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老舊的木門發出了吱嘎的聲音，接著就是一個歡快的腳步走了進來，隨手門又被關上了，不一會就聽到落栓的聲音。鳳兒微低著頭，兩隻手緊張的攥在了一起，雖然知道自己嫁的人是誰，可是在這一刻，還是免不了心理的緊張，腦海裡邊一遍遍的過著吳氏的話。小六兒有些激動的上前拉著鳳兒的手，隻顧著傻笑，卻說不出半句話來，隻覺得那幸福溢滿了胸口，竟像是壓不住似的，噴湧而出。嗬嗬……嗬嗬……撲哧。任是誰看到小六這般傻愣的樣子，都忍不住要噴笑的，鳳兒總算是緩解了心理的緊張，一雙眼睛微帶著羞澀，打量著小六兒緊張的樣子，道：“小六兒哥哥。”稱呼還是那個稱呼，隻是這個女孩卻不是當初那個瘦弱倔強的女孩了，一身的大紅喜服上雖然沒有精美的繡工，卻讓小六兒覺得自己麵前站著的鳳兒，竟如仙女一般的秀美。嘴越咧越大，直到撐到一定的弧度，小六兒才嘻笑道：“媳婦。”不是鳳兒，是媳婦，小六兒隻覺得自己早就想這般叫她了。“小六兒，鳳兒餓了一天了，彆忘了讓鳳兒吃點吃食。”小鄒氏略帶喜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卻沒有要進來的意思，話說完腳步就離開了。鳳兒這才抬頭打量著屋裡的擺設，一張半新不舊的八仙桌上早就擺好了，還冒著絲絲的熱氣，也許是剛才小六兒哥哥進來的時候就端進來的，周圍象征性的放著幾個果盤，炕的兩側立起了四根柱子，用大紅色賬幔圍了起來，炕邊的大紅賬幔被牛角扣牢牢的扣在了兩側，靠窗的位置擺著四個箱子，那是自己嫁妝裡麵的箱子，屋子不大，放不下太多的東西，也沒有隔間，開門就是院了。小六兒見鳳兒打量了一圈，才拉著她的一隻手起身道：“這是娘親自下的麵，我最喜歡娘下的麵了，你嘗嘗。”一邊說著一邊拿了筷子遞到了鳳兒的手裡。鳳兒笑著接了過來，坐在了擦試一新的凳子上吃了起來，說實話，她也不是很餓，出門之前桅子和迎兒都偷偷給她塞過吃食，雖然不是米飯、饅頭，可都是烀好的肉食，頂飽。隻是剛才聽了小六兒的話，鳳兒知道這是婆婆的心意，笑著收下了，埋頭吃的起勁。小六兒坐在鳳兒的一邊，安靜的看著她吃完了一碗麵，以為她是餓壞了，忙問道：“還要不要，鍋裡還有呢！”鳳兒搖了搖頭，拿著手裡的帕子擦了擦嘴，道：“我吃飽了。”正所謂人有三急，鳳兒這邊吃飽了飯就想如廁，隻是這話當著小六兒的麵不好說，隻能四處打量著，屋裡到是沒什麼可以如廁的地方，不過鳳兒記得吳氏給她準備嫁妝的時候有個子孫桶，這會應該是在屋子裡的，隻是這屋子還沒來得及歸整，到是一時找不到地方。 好在小六兒是個機靈的，笑道：“你先坐著，我去把這些碗撤出去，免得回頭不小心碰酒了。”碗裡還有湯呢，說不定晚上誰起夜就把這東西碰到了。想到了起夜，小六兒才恍然起來，道：“那個娘把子孫桶放到了床後麵，一會你過去看看，要是晚上起來就用那個好了。”鳳兒突然想起來吳氏說的前半宿不能用這子孫桶的話，顧不上羞澀，扯著小六兒的衣服道：“小六兒哥哥，我想去外麵。”小六兒一愣，隨即便道：“外麵太冷了，還是在屋吧，我出去就成了。”小六兒以為鳳兒是怕羞，所以才尋了藉口出去的。鳳兒卻搖頭道：“不是，我娘說頭半宿，那子孫桶不能用。”