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一百十七、日落龍空山(上) 一百十八、日落龍空山(中)(1 / 1)

一百十七、日落龍空山在帝都南京的西南方向,一片人跡罕至的崎嶇山脈深處,坐落著一座名叫龍空山的山丘。在人煙稠密的江南各地,因為人類的大肆采伐和開墾,昔日的森林已經大片消失,變成了荒山或梯田。但唯有在龍空山一帶,卻依舊頑固地保持著原始森林的風貌,絲毫不為樵夫們的伐木斧所動搖。因為,這座大名鼎鼎的龍空山,乃是一處空前慘烈的古戰場之所在,也是可止小兒夜啼的著名凶地。三百年前,這裡還不是什麼凶地,也並非被叫做龍空山,而是前朝皇家龍脈所在的天下第一等福地,名曰龍山。四周環境清幽,山明水秀,修築有無數祠堂殿宇,終年香火不絕,顯得頗為繁華熱鬨。然而,在王朝的末期,朝廷官府與仙山修士們之間,為了爭奪這片中原沃土的至高霸權,爆發了一場曠古絕今的大決戰,連諸天神魔也被卷入,天下死者數以千萬計,戰局一時間空前慘烈。到了這場全麵戰爭的後期,因為修士們心冷如冰,殺人施瘟毫無顧忌,反而能夠通過“殺人證道”和“食人證道”之類的血腥邪法,來快速提升自己修為。而朝廷卻必須顧忌社稷民生,處處束手束腳,於是戰場上的局勢每況愈下,哪怕神明紛紛下凡助戰,也一個個被喪心病狂的殘忍修士們先後轟殺。眼看著遼闊的中原大地,就要淪為各地修仙門派割據稱霸的後花園,而天下的凡人黎民,也就要淪為奴隸。一心扶助朝廷的儒家門人,不得不拚著同歸於儘的危險,對囂張殘暴的修士們悍然發動了絕地反擊。他們在前朝的龍興之地,也就是這座龍山之巔,設下了扭轉乾坤之大法陣,並且頂住了如夢初醒的修士們仿佛潮水一般的瘋狂猛攻,。隨後又通過法陣的引導,利用王朝的龍氣、天庭的神威、佛門的無上妙法,以及世間凡人對修真門派的無窮仇恨,一舉引爆了天下靈脈之樞紐所在……於是,整個中原大地從此進入了末法時代,天下修士因為靈氣一朝消散,霎時間儘成廢人,最終一敗塗地。但前朝皇家的龍脈、祖靈,天庭的大批神明,乃至於整個中原的龍脈,也一齊為之殉爆毀滅曾經是龍脈潛藏之地的龍山,因為地下的龍脈被引爆消失,靈氣就此一空,從而被易名為龍空山。——這就是幾乎終結了中土修真時代的龍空山之役。在此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當初曾經隕落了無數神魔、修士,爆炸過龍脈和靈脈的龍空山,因為昔年那場龍脈大爆炸的劇烈擾動,使得天地能量出現了嚴重紊亂,時常會有各種厲鬼、凶神、亡靈和怪獸出現,襲擊過路旅人和附近村鎮,或者無緣無故地電閃雷鳴,地動山搖,使得人人都對此地畏懼不已,望而卻步。至於原本居住在龍空山一帶的人,更是早在三百年前那場曠世決戰之中,就已經被殺得乾乾淨淨。於是,曾經是一方洞天福地的龍空山,就這樣慢慢變成了天下人如雷貫耳的超級凶地。雖然隨著時光流逝,在三百年的漫長歲月過去之後,龍空山附近地帶曾經出現過的各種異象,已經漸漸消散和平息,但長年流傳的各種恐怖傳說,還是讓人們對此地感到毛骨悚然,不由得退避三舍。多少年以來,除了某些特彆有膽量的山野獵戶之外,很少有人會踏進這片受詛咒的可怕土地。但是,在康德四年,或者說共和元年的初春時節,一支打著華貴的天子禦旗,但外觀形象卻頗為狼狽的軍隊,在一路流竄之後,卻突然闖入這片罕有人跡的荒涼山野,打破了龍空山三百年來的寧靜。分——割——線在一片草木叢生的平緩山坡上,代表舊帝國大金朝廷禁軍的九爪黃龍旗,正在迎風高高飄揚。而在旗杆的旁邊,還矗立著一頂象征天子之尊的黃羅傘蓋,以及若乾金瓜斧杖等皇家儀仗。——這天底下的最後一支滿洲人兵馬,以及大金王朝的末代康德皇帝,如今就暫駐於此。