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眼神一點點的清明起來，拉著吳氏的手忍不住感歎道：“老大媳婦，不瞞你說，當初娶你進門的時候，就瞧著你娘家是個能生的，那會兒我就想著你進門，不說像你娘那樣生個五、六個孩子的，可好歹給老大生兩個小子，也是咱們羅家的香火，可到了，你生了蟈蟈，也沒在我跟前，娘，那些年，虧待你了。”無論李氏是良心發現，或者說是感覺到了生命的垂危，想要有所懺悔，可在桅子看來，有些傷害，當她已經造成的時候，說再多的悔恨又有何用，就像在現代，大家常取笑的話，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乾什麼。吳氏想來也是對李氏死了心，這會兒麵上到是笑意不減，隻是那出口的話在桅子聽來就像是在哄著一個要糖的小孩子一般。“娘，媳婦知道，媳婦讓你失望了。”李氏歎了口氣，又瞧了眼馬氏，也朝著馬氏招了招手，等到馬氏上前的時候，李氏又歎道：“你也是個好的，這兩年跟著老三分家出去，日子過的也是有聲有色的，當初，在娘跟前，到底是虧了你們兩個。”馬氏哪裡敢接這話，連忙搖頭道：“娘，你彆這麼說，娘沒虧待媳婦，都是媳婦不會說話，不得娘的心。”馬氏這話說的，鳳兒三姐妹對視一眼，都低下了頭，這會兒要是誰看到三姐妹眼裡的笑意，指不定會說三姐妹如何如何呢。羅老頭就坐在一邊，半聲也沒吱，隻是手裡的煙袋鍋子卻是一直沒熄了火，不一會這屋子裡都彌漫著嗆人的煙味。李氏像是無所覺一般，拍了拍吳氏的手，又按了按馬氏的手，深歎了口氣，朝著屋裡又看了一眼，道：“老二和老四呢？”羅老頭這會兒才抬著眼說道：“提那兩個東西乾什麼，讓我攆出去了，家裡可沒有他們的地方。”羅老頭這回是真生氣了，兩個兒子背地裡乾的事，真是讓他寒了心。李氏眉頭還是皺了一下，心疼有的時候成了習慣，也改不過來。再開口的時候又問道：“大毛和二毛兩個呢？”“提那兩個沒良心的作甚，走了，一個跟著蘇家的人走了，一個跟著他四叔走了。”羅老頭聲音裡多了分不奈，又道：“行了，你也彆跟著瞎操心了，隻管養好自己的身子就是了，老大去鎮裡了，回頭郎中就來了，讓郎中好好給你看看，我算是尋思好了，以後咱們老兩口就隻管照管好家裡那點地，把日子過好了算了，彆的事，也彆操心了。”吳氏和馬氏也是這般勸道：“娘，你彆跟著操心了，蟈蟈他爹去請郎中了，喬叔與咱們家的交情好，回頭來了，準能把你這病治過來的。”吳氏和馬氏也不好說李氏現在的情況怕是不好了，隻能這般安慰著。 李氏閉了閉眼睛，半晌又道：“我突然間有些想月瓊姐妹三個了，老頭子，尋個人給三個丫頭送信吧。”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李氏或許也是感覺到了什麼吧。鳳兒扯著仙兒和桅子出了屋子，左右李氏也沒打算與她們姐妹說什麼，或許叫她們姐妹過來，就是羅老頭自己的意思，李氏壓根就沒想過她們姐妹吧。三姐妹站在簷下，沒有言語，不過心理也沒有半分的悲傷。天都黑了下來以後，羅天翔才帶著喬郎中和迎兒到了家，見鳳兒三姐妹還在院子裡幫著忙，村裡的鄰居有離的近的，聽著信的也來往的過來看看，隻不過屋裡也沒留誰，吳氏和馬氏也從屋裡出來了，羅老頭也沒在屋，村裡也來了兩個老頭過來與他說話。