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馬氏出月子,知道鳳兒的親事定了,吳氏手裡要忙的事多,馬氏抱著小兒子山子笑著跟吳氏道:“大嫂,我這也出了月子,小山子也不大費精神,有草兒給我搭手就行了,那些雞彆讓仙兒跟著受累了,回頭我就趕回來得了。”吳氏也知道馬氏是覺得麻煩她們不好意思,隻是這眼看著天要冷了,這些雞又要東西取暖,不然也不下蛋還得白搭糧食,吳氏勸道:“三弟妹,你們家那雞棚子可不保暖的,再有兩月天就冷下來了,這雞一冷就不愛下蛋,我看要不等來年開春再說吧,反正草兒天天來跟著仙兒忙活,那些雞我也不插手,隻她們姐妹自己折騰。”馬氏一聽也是,笑道:“這樣說來,到是我又要占大嫂便宜了。”馬氏這一年除了自家地裡的收成,跟著羅天翔種荷塘賣蓮藕和蓮子也得了差不多六兩來的銀子,這就是額外之財啊,再加上家裡又養著這些雞,雞蛋的銷路根本就不用她愁,都是隨著仙兒的雞蛋一塊走的,單是這兩項,家裡現在的日子就鬆快了不少,不隻還清了家裡的饑荒,還能幫襯幫襯她娘家,兄弟媳婦進門,她的見麵禮是一對足銀的鐲子,沒看給村裡的婆子嬸子羨慕的,直誇她兄弟媳婦好命呢。其實說來馬氏到是覺得自己好命,能攤上吳氏這樣的妯娌,想到這,馬氏就想起吳氏跟她說的那個事,把山子放到了炕聲,小聲對吳氏道:“大嫂,那事你尋著蹤影沒?”吳氏知道馬氏說的就是她跟馬氏提過的劉氏的事,這段日子太忙,她也顧不上啊,搖了搖頭,歎道:“哪裡顧得上,我一天忙的腳不沾地的,今兒買了這個,明兒又覺得少了那個,等把鳳兒打發出門子再說吧。”馬氏一想也是,這會兒要是鬨出來,那就是家醜,對鳳兒也不好,點了點頭,笑道:“大嫂,我瞧著鳳兒女婿,將來定能是個疼媳婦的,雖說現在家底薄了些,可是這過日子就在兩口子齊心,想當初咱們分家那會,哪有啥襯手的東西,我們到比你們還強些,可也拉闃饑荒的,如今不還是一點點的乾起來的。要我說,最主要的就是兩口子感情好,這比啥都強。”轉眼間就到了鳳兒出嫁的日子,頭天晚上,這段日子,桅子、仙兒都圍著鳳兒的身前身後,不管有事沒事都大姐長大姐短的,一時間瞧著又好氣又好笑。這會兒吳氏瞧著坐在炕邊眉眼溫順的鳳兒,想著八九歲就敢為了她跟嬤嬤頂嘴,大半夜的陪著她從羅家走出去的鳳兒,感慨道:“時間可真快啊,一晃你都大了。”鳳兒鼻尖也有些酸,桅子和仙兒兩個也湊了進來,貼著鳳兒的身邊說道:“大姐,你嫁過去彆害怕,受了委屈就回來跟咱們說,彆看蟈蟈小,可劉旺哥跟二姐的親事也定了,到時候劉旺哥也能幫著你出氣。” 啪。仙兒拍了桅子一下,羞道:“你這丫頭,好端端的拿我說什麼事,難不成沒有外人,咱們就不能給大姐出氣了?”桅子一聽樂道:“二姐以後嫁了劉旺哥,劉旺哥就是二姐夫了,難不成二姐夫也是外人,再說爹娘還說了呢,你養的那些雞,以後都歸你,咱們家也不留,隻在家這兩年的銀錢,家裡留一部分,剩下的算作你的嫁妝,你還有啥不滿意的不成?”仙兒本來是被桅子拉來跟鳳兒說話的,想著明天大姐就出嫁了,至少短時間內在家裡看不到大姐的身影了,仙兒的心理也不好受,可是這會兒被桅子這般打趣,心理羞惱,跺著腳道:“爹娘不過那麼一說,我又沒說要,再說這養雞的主意是你出的,飼料的法子也是你想的,還有那雞棚子的改建也都是你規劃的,我不過就占了個出了些力氣,哪能受這些,反正我是不帶的。”