寒意料峭的初春山風之中,缺乏熱度的黯淡夕陽之下,成百上千名容貌憔悴、蓬頭垢麵的滿洲白甲兵,正在這片平緩的山坡上席地或坐或躺,也不顧這山坡上既寒冷又潮濕,隻是一心享受著這難得的休息。自從大金朝廷被轟然顛覆以來,最近這連續一兩個月來,他們始終處於顛沛流離、輾轉征戰的艱難行軍之中,讓每一個人都深感疲憊不堪,變得又黑又瘦,傷痕累累。而身上的軍服號衣,也是積滿了層層汙垢,還被樹枝草葉給擦損得仿佛敗絮一般,卻根本沒得替換,隻能像叫花子一樣,勉強將就下去。在山坡下的一條清澈小溪岸邊,隨軍的夥夫們已經點燃了篝火,架設起了鍋灶。每一口黑黝黝的大鍋內,此時都咕嘟咕嘟地翻滾著水霧和氣泡。但真正往裡麵放進去的白米,看起來卻是沒有多少,而翻滾沸騰的水麵之上,不管什麼樣的野菜、野果、薯蕷和蘑菇,倒是似乎都能找得出來。另一邊稍遠處的小灶上,則用大鍋燉煮著兩頭剛剛宰殺的山羊,似乎是打算做一鍋羊肉湯——很顯然,僅有的這麼少一點肉食,頂多隻夠一小撮軍官們稍微打打牙祭,尋常士兵怕是連一口湯也彆想嘗到。然而,就算是如此悲催的菲薄夥食,卻也引得一眾官兵們不住地吞咽著唾沫,時不時地朝著灶台的方向張望,昏黃渾濁的雙眼閃閃發光……整個兒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自從南京陷落,舊帝國土崩瓦解以來,這支最後的滿洲人軍隊,就再也不曾得到過像樣的補給了。在最初的時候,無論是南下勤王的魏王完顏楚白,還是出京“西狩”的康德皇帝完顏德昭,在臨行之前都沒帶多少糧食,而是打算沿途就食,取用府縣官倉的屯糧——反正當時的安徽還在朝廷轄下不是?然而,隨著各地相繼獨立或光複的文告傳來,尤其是在省城安慶守軍投降之後,仿佛隻是在一夜之間,原本唯唯諾諾的安徽地方官員,就都紛紛挺起了腰杆。那位在鳳陽兵變之中被打到丟盔棄甲,隻得潛伏流竄於兩淮鄉野的魏王殿下暫且不提,就連還在皖南四處躲避的康德皇帝陛下,也發現自己漸漸陷入了絕境。——哪怕他打出天子旗號,甚至親筆書寫聖旨,也幾乎再也沒有辦法弄到一粒糧食。派去各縣催討糧秣的欽差四處吃癟,不是被當即關入牢房喂虱子,就是在毒打一頓之後給趕出來……那些吃著朝廷俸祿的府台老爺和縣太爺,此時幾乎全都剪了辮子搖身一變,成了**軍政府的長官。其中幾個積極性特彆高的家夥,甚至還組織了一批團練偷襲禦駕,企圖用皇帝的首級來當自己的投名狀。.。一百十八、日落龍空山(中)(進入十二月求票鼓勵,第一更)在這種進退無路的窘境之下,康德皇帝身邊的這支禦駕隊伍,很快就開始潰散瓦解。當他最初逃出南京的時候,身邊還有三千多人跟隨。但在潤州駐蹕時遭遇李華梅艦隊的攻擊,並且被打得大敗而逃之後,跟著皇帝一起出城避難的隨從,就隻剩下了兩千多人,連幾個嬪妃也在亂中失蹤。再接下來,形勢還在進一步地日益惡化——隨著李華梅艦隊在長江上的一路高歌猛進,皖南這片大金王朝最後的殘山剩水,也紛紛扯下了朝廷的黃龍旗。康德皇帝的禦駕一時間到處碰壁,不見半個忠臣前來救駕,反倒時不時地冒出幾個亂臣賊子截擊禦輦,或者純粹是山賊盜匪前來打劫。虧得這些賊人也都是烏合之眾,康德皇帝才能依靠少量皇家侍衛,勉強在一次次的襲擊之中輾轉周旋。同時用身邊攜帶的金銀財寶,向貪財的小販和鄉民們花高價換到一些食物,聊以艱難度日。然而,像這種叫花子打狗,邊打邊走,並且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倒黴日子,也實在是沒法過了。更糟糕的是,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幾個負責監管輜重的內務府太監,眼看著這位皇帝陛下怕是要完蛋了,為了屆時免遭池魚之殃,最後決定大難臨頭各自飛,偷偷私分了大部分隨駕攜帶的內帑銀錢珠寶,在一個夜晚各自逃散……於是,眾人或是涯不得這種看不到終點的顛沛流離之苦,或是對康德皇帝的前途感到灰心喪氣,紛紛開始上行下效,一個接著一個,一夥接這一夥,爭先恐後地脫隊開了小差。