”李懟懟瞥了一眼我的手機屏幕,也眯眼看我:“前男友?”“大學的。”我解釋,“早分了。”雖然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和他們解釋,“我本來都當他死了。”“他死了嗎?”黑狗根本不給我休息的空隙接茬。李懟懟像也不甘示弱,根本沒問我遇到了什麼事,劈頭蓋臉就是一句:“長什麼樣的?”您老還想和他比美嗎?“沒你帥。”我連忙捧了一句,又將手機湊到李懟懟麵前,指望他能對我的安危一事上點心,彆把心都掛在那八卦上。李懟懟得到我這三個字的回答,微微“哼”了一聲,帶著幾分莫名其妙的自滿與驕傲,接過我的手機:“什麼變態?”他看了我的私信,然後表情沉了下來,金邊眼鏡印著手機的光,照得他的眼神有幾分冰涼,他手指滑動我手機的屏幕,速度不快,應該是一條一條地在仔細讀,我看見他的神色越發陰森起來,透著些許殺氣。黑狗適時從李懟懟的肩上跳了下去,像察覺到李懟懟周身的氣息變得有些不妙,它自己貓著腳跑回了窩裡,將身體一蜷,爪子一揣,乖乖地縮著了。“從你搬進來就開始了,倒是膽大。”他看完了私信,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然後將手機遞給了我。“我也不知道會是這種人啊,我和他交往的時候感覺都還好好的,就是……最後結局不太好,但我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是這樣的性格。”我看著李懟懟的臉,也有點瑟縮,“我不是故意要暴露你們的。”李懟懟瞥了我一眼:“我怪你了嗎?”“沒有。”“我罵你了?”“還沒。”“那你委屈什麼?”我閉上嘴不說話,因為,我覺得我給大家添麻煩了。鑒於這棟公寓的特殊性,我攤上這麼一個前男友,首先是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還有一個是我的鄰居們的隱私受到了威脅。“把你微博賬號給我。”李懟懟主動轉了話題,我卻有點蒙。“啊?你要乾什麼?”“釣魚執法。”就這樣,女神微博推薦我漫畫的事就暫時被我放到了腦後,我跟著李懟懟進了房間,看著他打開電腦,蹲在他旁邊,瞅著他敲鍵盤登了我的微博賬號,他的臥室有點黑,如果不是我背後正擺了一個他睡覺的大棺材,我會覺得這就是一個光著膀子熬夜上網的網癮少年。他登錄我的微博賬號後,網頁刷新有點慢,而我又有點緊張,在他背後靠他有點近,也不知道是我這個人類的熱氣燙到他了還是怎麼的,他往後瞥了我一眼。“怎麼了?”我問。他說:“給我把睡衣拿來。”“你睡衣在哪兒?”“剛脫在沙發上。”我乖乖出去從沙發上拿來了他的睡衣,非常普通的白T恤,不像一個吸血鬼的睡衣,倒像某個普通的青年大學生,平易近人到和李懟懟平時那副精英矯情範兒完全不一樣。我下意識地幫他抖了抖衣服,遞給他。李懟懟看了一眼我手裡的他的睡衣,又瞥了我一眼。沒吭聲,接過了睡衣,也沒屏退我,就當著我的麵穿上了白T恤。等他重新把目光放到電腦上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剛才我與他的那番對話動作,在一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深夜房間裡,好像有點……親密,仿佛……一對生活在一起的夫妻。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我一時間有點臊。李懟懟通過私信點進了我前男友的微博,打開我前男友的微博,我這才也轉了心思,背後那股發涼的感覺又冒出來了。“居然還搞偷拍!”他的微博和私信不一樣,他微博裡,幾乎隔一天發一條,每條都沒有文字語言,全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的背影。有在路上打哈欠的,有出去坐公交的,有半夜穿著拖鞋出去買消夜的,還有和李懟懟、李陪陪他們在一起的照片。“這變態!”我摸出手機,“我要報警了!”“彆急。”李懟懟攔了我一句,又不鹹不淡地看了我一眼,“你這前男友什麼人?”“什麼什麼人?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我大學同學啊,普普通通的大學生!”“普通?”李懟懟冷笑一聲,“拍你就算了……”“什麼算了!”我插嘴,李懟懟顯然不在意,直接忽略了我,接著說:“拍到李陪陪也算了,連我也拍了。”“有幾張你拍得還挺帥的……”我實話實說。“我當然帥。”李懟懟到底是接了我一句話,“不過,還沒有人能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拿東西瞄準我,就算是手機。你說他普通?”李懟懟再次打開了我的私信,在私信回複欄裡敲:“你想乾什麼?”我緊張兮兮地跟他盯著私信框,很快,他發出去的話變成了已讀,那邊的狀態也變成了正在輸入,回複也是同樣的快:“我想讓你回到我身邊,小信。”我打了個寒顫。李懟懟轉頭看我:“你怎麼想?”“拒絕拒絕。”李懟懟回過頭去敲了鍵盤:“好啊。約個時間見麵吧。”我倒抽一口冷氣:“李懟懟你要做什麼?”李懟懟看也沒看我,眼睛盯著電腦屏幕,冷靜又沉穩:“要保護你。”他頓了一下,這才目光沉著地看了我一眼,“不是你求我的嗎?”我……我大晚上……居然有點,被他這爺們的樣子,稍稍撩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