桅子把自己偎在鳳兒身邊,瞧著仙兒急急的辯解,隻吃吃的笑著,也不說話。吳氏瞧著二女兒被小女兒逗得麵紅耳赤的樣子失笑道:“你呀,事事都要叫個針兒,不知道桅子這是逗你玩呢,行了,娘跟你大姐還有話說呢,你們都回屋去吧,明天家裡來的人多,你們也得幫忙呢。”桅子一聽撲騰一下蹦了起來,朝著仙兒做了鬼臉,道:“二姐,還不快把你手裡的東西拿出來,再不拿可就晚嘍。”仙兒一聽,忙從懷裡拿出一個不大鼓囊的小布兜來,貼著吳氏身邊把裡麵的東西倒了出來,嘩……啦啦……竟是倒了一炕邊的銅錢出來。吳氏一愣,瞧著那些銅錢都是用紅繩串了的,按照她以往的習慣,一百個銅板串一串,大約能有六串多些。仙兒低著頭道:“大姐,這都是每次賣完雞蛋,爹都會按天分給咱們一人一文錢,說是零花錢,我也沒處花,便攢到了一處,迎兒回來說過,鎮裡的人家姑娘出門,家裡的姐妹都要給添妝的,就是咱們三個姑姑出門的時候,娘也給送了添妝,這是我手裡的所有銀錢,都給大姐,以後大姐嫁了人,千萬彆苦了自己。”說著說著眼裡不禁就被淚花染濕了。桅子聽著也是鼻尖酸酸的,她身上沒什麼長物,也把自己懷裡揣著的與仙兒那個幾乎差不了多少的小布袋拿了出來,道:“大姐,這是我的,雖然現在沒多少,可是以後我要是有錢了,也不會忘了大姐的,到時候我再給大姐補更好的。”吳氏眼淚也劈啪的往下落,隻瞧著幾個孩子感動無比。“這是怎麼了,說什麼好事呢,怎麼能把我給忘了。”迎兒推開大門的時候隻見鳳兒的屋子還亮著光,也沒來得及去正屋跟爹娘打招呼,就來了鳳兒的屋子。正好看到了仙兒跟桅子這樣,還有吳氏也流著淚,鳳兒更是泣不成聲了。迎兒卻不好直接進屋,這會兒院外還有人呢,忙招呼著吳氏道:“娘,是齊少爺和安少爺送我回來的,這會兒人還在外麵呢,晚上咱們家有沒有住的地方啊。”“啊?”吳氏還來不及問迎兒怎麼趕回來,之前送信說不一定的,想著這會兒天都黑了,那就是不能回來了,卻沒成想人到是回來了,還帶了兩個人。吳氏連忙擦了淚,起身道:“你爹在屋呢,你去叫你爹迎了人進來,我去給他們收拾屋子。”桅子知道吳氏這是沒反應過來,忙起身攔道:“娘,咱們屋子都是現成的,我們姐妹幾個都是一人一間,明兒大姐出嫁,我們就都跟大姐擠一擠,你抱了蟈蟈到屋裡睡,這就能倒出三間來,他們就是一人一間也足夠的,這會兒我三姐隻怕飯還沒吃呢,你陪著我大姐說話,我跟二姐去給我三姐做飯去。”迎兒連連點頭讚道:“還是桅子想的周到,不隻我,齊少爺和安少爺也沒吃呢。”桅子也不管這少爺那少爺的,拉著仙兒就往廚房去,卻忽略了被羅天翔迎進院子的身影。吳氏知道是齊家的少爺來了,這會兒也顧不得安撫鳳兒了,隻拍著手道:“你妹妹的心意,你就收著,仙兒的話說的對,以後嫁了人,彆委屈自己,娘以前過的日子你是看著的,彆讓自己過的不如娘現在,再說你婆婆到底不是你嬤嬤那樣的人,小六兒我瞧著也不錯,能真心待你,雖說你還不滿十五,可你婆婆的身子到底還是不好,我看明兒嫁過去,你跟小六兒私下說說,要不就把房圓了吧,你要是早些懷上了,你婆婆心理也高興,沒準就有盼頭了,這人啊,一有盼頭,日子就好過了。”吳氏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兩人該圓房就圓房,到時候真能懷上了,沒準小鄒氏就有了精神的寄托,沒準還能多活些日子。鳳兒點了點頭,吳氏這才又貼著鳳兒耳邊嘀咕了一通轉身出去了,隻留下鳳兒一臉的臊紅。