——等到康德皇帝的“禦駕”,好不容易總算跟魏王的渡江兵馬會師之際,身邊已經隻剩下了很可憐的兩三百人,並且輜重喪失大半,糧草極度匱乏,有好幾天連米粥都要喝不上了。幸好,在魏王完顏楚白的親衛白甲兵,和康德皇帝的禦駕會合之後,這些“亡國餘孽”的運勢,似乎一時間稍有好轉。由於會師之後兵力增加,他們不僅順利攻破了幾個寨子,奪取了一批糧食和物資,還在半路上收容了一批從南昌和武昌那邊逃過來的駐防八旗兵,其中頗多全家老少被殺的苦大仇深之輩。魏王便做主選拔了其中的一部分精壯漢子,編入隨駕隊伍,總算是勉強湊足了三千人。但最關鍵的軍需糧秣,由於沒有地盤,一時還是無從解決,魏王完顏楚白也隻好繼續沿路劫掠村寨,順便勒索鄉間富戶,聊以補充給養……不管怎麼說,總算是能夠吃上幾頓飽飯了。可是,對於這些已經亡國破家的滿洲人而言,局勢的好轉隻是曇花一現,苦難和絕望才是永恒的主旋律——正所謂牆倒眾人推,皖南地方的那些府縣官吏、鄉間士紳,雖然平日裡習慣於屍位素餐,總是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混一天算一天。但對於痛打落水狗,順便向新主子邀功賣好之事,卻絕對是非常的有興趣,並且充滿了積極性——讓一位皇帝成為自己的階下囚那是多麼刺激的事情啊於是,從一月下旬開始,皖南各府縣對待皇帝禦駕的態度,就迅速從冷淡漠視變成了熱切追蹤——當然不是為了準備什麼盛大的歡迎儀式,而是為了更好地組織鄉勇團練,去圍追堵截在這種仿佛汪洋大海一般的人民戰爭之中,康德皇帝身邊的最後一點滿洲軍隊,就如同陽光下的冰雪一般不斷消融,隻是借著兵甲軍械精良的優勢,總算又在剛剛占據的某座寨子裡支撐了幾天。但更要命的是,為了穩固剛剛取得的勝利果實,掐滅舊王朝死灰複燃的最後一絲希望,東海李華梅的浙軍,山東柳葉飛的齊軍,剛剛從魏王手下造反不久的淮上**軍,全都暫時放下了彼此之間的矛盾,陸續發兵進入皖南,對皇帝禦駕展開了拉網圍剿。甚至就連陝西李縱雲的秦軍,安南柳宇的黑旗軍,為了博一個**首功的名聲,也都不遠千裡地派了小股精銳彆動隊,過來玩“大家一起打皇帝”的遊戲眼看著這片並不遼闊的皖南平原,似乎馬上就要變成充斥著五湖四海第一流獵手的鬥獸場,而作為唯一的獵物,康德皇帝這隻傷痕累累的落魄困獸,自然不敢繼續硬抗,不得不繼續轉進,向山區深處轉移。於是,搶在各路**軍展開圍剿之前,皖南這支最後的滿洲人舊王朝軍隊,於康德四年,或者說共和元年二月初,終於勉強跳出了敵人的包圍圈,來到了這座人跡罕至的龍空山上。———————————————分——割——線————————————————————然而,終於暫時避開追兵的康德皇帝一行人,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就發現自己又陷入了新的困境。——他們隨行攜帶的糧食,似乎又快要吃完了。雖然在逃進龍空山的一路上,這些落魄的家夥也沒忘了劫掠沿途村落,可這些窮鄉僻壤的小山村,本來就是異常的窮困破落,往往連大姑娘都窮得穿不起褲子。而且反應異常敏捷,一看見有兵馬過路,全村住戶就忙不迭地卷起家當逃進山裡,根本追都追不上……所以實在是榨不出多少油水。因此,在抵達龍空山之後不久,康德皇帝身邊這些最後的忠實部下們,就很快又陷入了連純米粥都喝不上的悲慘境地,必須依靠搜集各種野菜蘑菇,來勉強地艱難度日。至於在這片山林中打獵麼……若是隻有七八個人、十幾個人的冒險者小隊伍,或許還能勉強湊合。但眼下有著足足兩千多張嘴巴要填飽,區區幾隻兔子、山羊和鳥兒,又能濟得了什麼事?沿著平緩的山麓向上望去,在這座龍空山的頂端,是一片占地方圓數裡,被青苔和雜草覆蓋的宏大廢墟,也是前朝的道觀殿宇之所在。