院子裡這會也四處點起了燭火，就算是離的遠了，也能瞧見人頭攢動的樣子。“孩子他爹，你回來了。”吳氏先叫了羅天翔，又看了喬郎中道：“喬叔，又麻煩你了。”喬郎中擺了擺手，道：“進去看看吧。”迎兒也跟著喬郎中一塊進去了，姐妹幾個也沒來得及說話，羅天翔也跟著一塊進去了，院子裡的人聲音也都小了下來，大家都知道喬郎中的醫術好，能不能救活，隻看喬郎中這次的診斷了。李氏似乎又陷了入暈迷中，喬郎中進來的時候叫了兩聲，李氏的眼睛也沒睜開，喬郎中就抬手翻了翻李氏的眼皮，瞧著目光已經開始渙散，又抬手把了脈，半晌搖了搖頭，放下了李氏的手，示意著屋裡的人跟著出來。羅天全就守在門口，還有那邊的羅老頭這會也豎著耳朵在聽動靜。喬郎中出來的時候，羅天全就急問道：“喬叔，我娘她……”喬郎中拍了拍羅天全的肩，又看了一眼羅老頭的方向，然後才對著羅天翔交待道：“準備後事吧，隻怕就是這兩天的事了，等回頭你娘要是醒了，有什麼想見的人，想說的話，你們就讓她見，也都聽著就是。”“喬叔，真的……”羅天翔還是想爭取一下，隻是到嘴的話在看到喬郎中微晃的頭時便住了嘴。喬郎中也知道羅天翔孝順，隻是生老病死，原就是誰也不能避免的，尤其像李氏這個年歲的，最是禁不得氣，剛才把著脈，正是肝火上湧所致，歎道：“你娘的脾氣也是急了些，這些年來肝火就旺，這次想來又是自己憋著股氣，一時間沒有發泄的渠道，全都堵到了腦子裡，渾身的血液如同逆轉一般，如今整個頭腦都被燒的暈沉沉的。”桅子在一旁聽了半晌，算是明白喬郎中話裡的意思了，想來李氏的病有些像現代的腦出血一般，這樣的病症，就是在現代也是要抓緊時機拯救的，不然等到腦袋裡的血液出到一定的量，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過來的。不過這裡畢竟是古代，就算是有銀子也沒有那樣的醫療設備，桅子暗自搖了搖頭，李氏一輩子的心氣，都毀在了自己最寵愛的兒子和孫子上。喬郎中走的時候把迎兒留下來了，迎兒應對一般的情況沒問題，再加上又是她自己的嬤嬤，自然該留下來儘儘孝。這麼一通忙活下來，就快到了二半夜，家裡來關切的村鄰也都回去了，吳氏和馬氏在李氏的廚房做了飯，招呼著一家人吃了頓夜宵，吃了晚飯的還好，羅天翔都跑了半下午了，連頓飯也沒吃到嘴呢，就是彆人不心疼，吳氏跟鳳兒幾個還心疼呢。不過顯然大家的味口都不好，桌上的東西剩了大半，鳳兒帶著幾個妹妹收拾了，把乾糧餑餑都放到了鍋裡熱著，回頭誰餓了再去鍋裡拿過來吃也不至於涼。鳳兒到底經了自己婆婆那檔子事，在這上頭不能說有經驗，可好歹是看著過。仙兒也不能總在這守著，還得回家看看去，隻是家裡就劉旺一個人看著，她一女孩子，大半夜的還是要避著些閒。鳳兒扯了她道：“讓你姐夫回去看一眼，這會兒劉旺怕是都睡在咱們家了，我看你也彆折騰了，咱們在這看看。”桅子也扯著仙兒道：“二姐，大姐夫也彆折騰了，咱們還是在這等著吧。”羅老頭這會兒正帶著羅天翔和羅天全計議著李氏後事的事，家裡的東西啥啥都沒準備，原本這應該是在哪個兒子那裡養老，哪個兒子就該考慮的事，隻是兩老的都是自己乾，小兒子也是個不頂用的，這會兒隻能尋著大兒子說話了。