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能記得,那年元宵,我穿著繡了一半的嫁衣,翩翩然在他麵前轉了個圈,問:“怎麼,這衣服不好看?”他皺眉,煞有介事地點頭。我跺腳,作勢要打他。他就笑了,搖搖頭:“好看,你穿什麼都好看。”不錯,我穿什麼都好看——隻要是為他穿。而今,這身嫁衣,是我成為上林夫人的標記,還會好看嗎?他果然沒有回答。他隻是看著我,眼裡有很多的悲哀。“算了……”我們異口同聲。一種……歉疚?誰在對誰歉疚?莫名。“你還記得放燈麼?”他問,“輕輕的放,手要拿穩……”“我記得。”我說,“我還記得你搶先買走了我想要的燈——那你還記得我摔倒了,你把我扶起來麼?人那麼多,你怎麼就看到了我?”“因為你顯眼——你在我看來,比手裡的燈籠還亮麗……那天放燈,你許了什麼願?”“我希望你還沒成親,你呢?”“其實我打從記事起,一直都是許的同一個願望。”“哦……我知道……可是,你難道沒想過什麼關於我的願望麼?”“我有的——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希望,你不是仙女。”“嘻嘻,你這人,就是會哄我開心……”“……”我們對視著,一線一絲的甜美——甜美到有一點點淒涼。“翩翩……”他忽然說。“恩?”“你應該離開這裡,翩翩。”“什麼?”“你不屬於這裡……你應該離開這裡……”“離開?”“聽話,翩翩……聽我的話好麼?你不屬於這裡……”聽話。聽話,翩翩。他好像曾經這樣說過——對的!他說過!我突然想起來了。當時他說的是:“你一定要聽我的話……一定要……嫁給他……”嫁給他——他,上林將軍陳永曄。元宵之後第三天,我還在繡我未完成的嫁衣,同時等著楚天。窗外的月亮顯出微紅的顏色——月光也帶著血的味道——好像血的霧,濃濃的在空氣裡,濕潤的,飽和了,粘在外麵的每一盞燈上,朦朧的血暈。——自從三天前,世界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淡紅的血色,沒有微末的悲哀,隻是剝奪了我等待楚天時甜蜜的心事,取而代之,焦急,擔心,緊張,惶惶不可終日。他,他不會出事吧?我總是這樣自己嚇自己——若換了你,你也會——三天前,我早早地巴望楚天來找我放燈,盼望他夢想實現時的笑臉——而當我穿上未完成的嫁衣迎接他的時候,我親見,他的表情,由初初進門時的強顏歡笑,變成悲哀,痛苦,絕望。他不能說一言,嘴唇開合著,喃喃又叨叨。他在我懷裡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