如今隻是被草草地整治了一下,就成了康德皇帝禦駕駐蹕的“行宮”。然而,當年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龍空山之役,對此處建築群所造成的破壞,實在是太過慘烈。再加上之後的整整三百年內,一直無人打理修繕,這些房子大多都已經淪為殘骸,坍塌得隻剩了柱子和地基。以至於就連專門打掃出來供康德皇帝居住,保存得最為完好的一間堅固石屋,牆壁上也滿是窟窿,地板到處碎裂,屋頂更是不見了一大塊,晚上睡覺可以數著星星玩,順便被冷風給凍得瑟瑟發抖……此時,在這間被棄置荒廢了三百年之久,方才被人類重新啟用的石屋內,康德皇帝完顏德昭、魏王完顏楚白,還有最後幾個跟隨禦駕、忠心耿耿的滿人軍官,正圍著一張古老的石桌各自落座。桌麵上擺著專供他們這些貴人享用的“珍饈美食”——白花花的大米飯,香噴噴的羊肉湯,撒了鹽巴的涼拌野菜與蘑菇,外加一隻剛剛打來的烤野兔,以及進山前好不容易從農家地窖裡搜出來的一壇濁酒。到了這等潦倒的境地,眾人也顧不上什麼皇家禮儀,看到熱騰騰的飯菜一上桌,就爭著搶著吃了一個稀裡呼嚕,頭都不帶抬一下的。很快就仿佛風卷雲散似的,把桌子上的“美食”給掃蕩完畢。幾個月的顛沛流離下來,原本身材就頗為削瘦的康德皇帝,此刻看起來更是憔悴了許多,滿臉的胡須拉渣,連眼眶都深深地凹了下去。餐桌之上,他幾乎沒怎麼動筷子,隻是不動聲色的看著底下軍官們狼吞虎咽的吃相,等大家意猶未儘的吃完收工。才淡淡地點了點頭,低聲說道:“……荒僻山野之中,條件有限,實在是委屈諸位愛卿了,待到有朝一日重返京城,朕一定給諸卿補上一頓最豐盛的滿漢全席……”說到此處,這位年輕的皇帝一時情動,滿腹的辛酸愁苦統統湧上心頭,微微抽泣著感歎道,“……古人有雲,時危見臣節、世亂識忠良諸卿到現在都還能對朕不離不棄,實在是朕的肱股之臣朕隻恨自己當初眼光愚昧,未能早日發掘出諸卿這樣的國之棟梁,反倒屢屢偏聽讒言,寵信小人,弄得朝廷裡奸臣羅列,轉眼間就敗壞了祖宗江山,還害得諸卿跟朕一起餐風露宿,形如喪家之犬……是朕對不住大家啊……”說到真情流露之處,康德皇帝竟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在座的一眾軍官見狀,哪裡還能坐得住,趕緊忙不迭地抹抹嘴巴站起身來,七嘴八舌地嚷嚷道:“……皇上莫要自責,這已經是近來最好的一餐飯了下麵那些人肯定還在羨慕咱們的口福呢”“……皇上咱們這些做奴才的,能跟著您同生共死,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是啊,陛下,您可千萬要保重身子骨……彆哭壞了身子,不然咱們可怎麼辦呢?”“……皇上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眼下的這些苦日子,肯定都隻是暫時的隻要咱們咬著牙堅持到底,總歸會有時來運轉的一天”“……沒錯,老子就不信了,咱們滿洲人三百年的鐵桶江山,怎麼會在轉眼間就氣數儘了?”……眼看著這場麵上的氣氛和火候,在皇上打出的這張悲情牌之下,似乎已經醞釀得差不多了,事先好預備扮黑臉的魏王完顏楚白,便“啪”地從桌邊站起身來,神態冷峻地掃視了眾人一眼,不怒而自威。諸位軍官聽到動靜,也都很識趣地趕緊閉上了嘴巴,靜靜地等待著聆聽魏王殿下的發言。接下來,魏王殿下在故作矜持地輕咳幾聲之後,也不負眾望地說出了一樁足以扭轉乾坤的驚天秘聞。———————————————分——割——線————————————————————PS:猜猜看,這些窮途末路的滿洲人,在龍空山上還有什麼奇招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