小六兒哪裡懂這些，再加上小鄒氏也沒一一告訴他，這會試了試外麵的溫度，連忙回來尋厚實的衣服給鳳兒往身上披，一邊披一邊道：“這大晚上的，可是冷著呢，你多穿些，我送你過去，免得凍壞了。”鳳兒連連的擺著手，道：“我這身上的就夠厚了。”脫了外麵的一層喜服，裡麵的是鳳兒自己做的新棉襖，水紅色的細棉布，裡麵的棉花也都是新的，瞧著雖然沒那麼厚，可是穿著特彆暖和。不過小六兒卻是不聽，又拿了個大厚棉襖給披到了鳳兒身上，這才帶著她一塊往出走。雖然外麵的寒風吹的人臉上很冷，可是鳳兒的心卻是暖暖的，似乎從兩人認識以來，小六兒在她麵前就像一個大哥哥一般，細心周到的照顧她，如今她們成親了，她成了她的媳婦，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小六兒依然還是這樣細心周到的照顧她。鳳兒想著吳氏與她說的話，過日子，窮也不怕，苦也不怕，隻怕兩口子心不齊，隻要心往一處用，勁兒往一處使，又沒人拖後腿的話，這日子一定能過起來。待鳳兒解了手回來，小六兒又打了熱水讓她洗了臉和腳，這才殷勤的倒了熱水，重新插上了門，這會兒功夫，鳳兒已經脫了外麵的棉襖，隻著了裡麵高領的粉色中衣進了被窩。屋裡燒的暖牆和炕，這會鑽進來，被窩裡麵熱乎乎的，鳳兒躺了一會就覺得背後有點冒汗，可又不敢把腳伸出去，小六家的房子是原來的老房子，房頂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扣嚴實，總覺得頭上冒著涼風。小六兒一見鳳兒上了炕，也脫了自己的棉襖，鑽進了鳳兒的被窩裡，抬手放下了帳幔，隻留下桌上的燭火還是忽明忽暗的著著。兩人規規矩矩的躺在炕上，小六兒早就讓他娘耳提麵命過，羅家能把閨女嫁過來就是羅家重情義，心善，鳳兒還沒及笄，萬不能動鳳兒。隻是這會兒被窩裡頭一次有了另外一個人的氣息，不隻是鳳兒緊張，小六兒也緊張，兩個僵硬的身子就那樣板板的躺在炕上，連著呼吸起伏都是一模一樣似的。“小六兒哥哥，我睡不著，咱們說說話吧。”鳳兒等了半晌，也沒聽見小六兒的動靜，可是又覺得身邊的人也沒睡著，想著她娘告訴她的話，索性就主動開了口。小六兒一下子被叫回了神，以為鳳兒是哪不舒服，忙翻了過來，支起了半個身子，問道：“怎麼了，是不是炕太熱了，娘說這炕涼的快，怕明天早上涼的早，今晚就多加了把火。”鳳兒搖了搖頭，道：“不是的，小六兒哥哥，我就是有些睡不著，想跟你說說話。”小六兒這才放下了心，用另一隻摸了摸鳳兒的頭，以為她是第一次離家不習慣，笑道：“換了地方睡不著了吧，沒事，你閉上眼睛，我給你講我在車行裡遇到的事吧。”鳳兒與小六兒初次相遇就是在那個車行不遠的地方，這會兒聽了小六兒的話，輕聲道：“小六兒哥哥，你說吧！”吐香如蘭，小六兒記得有一個客戶是這般說女子的吧，這一刻，小六兒就隻能想到這麼個詞，他沒讀過書，腦袋裡麵知道的東西都是這幾年在外頭一點點學來的，憑著他的機靈，他的努力，一點點積攢下來的。這會不知怎麼的，原本腦海裡隨口就應該來的事情，卻一點思路都沒有，一時間磕磕絆絆的把東家長，西家短都說了出來。鳳兒到也沒打斷他，隻覺得有趣，一點點的聽著。“小六兒，早點睡覺，明兒早要是炕涼了就早些添把火，彆凍著鳳兒！”