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二百零九、樹倒猢猻散(3)(1 / 1)

二百零九、樹倒猢猻散(3)二百零九、樹倒猢猻散(3)初冬的陽光,斜照在京都的皇宮之上,折射出一圈圈朦朧的光暈,如同流淌的黃金一般華麗耀眼。儘管時值歲末,寒風乍起,一切昆蟲蝴蝶全都隱匿無蹤,鳥雀之聲亦是隨之稀稀落落,最後一片落葉也已經從枝椏上脫落,最耐寒的晚秋菊花都早已殘缺凋零,但在這座規模宏大的宮殿群之中,卻完全看不出幾分黯淡蕭瑟之意,反倒充斥著無數鮮豔奪目的色彩。雖然舊有的宮殿在八月份的京都之戰中被燒毀大半,但是隨後的幾個月,在仁孝天皇不顧戰亂、不惜工本的大興土木之下,如今這皇宮早已被翻修一新,其富麗堂皇的程度還要更勝往昔,處處都是一派金碧輝煌的奢靡景象。縱然宮內的花木早已枯萎,那一排排氣勢的飛簷鬥拱,那一幅幅精心塗飾的鮮豔壁畫,以及廊柱表麵那一層層光芒四射的金箔和銀箔,還是足以讓人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然而,儘管這座還散著油漆和新鮮木材氣息的皇宮,從外觀如此的絢麗華美,但是生活在這座宮殿裡的人,如今卻是毫無欣喜閒適之意,反倒一個個惶惶不可終日,深感災難就要降臨。——就在宮廷Yin陽師們彼此竊竊私語,試圖改換門庭自謀出路的同時,永遠偉大、光榮、正確的絕世聖君仁孝天皇陛下,也在幾十步之外的紫宸殿內,心頭焦慮地同朝臣們商討著當前危局。地板上鋪設的嶄新榻榻米,散稻草的香味。花紋精美的青銅方鼎內,焚燒著昂貴的麝香、**和沒藥。半透明的樟子紙拉門和隔窗,營造出一種微妙的朦朧氛圍。雖然遠不如中原皇帝的殿宇那般巍峨壯觀、磅礴大氣,但卻也勝在簡約精致,每一張描金彩繪的竹簾,每一具巧奪天工的擺設,每一件細膩華美的器皿,每一樣盎然生趣的盆景,都透著些許風雅的韻味。然而,就在這座如詩如畫、無比風雅的精美殿宇之中,仁孝天皇和他最寵信或資曆最老的十幾個朝臣們,卻是對周遭的奢華陳設無心欣賞,人人在榻榻米上正襟危坐、愁容滿麵,對著地板中央攤開的一張京畿地圖,已經討論了足足三四個鐘頭,依然是什麼像樣的對策都拿不出。“……宮中Yin陽師對召喚八歧大蛇的嘗試,今日已經是第四次失敗了。而為了布置召喚陣,庫存的朱砂、水銀等物耗費甚多,即將告罄,連製作符籙的黃紙都不多了。”由於Yin陽師的官位太低,即使是掌管Yin陽寮的Yin陽頭,也不夠資格上殿議事,於是隻能讓一位中年公卿轉奏,“……而如今京都已成孤城,這些作法所需的東西眼下都無處采購,Yin陽寮的人已經來訴苦了好幾次,說是再這樣下去,非但他們的靈力將會損耗過度,屆時說不定連式神都無法用了……”聽到這個壞消息,眾位公卿倒是一臉的淡定,唯有禦座上跪坐著的仁孝天皇陛下,臉色很是難看。因為讓Yin陽師召喚八歧大蛇來禦敵這個異想天開的點子,乃是天皇陛下自己拍腦門想出來的主意。既沒有經過事先論證,也沒有給大家通過氣,因此看到天皇吃癟,諸位朝臣反倒有些幸災樂禍的快意。——由於上千年以來的皇權衰微,非但武士們隻把天皇當成招牌和幌子看待,就連朝廷裡的公卿貴族,對天皇也沒有了多少敬畏,隻剩下了禮貌上的尊敬而已。