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是個大日子,江芸娘特意換上水煙色長裙,裹著雪白的狐裘披風。她眉眼是好看的,有盧氏的英氣,也有江停舟的清秀。回到江府一年,皮膚也養白了不少。特意打扮一番,倒是叫宋文翎多看了幾眼。“走吧。”宋文翎收回目光,走在前頭。二人先去給張氏夫婦請安,宋清柏看了張氏一眼,張氏才開口道,“今日回門,白柔的事關乎我們兩家顏麵,莫要當著旁人的麵說。我會讓王嬤嬤同行,你們切記,不要把事情鬨大。”昨兒個,宋清柏再三交代宋文翎,千萬不能告知旁人江白柔有孕的事。此事要是被盧氏和江芸娘知曉,她們更好拿捏他們了。但他們宋家的子孫,不好流落在外,若實在不行,隻能讓江白柔以賤籍入府。這一點,宋文翎自然不同意。夫婦二人,心思各異,出了宋府的大門,都不用上馬車,往前走兩步便是江家。兩家隻有一牆之隔,平日裡誰家有個吵鬨,隔壁都能知曉一些。江芸娘剛看到江府的牌匾,就瞧見母親身邊的林嬤嬤,笑盈盈地走下台階,迎了過來。“大姑娘,大姑爺,你們可算來了,太太一早讓老奴來門口守著,生怕錯過你們來的時辰。”林嬤嬤也是盧氏身邊的老人,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兩人,瞧大姑爺麵上沒有喜色,又發現王嬤嬤也跟來了,心中不由擔憂起來。“母親身體可好?”江芸娘問。“還是老樣子,得姑娘你去勸勸,夫人才肯多吃一些。”說到主子的身體,林嬤嬤忍不住歎了口氣,“先不說這些,快快進府,老夫人他們正等著呢。”相對於宋家人丁興旺,江家的人口簡單多了。江停舟是家中獨子,唯一的妹妹遠嫁揚州,老爺子過世十餘年,家中隻有一位老母。到了江芸娘這一輩,上有一個哥哥,前年已經娶妻,下邊除了江白柔,便隻有一個庶出的弟弟。他們直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剛到門後,便聽到江老夫人低沉的聲音,“你何必如此疾言厲色,白柔好心為你斟茶,就算你不喝,放著便罷,乾嘛非要打碎茶盞?”“母親,我......咳咳。”聽到母親盧氏的低咳,江芸娘掀簾進去,看到丫鬟在清掃地上的碎瓷片,不動聲色地走到母親邊上,“方才林嬤嬤還說母親喝不下藥,這會看了,確實慘白無力。”她轉頭看去,“祖母,我母親兩手無力,一時失手打翻茶盞也是有可能的。您若覺得她是故意的,孫女替母親給您道歉了。”“芸娘。”盧氏拉了拉女兒的衣袖,示意她不必如此。她確實不是故意的,指腹剛碰到茶盞,茶盞就摔落到地上,疑心江白柔是故意的,這才斥責兩句。“母親放心,祖母最是講道理的人,不會無緣無故訓斥我們。”江芸娘把江老夫人搞搞捧起,又和江老夫人笑了笑,搞得江老夫人說什麼都不好。 從江芸娘進來起,江老夫人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現在看江芸娘,不知是不是她錯覺,總感覺江芸娘的氣度不太一樣了。“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江老夫人擺了擺手,“都坐下吧。”江芸娘坐在她母親邊上,宋文翎則是心疼地看著江白柔,好半天沒回過神,直到江停舟開口詢問,他才愣愣回神,坐在江芸娘邊上。江白柔站在江老夫人身後,眼眶紅紅的,對上宋文翎望過來的目光後,才抿唇垂下頭,由於一隻怯弱的小白兔。