小鄒氏到底不放心，總覺得小六兒是男孩子，又是年輕氣盛的，要是一時忍不住，小鄒氏不能辜負了吳氏對她的信任，隻是她偷聽了一會牆角，卻是聽見兩個孩子扯東扯西的閒聊上了，一時心下也覺得好笑，鳳兒還沒及笄呢，這會兒可不就是個孩子嗎。“娘，你早些睡吧，我知道了。”小六兒聽到小鄒氏的聲音就從炕上起來了，小鄒氏的身了不好，小六兒怕自己的娘這大晚上的再凍出病來，就要開門出來看看。小鄒氏雖說耳力不大好，可也聽到了門插的動靜，連忙道：“行了，你彆折騰了，我就是過來看看，你們晚上有啥缺的沒，鳳兒頭次離家，怕是晚上睡覺不習慣，你看著些，彆讓她跩被子，這大晚上的，身子底下熱，可上頭還嗖嗖的冒涼風呢，要凍著了，可不好玩的。”小六兒隻得應了，道：“娘，你也快回去吧，這大晚上的，彆再凍出病來，身子才剛剛見些好。”小鄒氏一聽，止不住樂道：“你這小子，什麼時候這麼囉嗦了，平時娘要囉嗦你一句半句的，你都要躲了出去的。”小鄒氏心理想著，到底是娶了媳婦的，若是以前，哪裡會與她囉嗦這些。歎了口氣，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躺在熱乎的炕上，一時間到是想起了自己的男人，那人都去了幾年了，想來在那地下也是冰涼冰涼的，恐怕正孤寂著呢，哎，兒子的親事也了了，嶽家也應承了會照顧孩子，如今瞧著小六兒也是真心喜歡鳳兒這孩子，再加上鳳兒這孩子也是個好的，小鄒氏想著，她就算是現在撒手人寰了，也算是對得起孩子他爹，對得起小六兒了。小六兒到不知道小鄒氏回了房想了這許多事，隻是這會渾身冰涼的鑽進了被窩裡。雖然小鄒氏交待了不讓小六兒圓房，可鳳兒也得了吳氏的吩咐，小六兒家就這麼一根獨苗，自己的婆婆又是重病的，好歹趕著小鄒氏去前，要是能有身子，也算是對老人家的一個交待了。小六兒是聽小鄒氏話，鳳兒也覺得吳氏說的有理，索性這會就與小六兒把這話攤開說了，小六兒一驚一喜，最後拉著鳳兒的手，感激道：“鳳兒，真是委屈你了。”鳳兒卻是笑道：“嫁了小六兒哥哥，就是小六兒哥哥的媳婦了，這有什麼委屈的。”雲一渦,玉一梭,淡淡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螺。雞鳴外欲曙，新婦起嚴妝，著我繡夾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當。鳳兒早上醒來的時候，小六兒已經不在身邊了，摸了摸炕上的溫度，似乎是早上新燒過的，並沒有一絲涼氣，被窩裡還放著乾淨的中衣，捂的暖暖乎乎的，想來就是為了她起來換的。鳳兒一邊熨帖著心意，一邊麻利的穿了起來，剛把帳子卷起，被子疊好，小六兒就端了盆熱水從外麵進來了，一臉的春意，笑道：“醒了，快來洗把臉吧，娘也起了，一會先敬茶，敬過了菜就能吃早飯了。”“早飯？”鳳兒懊惱的拍了下自己的腦袋，有些歉意的看著小六兒賠禮道：“小六兒哥哥，對不起啊，我起來晚了，原本該給娘分憂的，到讓娘來伺候我了。”小六兒知道鳳兒昨天累了，再說他也沒叫她，上前扯過她的手道：“你呀，隻把這當自家就好，咱們是一家人，哪來這些歉意，你身子不舒服，自然該我做，放心吧，不是娘做的。”一邊說著，一邊拿食指刮了一下鳳兒的小鼻子，那表情竟是那樣的親昵。鳳兒睜大了眼睛，卻也知道小六兒早早離家，這些事也都做的，不過還是怕婆婆責怪，認錯道：“小六兒哥哥，若是娘怪下來，我就認罰了，以後小六兒哥哥彆做了。”