看到自己苦思冥想出來的“破敵妙策”,竟然被這樣輕描淡寫地打了回票,還讓自己淪為笑柄,仁孝天皇自然感覺臉麵上有些掛不住,桀驁脾氣作起來,很想要惱羞成怒,硬逼著Yin陽師們繼續施法召喚、但問題是,他又害怕為了這個不切實際的狂想,當真消耗乾淨Yin陽師們施法的材料,以至於廢掉朝廷強的底牌——他還不知道這些滿腹怨氣的Yin陽師都已經在謀劃跳槽了——所以在氣哼哼地沉默了片刻之後,還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此事再議”堂下豎起耳朵傾聽的諸位公卿貴族們,聞言都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在官僚組織的常規政治語言當中,再議是什麼意思?嗯……那個……所謂的再議基本上就是再議論議論再研究研究再商量商量再權衡權衡再比較比較再考慮考慮再觀察觀察再再想想再等等……等等等等……總之就先擱著了。隻是,就算Yin陽師召喚的大怪獸一時無法指望,但這京都城還是要設法守住的。分——割——線“……咳咳,諸位愛卿,當前西洋鬼畜與關東叛逆連破朝廷三路官軍,並且渡海屯兵大阪,蓄勢待,其本陣距離京城不過百餘裡。朕甚為憂慮啊諸位愛卿已經在此苦思良久,難道就拿不出一個對策嗎?”神情憔悴的仁孝天皇身披一襲紫色皇袍,儀態肅然地端坐在禦座上,用一根長木杆指點著紫宸殿中央擺設的沙盤地圖,急切地期盼著堂下眾位公卿能說點什麼,哪怕是異想天開也無所謂。但諸位公卿互相私下裡交換了幾個眼色,卻是一個個不約而同地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地以扇掩麵,似乎是全神貫注地在欣賞著各自折扇上的字畫,卻就是不願意開口吐出一個字。時近黃昏,伴隨著漸漸Yin暗下來的天色,蕭瑟的寒風不是透過竹簾吹入室內,然而跪坐在榻榻米上的那些公卿貴族,卻是誰都感覺不到絲毫的寒意,有些心理素質較差的人,甚至還冒出了晶瑩的汗珠。不是諸位貴人們不擔憂朝廷覆亡,可他們這也是實在沒辦法,眼下的朝廷是外無救兵,內無軍械糧草,更沒有幾個能拿得出手的將才,除了一堆不能吃不能用的金銀財寶,又該拿什麼去打仗呢?通常來說,可以靠勇氣打贏一場戰鬥,可以靠謀略打贏一場戰役,但若是要打贏一場戰爭,一般就不得不硬碰硬地比拚綜合實力了,單純靠運氣的做法基本是行不通的。而眼下京都的這個朝廷手裡,究竟還能拿得出些什麼像樣的籌碼呢?——答案是:幾乎什麼籌碼都沒有了自從京都起兵成功以來,島內四方風起雲湧,倒幕事業看似一帆風順、勢如破竹。無數“勤王義士”趕赴京都,遠近藩國諸侯儘皆上表歸附,就連德川幕府的譜代家老,也紛紛和朝廷暗通款曲,圖謀反正。麵對如此盛況,素來好大喜功的仁孝天皇,一時間當真是誌得意滿,自以為天下歸心,王政複古指日可待。於是一心隻想著如何大興土木、廣修宮室,以此來彰顯盛世氣象,卻將囤積糧草軍械、整軍備戰這類軍國大事,統統丟到了腦後,認為此等俗務自有四方義士代勞,不必麻煩他這樣的絕世聖君費心。既然天皇陛下都已經這樣在帶頭揮霍享樂,下麵那一班好吃懶做的公卿貴族,自然也是有樣學樣,乃至於變本加厲,一個個忙著翻蓋豪華府邸,廣納姬妾孌童不提。整日裡就是在吟風弄月,一場接著一場地開著茶會、宴會、連歌會、遊園會等等,卻從不肯費神關注一下軍政大事。——按照天皇陛下的想法,這討伐殘敵,平定天下之事,自然會有四方“義士”代勞,他隻要在事後誇獎幾句,並且注意不要讓某位“義士”的勢力一家獨大,威脅到朝廷本身即可。若是凡事都親曆其為,那反而是落了下乘,不是禦下之道的正解。因此公卿朝臣們在揣摩聖意之後,自然也是一個勁地阿諛奉承,而不會自討沒趣,作什麼“盛世危言”、“逆耳忠諫”,惹得大家都不痛快。