羅天翔和羅天全都不是躲事的人，不過羅天全更是考慮的多些，搶著聲道：“爹，讓我大哥在家裡守著吧，缺的東西我明兒帶上兩個人幫襯著，一個上午就能買回來。”羅天翔一聽不讚同道：“不用，你在家裡守著，我下午去鎮裡的時候，就跟孩子他三舅說了，讓他們今天幫著買些，明兒讓小寶兄弟的車給拉回來，回頭缺什麼少什麼，咱們再置辦。”羅老頭沒想到大兒子考慮的這般周全，隻是一想到吳家人這般幫襯，心理感歎，拍著羅天翔的肩膀，歎息道：“老大，爹娘對不住你啊。”對於羅老頭，羅天翔也算是能理解吧，既是父子，也是男人，有些時候，羅天翔想著自己對李氏的無奈還能躲出去，隻是自己爹。羅天翔搖了搖頭，道：“爹，你跟娘是我的親娘老子，跟自己兒子有啥客氣的。”知道羅老頭又要說當初，羅天翔搖頭道：“爹，彆說當初咋樣了，如今家裡的日子過的下去，我又是長子，這些事，自該我來擔。”羅天全忙道：“大哥，我家的日子現在也好過了，我跟著你一塊擔。”羅老頭瞧著自己平時不大在意的兩個兒子，偏生在這個時候，不說出多大的力，隻說到老到老還是借了長子的光，羅老頭心下琢磨著，想了想，道：“老大，你們兩口子要是不嫌棄爹，等你娘的事了了，爹就跟你們兩口子過，成不？”羅老頭也沒叫死，隻是這話說出來吧，也有些底氣不足，雖說是親爹老子，可是當初乾的事，他也沒攔著，這些年，兒子也沒借他的光，如今瞧著李氏不行了，大兒子又是出錢又是出力的，羅老頭覺得自己以後跟了大兒子，不說享福吧，至少到老了，這些事都不用操心。如今他也不多求，隻圖個省心。羅天全剛要開口，羅天翔就笑道：“爹，有啥不行的，我是老大，本就該養著爹娘的，當初也是家裡不寬裕，後來寬裕些了，爹娘也沒說要過去，我也就沒提，爹就算是現在不說，等到娘的事了了，兒子也不能讓你一個人住在這院子裡，怪磣人的。”“大哥，我養爹，讓爹去我那，小山子和小虎子都稀罕爹呢！”羅天全即便被羅天翔按住了手，還是搶聲道。不能什麼事都讓大哥攬去，以前大哥難的時候，爹娘沒使力，就是分了家，大哥也是半分好處沒撈著，如今爹這般去，可讓村裡人咋看他們彆的兄弟。當然，羅天全壓根就沒指著羅天冽和羅天和，這會隻能自己來攬，再說自己媳婦，自己也能把握住，自己說的，媳婦能聽。羅天翔笑著拍著羅天全的手道：“三弟，咱們兄弟還分什麼彼此，爹去我那正好，如今蟈蟈和迎兒都不在家，鳳兒兩口子也是剛搬過來，家裡也都缺個主心骨呢，爹上了年歲，到了我那，正好給家裡的事拿拿主意，沒事再去村裡轉轉，如今爹的年歲也上來了，也該享享清福了，那地裡的活計，讓二弟跟四弟兩個分，得了收成養活他們自己沒問題。”羅天翔不隻是接收了羅老頭，而且連對羅天冽和羅天和的將來也安排好了，他能接老爹養，可不會接兄弟養，再說羅天冽跟羅天和兩個就是白眼狼，李氏都這樣了，就是他們兩個氣的，可這會兒連人都沒看見，就算是羅老頭一時生氣攆了兩人，可若真要給李氏儘孝，真有這份心，就算是攆了，你不會在院外跪著嗎，羅老頭又不是多心狠的人，看著自己兒子這樣，早就原諒了。所以羅天翔才沒打算把羅老頭名下的田產接收了，就算是原本該屬於他的，這會兒他也不想拿了，因為他不想因為這些東西跟自己兩個沒良心的兄弟扯皮，扯到最後連累了自己的名聲，還讓老爹上心，更主要的是，羅天翔不想讓羅天冽和羅天和沾上他們家，這樣的人，羅天翔打心眼裡不想搭理了。