小六兒笑眯眯的點了點頭，道：“傻鳳兒，放心吧，娘說讓你睡好了再起，反正咱們家就這麼幾口人也不急。”昨天晚上圓房的事，小六自然不會瞞著小鄒氏，當然也不會說自己魯莽，就把吳氏的話還有吳氏給的東西的事跟小鄒氏說了，小鄒氏感動的淚都沒差點流下來，再加上鳳兒才十四歲，過了年才十五歲，能這般給他們家，真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如今她是真真的放心了，這個家交給鳳兒，小六兒以後的事，她都能放心了，所以彆說小六兒做這一頓飯，隻要兩口子樂意，以後小六兒天天做她也不會管的。經曆了這些事，小鄒氏能看著小六兒娶上媳婦，兩口子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就是再好不過了，哪裡會計較這些。因此鳳兒早起的時候就見到了笑的異常感激的婆婆，並沒有責怪她起的晚，或是沒做早飯，這才放鬆了心情。吃過了飯，鳳兒去收拾碗筷，小六兒就一路跟著，這會兒天涼，小六兒特意在鍋裡放著熱水，兩人一塊笑嗬嗬的收拾了碗筷，院子裡也沒什麼好收拾的，積雪都被小六兒堆到了院外，大門小鄒氏出去的時候就關好了，小六兒心疼昨晚鳳兒受了累，小兩口就一路回了自己的小屋歇著。鳳兒也是實心跟小六兒過日子的，索性就拿了自己的陪嫁出來，一一的攤在小六兒的麵前，連著迎兒、桅子還有吳氏給她的陪嫁銀子，仙兒的少一些，不過零零總總加起來，也有十多兩了，小六兒在鎮裡乾了這幾年也沒攢下這些，這會兒瞧著這麼多的銀子都發起愣來。鳳兒笑道：“這是家裡妹妹還有娘給我準備的，想著讓咱們過了年不用賒小豬，直接就能抱了養，大舅母那邊都約好了人家，先給咱們留十頭、八頭的，再多就怕咱們養不過來，再說也沒那些糧食可吃的。”家裡早就給她謀劃過，一頭能養上二百斤，五頭就是一千斤，去了骨頭，還能剩個八百來斤，按十三文一斤算，還能賣上十兩銀子左右呢，再說那骨頭也能賣些錢，隻不過比肉少些罷了。小六兒一臉感動看著那十幾兩的銀子，知道這都是鳳兒的娘家想幫襯兩人的意思，也不說過多道謝的話，小六兒從來都不是那種拒絕接受彆人好意的人，也不會有那種怕被人看不起的想法，在鎮上乾了這幾年，他也知道，沒有底子想乾出一番事業來，那是很難的，更何況他也沒有靠山，這養豬雖說辛苦點，可在農家卻是不難的，隻是這樣就要讓鳳兒跟著自己受累了。鳳兒像是看透了小六兒想法一般，臉上微帶著羞澀，可還是鼓起勇氣對小六兒道：“小六兒哥哥，咱們以後好好過日子，就像我娘跟我爹一樣，隻要用心就能把日子過起來，到時候把娘的身子治好了，咱們也能多孝順孝順娘。”小鄒氏出了院子精神飽滿的到了大鄒氏的家，大鄒氏瞧著這樣的小鄒氏，眼淚都快淌出來了，滿臉笑意的迎了出來，拉著小鄒氏的手感歎道：“想來這門媳婦你是極滿意的，瞧瞧你這臉色，竟是好了不少。”大鄒氏是真心替小鄒氏覺得高興，再說到底是自己的親妹妹，當初把她拉到自己身邊來，在自己婆家的村子裡給她找男人，就是想著姐妹兩個能相互幫襯的，如今她的身子還好好的，而妹妹卻成了這般，大鄒氏的心理哪能好受，這會兒隻盼著小鄒氏新媳婦進門，心思能放鬆些，好歹多活些年頭，也是自己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