尤其是在十月份的時候,當佩裡提督戰死於奈良的屍被送入京都邀功,並且還有若乾幕府親藩重臣們裹挾著本代白癡將軍德川家鳴,來到京都向天皇陛下投降,“被自願”表示辭官納地,奉還版籍之後,朝廷上下的樂觀思想更是達到了最頂峰。——連凶名遠播的西洋賊酋,也在“朝廷聖威”之下兵敗身死,連身為天下霸主的江戶幕府,都哭著喊著主動投降了,關東剩下那些不識時務的大貓貓兩三隻,還不是信手拈來?但令滿朝文武做夢也想不到的是,儘管朝廷在之前一心叫嚷著倒幕倒幕,但真正等到了江戶幕府轟然倒塌之後,局勢反而在短短一個多月內就迅逆轉過來。前不久浩浩蕩蕩出京東征的三路大軍,先是征伐東山道的中路軍臨陣倒戈(應該說是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幫這個見鬼的朝廷打仗),然後是兵力最雄厚的南路軍一夜潰散,除了和自家先鋒赤報組內訌一場,還被打得灰頭土臉之外,幾乎毫無半點戰果可言。最後,以薩摩藩為主導的北路軍,倒是在敦賀港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輕鬆殲滅了遠道而來的6奧國會津藩兵,殺得北6各藩儘皆膽寒。然而,麵對著另外兩路軍隊的慘敗,朝廷隻得命令他們移兵南下,先拔出大阪這顆釘子,然後再預備與關東來犯之敵決戰京畿,以挽救危局。不料,薩摩軍才剛剛殺到大阪城下,尚未開始攻城,就居然毫無征兆地集體遭瘟,更要命的是一切醫療手段全數無用,於是沒幾天就自行瓦解崩潰,死了個乾淨還把大批軍械糧草留給了敵人——如此撲街成大坑的可悲武運,怎一個“衰”字了得?至此,仁孝天皇才從“絕世聖君”、“王政複古”的美夢中徹底清醒過來,並且真正地慌了手腳。自從他雄心勃勃地動三路大軍東征以來,京都的兵力基本上都被抽空了。剩下的不過是緋月宗一郎的兩千奇兵隊,還有另外兩千依附於奇兵隊的閒散浪人,原本的計劃是預備改編為“京侍”,即天皇的禦親兵,這些人經過緋月宗一郎這位“當世名將”的成調教,用來管理一下京都的治安、彈壓一下民間Sao亂,倒是基本上夠了。但若是要用這麼點兵馬和上萬西洋鬼畜的強兵死磕,就連天皇陛下也沒這個底氣。在京都郊外,原本還有幾夥懶得跑遠路開赴關東的“勤王義士”在遊蕩劫掠,跟篩子似地搜索著越來越少的剩餘目標,雖然儘是些烏合之眾,但是零零碎碎加起來也有萬餘人。可這些浪人野武士平日裡雖然牛皮哄哄,總喜歡自吹是xx地方第一勇將,但此時聽說三路大軍儘數覆滅,上萬西洋鬼畜大兵壓境,一下子就統統現了原形——霎時間也不憊懶了,趕緊收拾細軟行李,卷起天皇禦賜的菊花禦旗,準備趁著西洋鬼畜們還沒殺進京畿,而自己也已經搶得夠本,便溜之大吉去西國山地做山賊去也。甚至麵對拿著聖旨召喚他們進京勤王的使者,他們還振振有詞地解釋說,自己不是臨戰脫逃,而是要轉進西國山區打遊擊,以保住倒幕事業的**火種……氣得朝廷欽使們直跳腳:當代的幕府將軍德川家鳴和一乾譜代重臣,還都被關在京都地牢裡數虱子吃牢飯,如今哪裡還有什麼幕府可供他們打倒?又是保存哪門子的“**火種”?總之,京都郊外是沒有什麼武力可供借用了,而西國的諸侯大名願不願意兵進京助戰,也還是個未知數,即使當真有人願意出兵,還是遠水難救近火。除此之外,某些公卿的府邸裡還養了一些看家護院的武裝家丁,而天皇的宮廷裡也有若乾皇家衛士,但前些日子大家都忙著吟風弄月比賽風雅了,沒想到要擴充兵力,因此加在一起也不過數百人,而且儘是些從未見過血、中看不中用的樣子貨,實在很難指望他們能夠火進化成一騎當千的鐵血戰士……因此,如今的朝廷上下,想要派遣軍隊出城野戰,固然是實在沒有資本,但想要在京都籠城自守,事實上也很艱難。