桅子和仙兒的手腳麻利,如今家裡灶上的活計桅子也跟著做些,雖說在麵食上的手藝不抵吳氏,可是在炒菜、燉菜上的手藝卻比吳氏還強一些,關鍵是她年歲小啊,因此才讓人覺得稀奇,所以現在桅子上灶的機會也不少,吳氏管主食,桅子管菜,各司其職。安墨染坐在吳家的正屋,暖暖的燭光照著這個農家小院,竟是透著異常的溫馨,與他想民像的臟、亂完全的不一樣,這次他隻跟著齊東元到了這個小村子,身邊連個下人都沒帶,就想看看那個機靈古怪的小丫頭是生活在怎麼樣的環境裡。吳氏和羅天翔滿臉笑意的招待著齊東元和安墨染,對於安墨染,她們家都不熟悉,可是對齊東元卻是熟悉的,羅天翔拉著齊東元說著荷塘的事,有商有量,安墨染眯著眼睛打量著,看來齊東元跟羅家的關係很近啊。一會兒的功夫,安墨染就被外間屋子的飯菜香氣引了過去,齊東元也是頭一次在羅家吃飯,隻是想著桅子那月餅都能這般多的花樣,想來羅家的飯菜也差不到哪去,因此才敢帶著安墨染來羅家用飯。這會兒笑看著羅天翔道:“羅叔,我跟安少爺忙了一下午,到現在還沒吃飯呢!”羅天翔一樂,道:“你嬸子都安排好了,這會兒應該也差不多全了,隻是家裡粗茶淡飯,要是吃不慣也先將就些。”齊東元不在意道:“沒事,我聞著這飯香,肚子都開始叫了,要是誰家的粗茶淡飯都能這般飄香,那肚子裡的饞蟲可就有福嘍。”仙兒擺好了筷子,就招呼著屋裡的人出來吃飯,桅子也端了最後一個菜進屋,桅子才六歲,個子也不過一米多些,還得說是家裡的夥食好,這是長的快的,不過六歲的孩子在農家做這樣的活計挺平常的,可看在安墨染的眼裡卻不一樣,他接觸的女孩子當中,沒有一個會洗手做羹湯的,隻會學著成天如何的穿衣打扮,比著誰家的花園如何,誰的首飾如何,要麼就是針鑿女紅,琴棋書畫。像桅子這樣帶著平凡的生活氣息的卻是沒有的。安墨染看著桅子直了眼,桅子卻是皺著眉看了他一眼,沒想到這家夥怎麼跟來了,不過到底沒有過多的交集,桅子也就把他當成一個過路投宿的客人罷了,把手裡的菜擺到桌上就退到了一邊,並不多話。安墨染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眉頭,小丫頭難得的收起了利爪,與上次見到的截然不同。齊東元到是沒管安墨染的心思,拿著筷子遞了過去笑道:“路上你就喊餓了,我聞著這飯菜到是有食欲的,你快嘗嘗。”因為鳳兒要辦喜事,家裡自然要招待一番親朋,因此吳氏就提前準備了食材,桅子和仙兒做幾個菜也不費事,想著上次在齊家也得了不少的實惠,便做了幾樣新鮮的菜,仙兒隻管把主食熱了,桅子就炒了醋溜白菜,這個菜主要是下油的,再有炸個土豆條,這個季節也沒什麼鮮菜,農村家裡也就白菜、蘿卜和土豆多一些,就著炸土豆條的鍋,桅子又炸了一碗蘿卜丸子,想著自家姐妹晚上說話打個牙祭,這會給他們端了半碗上來。家裡肉是現成的,桅子又做了個排骨南瓜盅,這個菜原是等著明天擺席用的,這會兒因為兩人的身份,桅子就決定供獻出來一個,因為南瓜是家裡自己種的,秋收以後桅子就存了好些個,就是想著自家可沒事可以蒸來吃,這種盅的菜特彆好做,裡麵放的食材種類也雜,不拘一樣,連著南瓜一塊蒸熟了,裡外都能吃,一家人吃起來也不浪費。再加上這東西顏色了,這樣的季節吃上去心裡招乎乎的,再加上那橙黃的顏色,整個餐桌都跟著添了顏色一般。