“老大啊，早先爹娘就虧了你，如今可不能再讓你吃虧了。”羅老頭感慨的說道。“爹，你歇了吧，先顧著自己的身子吧，這些事等以後再說，咱們不急。”羅天翔笑著起身扶著羅老頭想安置了他。羅老頭哪裡看不出羅天翔的心思，隻能歎了口氣，也沒多說彆的，點頭順了兒子的心思。臨出門前，羅天翔還是說道：“爹，回頭讓二弟和四弟帶著大毛回來吧。”羅老頭搖頭道：“你娘的身子他們心中有數，要是有心，就回來，沒心，以後就隻當沒有這兩個人吧。”吳氏和馬氏注定了要守在李氏的屋子，羅天全瞧著聚在一處的幾個孩子，大的摟著小的，一個個迷糊著眼睛，鳳兒懷裡抱著小山子，這會兒早就呼呼的睡的正香。這屋子原先還是羅天翔跟吳氏沒分家的時候，住的屋子，如今再走進來，心理不禁感慨萬千。小聲的拍了拍鳳兒的肩道：“你帶著小山子跟女婿家去睡吧，順便把草兒和桅子、迎兒、仙兒帶回去，讓他們回家去睡。”羅天全也不能回家，讓自家孩子跟著大哥家孩子在一處，他們也放心。鳳兒點了點頭，叫醒了幾個妹妹就往家走了。隔天羅月雨和羅月嬌就趕到了，信送的急，兩人也嚇的夠嗆，孩子沒帶來，不過兩人的女婿都跟著來了。一進院子，羅月雨和羅月嬌就哭了起來，吳氏和馬氏扶著兩人去見了李氏，這會好在李氏還是明白的，瞧著兩個閨女進來，又往外頭瞧了一眼，沒見到羅月瓊的影子，馬氏心下明白，連忙安慰道：“娘，月瓊那也送信了，想來是出門的時候耽擱了，娘，先跟月雨和月嬌說話，等一會月瓊就到了。”娘三個哭了一通，李氏也沒什麼力氣，不過是說了兩句，等到羅月嬌和羅月雨問到何以會這樣的時候，李氏卻是悶頭不吱聲了。兩人對視一眼，見李氏又昏睡過去，趁著空出了屋，便找到了吳氏和馬氏跟前，馬氏便把大概的經過說了。羅月嬌和羅月雨壓根就不相信自己的兄弟會做出這樣的事來，而且這裡麵還夾雜著侄子。馬氏說的聲音不大，外頭忙著的月嬌和月雨的女婿也沒聽見，隻以為人到老了得了急病，這本就是正常的。說起來也算是家醜了。吳氏扯著羅月嬌跟羅月雨的袖子小聲道：“你們如今也成了人家媳婦，當了娘的人了，有些話就算是大嫂不說，你們也該心下有數，這事你們自己心下明白就好。”“大嫂，娘真的……”羅月嬌像看到一片希冀似的握著吳氏的手渴求道。吳氏歎了口氣，道：“娘的肝火太旺，想來這次也是氣急功心了，如今剩下的也不過是咱們兒女該做的事了。”羅月雨卻是滿目怨憎的氣道：“大嫂，三嫂，我二哥和四弟呢。就沒見個影子？”馬氏苦笑道：“從打我們來，就沒見到人影，這會兒你三哥和大哥都讓人給送信去了，來不來的，咱們也不知道了。”羅月雨眼裡的淚就流了下來，哽咽道：“娘以前最心疼四弟和大姐，也最舍不得大毛和二毛，就是對二哥和二嫂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這個家說到底就是大哥跟大嫂，三哥跟三嫂吃的苦最多，可如今……”羅月雨隻比羅天和大四歲，與羅天翔和吳氏的差距更是大一些，吳氏進門的時候，羅月雨才是個幾歲的小姑娘，常常圍大她身邊轉，與鳳兒比起來也不過大兩、三歲，說起來，吳氏待她也像是女兒一般，隻是後來的一些事情，吳氏才對李氏冷了心，羅月雨也是因為羅月瓊的影響，不大與吳氏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