因為這座城市從建設之初就光顧著追求恢弘大氣,卻在防禦功能上嚴重地偷工減料,隻有城門而沒有城牆,又地處平原,易攻難守,除非在野外主動出擊破敵,否則這城市根本就是一個大篩子,任憑各路兵馬來去自如,古往今來都沒有人真正在京都死守過,大多是一看勢頭不妙,便立即棄城而逃。非但京都城防形同虛設,難以據守,城內的糧食也很缺乏。近幾個月來,雖然四方諸侯與“勤王義士”的進貢孝敬不斷,但諸位公卿們都以為天下平定在即,光顧著往家裡扒拉金銀財寶,書畫珍玩,嬌童美妾,至關重要的糧食卻囤積的不多。如今趕忙叫人檢查宮中庫藏,以及各家私儲,加在一起滿打滿算,似乎才剛夠吃上一個月——這還是在坐視京中殘存十餘萬百姓活活餓死的前提下很顯然,若是當真這麼搞的話,不用等到西洋鬼畜殺來,在缺乏武力彈壓的情況下,十幾萬瘋狂的京都饑民,就能將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卿們給撕了。戰亦難,守亦難,諸位公卿隻得玩起了裝木偶人遊戲,任憑仁孝天皇再怎麼聲淚俱下,擺出一副虛心納諫的架勢,也依舊死活不肯吱一聲。唯恐自己出了什麼餿主意,在事後被這位生Xing涼薄的聖上遷怒……沒辦法,仁孝天皇這陣子殺父殺兄殺弟並且殺忠臣的“乾坤獨斷”,實在是太令人心寒了……拖到最後,還是仁孝天皇陛下硬著頭皮,再一次乾坤獨斷,將京中兵馬分為兩路,長州藩緋月宗一郎的兩千“精銳”奇兵隊留守京都,以防不測。剩餘那些不堪用的雜牌浪人,則進駐京都與大阪之間唯一勉強可守的要塞,伏見城。為朝廷儘量爭取時間,好向西國的諸侯大名求援。既然天皇陛下已經有了定策,不必為承擔建言責任而煩惱的群臣們頓時鬆了一口氣,趕快結束了沉默狀態,對吾皇的英明睿智,獻上好一番Rou麻的阿諛讚頌。但究竟該派誰帶兵去守伏見城,很快又成了爭論的焦點。對於這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必死的火坑,諸位公卿們自然是不肯跳進去的。而長州藩名將緋月宗一郎要護衛天皇和朝廷,也不便派出京城。偏偏除此之外,就再也選不出其他什麼能服眾的像樣勇將——這根本就是一群老鼠在討論讓貓戴上鈴鐺之後如何如何的爽,卻完全沒想過該派誰去給貓兒戴鈴鐺……說來也真是可笑,明明是在商議京都防禦戰的兵力部署,可那位真正帶兵打仗的奇兵隊長官緋月宗一郎,還有Yin陽寮內那些掌握著異能靈力的Yin陽師,卻因為官職低微的緣故,根本沒有進殿說話的份。隻能任憑一幫對現實戰爭毫無感覺的顓臾公卿們瞎折騰,用閉門造車的“科學辦法”,鼓搗出一套滑天下之大稽的禦敵方略——其食古不化、外行領導內行的程度,由此可見一般。但是不管再怎麼瞎折騰,既然戰略方針已經確定,那麼伏見城還是要有人守的。幸好,很快就有人前來解除了這一煩惱——正當諸位公卿們準備用抽簽抓鬮的方式,從他們當中選出一個倒黴鬼的時候,一名負責整頓京中浪人的兵部丞,突然帶著一道“喜訊”,興衝衝地朝紫宸殿奔來,隔著老遠就大聲歡呼。“……大喜啊陛下大喜啊值此朝廷危難之秋,竟有三百壯士挺身而出,不遠千裡從蝦夷來投此乃天降祥瑞於吾皇,以示陛下洪福齊天、聖明仁德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