最後桅子又做了一個水煮肉片,挑著家裡泡好的木耳,切點瘦肉,又剝了點白菜,桅子專門挑了幾個紅辣椒,桅子對這道菜比較感興趣,不過仙兒等人卻是不敢嘗試的,也就羅天翔還能跟桅子湊到一處吃些,每每就是辣的出汗也是喜滋滋的,隻說冬天的時候吃這道菜味口好。羅天翔見安墨染隻盯著桌子上的菜卻沒下筷子,笑道:“安少爺,彆見外,這幾個菜裡那個醋溜白菜是酸口的,排骨南瓜盅是甜口的,油炸土豆條是鹹口的,再有那個水煮肉片是辣的,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彆的到還好說,隻這水煮肉片卻是辣了些,安少爺要是用不慣,就隻挑著那南瓜盅用用且還好。”安墨染隨著羅天翔的介紹一一看去,果然幾樣菜都說的周全,點頭道:“我隻是沒吃過這樣的,一時有些下不去筷子罷了。”齊東元也是頭一次吃這樣的菜,笑道:“羅叔,這是誰的手藝啊,連我也是沒吃過的。”因為是新做的,不是剩菜,再加上吳氏也沒出去,因此齊東元才有這麼一問。不過這邊說話,並不耽誤他吃東西,頭一筷子就奔了那南瓜盅去了,彆的倒也不提,隻是這菜的心思卻實屬巧妙。迎兒的飯菜留在了廚房,自不好跟兩個外男一道吃,這會兒手腳麻利的吃完進屋笑道:“咱們家做飯最好聽的是我娘,要論到做菜,那就得屬桅子嘍。”安墨染早先想到會是這丫頭做了一道半道的,這會兒聽了迎兒的意思,竟是這一桌子都是這丫頭的心思,不由的多看了桅子一眼。桅子卻是嬉笑的看著迎兒高興道:“三姐,你回來的可真是時候,走吧,咱們去大姐屋裡說話去,讓安少爺和齊少爺好好吃飯。”仙兒也笑著扯了迎兒一塊出了屋子,隻以為她們在屋人家不好意思下筷子呢。桅子扯著迎兒到了鳳兒的房間外,還沒等往裡邁,就問道:“三姐,你準備了嗎?”“準備什麼呀?”迎兒裝傻般的問道。仙兒一抬手朝著迎兒的腋下比劃道:“彆裝傻,若不是上次去鎮裡你說過這麼一嘴,沒準我們就忘了呢,沒的把我們的都套出來了,你不往出拿的,快說,準備了什麼好東西。”迎兒因為常隨著喬郎中出診,經常能得到大戶人家的打賞,因此羅天翔有的時候給她送些零花她都沒要,反而要把手裡攢下的銀錢給羅天翔拿家來,羅天翔卻是笑著推了回來,隻說她一個姑娘家的在外麵手裡有些銀錢也方便,免得到時候不好意思跟家裡要。迎兒最怕仙兒撓她癢癢了,一瞧這手勢忙求饒道:“二姐,我服了,我說還不行嗎?”“你們三個在外麵鬨什麼呢,還不快點進來。”鳳兒早聽到三人的動靜了,隻三人都在門外卻不進來,這才叫了起來。迎兒被仙兒和桅子押進了屋裡,瞧著鳳兒屋裡的東西都收拾齊整了,竟是空了不少,突然間就覺得難受了,這才明白姐姐出嫁就不能在家的意義了,不是自己什麼時候回來,大姐都會在那間屋子裡等著自己的時候了。鳳兒瞧著三人也不說話,笑道:“這是怎麼了,都跟踞了嘴的葫蘆似的,剛才還有說有笑的,怎麼這會兒反倒沒話了?”桅子一聽忙推了迎兒一下,迎兒一個踉蹌差點沒摔了,回身瞪了桅子一眼,然後才從懷裡拿出一個荷包。仙兒睜大了眼睛才瞧見一個小荷包,頓時有些失望,道:“爹不是說你攢了不少的私房嗎,怎麼才這麼一點啊?”桅子卻是不像仙兒一樣的想法,她盯著那個荷包上前攬了鳳兒的手臂笑道:“大姐,你有福嘍,三姐這個隻比我跟二姐那個多,不比那個少啊。”迎兒一聽,抬手點著桅子的腦門道:“就你是個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