盧氏最關心女兒,第一個開口關心,“芸娘,你在宋府還好嗎?”“都好呢,我婆母一心為我著想,把庫房鑰匙還給我,說還是我自己保管比較好。怕我辛苦,也不要我站規矩。”江芸娘笑著感歎,“能有這樣的婆母,實在是我幸運。”盧氏和張氏認識大半輩子,她知道張氏品行不錯,但對下嚴厲,並不像是那麼寬容仁慈的人。聽完女兒說的,她倒是更不放心了。江停舟卻沒察覺那麼多,“既然公婆寬容,你也要孝順他們,宋府不比江家,可彆被人說沒了規矩。”“這是自然。”江芸娘看著對麵的父親,她實在喜歡不起來。前世她被陷害,父親不曾來看她一眼,連她送去的書信,也沒個回音。後來江白柔去找她,才知道父親早就放棄她這個女兒。而江停舟對江芸娘這個女兒,也不太滿意。長於鄉野,從小拋頭露麵,不管是禮儀規矩,還是琴棋書畫都比不上白柔。若是被人知道江芸娘以前跟人走過鏢,他們江家要被人笑話死。若不是盧氏非要找尋親女,江停舟並沒這個想法,反正白柔也是他的女兒。說話間,盧家兩兄弟到了,一起的還有盧建業的夫人趙氏。趙氏同樣出身將門,性格爽利,看到江芸娘便打趣道,“果真嫁了人便不一樣,今日瞧表妹,又漂亮了幾分。”“表嫂才是好看。”江芸娘對趙氏印象不錯,上輩子的趙氏,和她一樣不喜歡江白柔,覺得江白柔矯揉造作,矯情得很。人多了,屋裡便顯得擁擠,江老夫人存了讓江白柔嫁入盧家的心思,讓眾人去園子裡坐坐。今日天清氣朗,江芸娘扶著母親,宋文翎被江望他們拉著走在前麵,剩下的江白柔落在最後,身邊跟著盧建豐。盧建豐今年十八,比江白柔大一歲,他打小就喜歡江白柔,不過以前知道江白柔要嫁給宋文翎,不敢表露心跡,眼下卻是不一樣了。“表......表妹方才是不是哭了?”盧建豐小聲問。“沒有。”江白柔搖搖頭。“我都瞧見你眼眶紅了。”盧建豐急急道,“我知道的,肯定是芸娘給你委屈受了,姑母眼裡隻有芸娘,你在江府一......一定不好過吧?”江白柔抿唇不說話,看在盧建豐眼裡,便坐實她被江芸娘欺負,憤憤道,“你放心,芸娘已經嫁到宋家,往後欺負不了你的。你善良又單純,值......值得更好的男人。”說著,盧建豐憨厚黝黑的臉,慢慢暈上一層緋紅。江白柔清楚盧建豐的心思,但她不想嫁給盧建豐。盧建豐不是長子,繼承不了盧家的爵位,且他愚笨沒能力,五歲才會說話,一緊張還會口吃,注定沒有什麼前程。嫁給盧建豐,一輩子看不到頭,隻能在漠北待一輩子。她不喜歡苦寒的漠北,更不喜歡大字不識幾個的盧建豐。而她與宋文翎,是自小的情分,宋文翎又是大燁最年輕的小三元,殿試必定能得一甲。盛京城的人都說,宋家兩兄弟,日後都能位及一品。不過被男人追捧的感覺很好,即使不喜歡盧建豐,江白柔也可以利用他,她怯怯地柔聲道,“建豐哥哥,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所以才......才會這樣?”“哎呀,你彆......彆哭呀。你什麼錯都沒有,要怪就......就怪壞心的奶娘。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討回公道的。”盧建豐看著前麵的姑母和江芸娘,越發覺得她們過分,白柔又沒做錯什麼,姑母卻如此忽視白柔。至於芸娘,就算她心裡委屈,也不該擠兌白柔啊。思緒過了過,盧建豐打算待會找江芸娘說道說道。而走在前麵的江芸娘好似感應到什麼,回頭看了一眼,壓著嗓子問她母親,“母親,建豐表哥和白柔的事,你同意了?”盧氏歎了口氣,“我不同意又能怎樣?”婆母非要撮合這麼親事,她覺得不妥,婆母便用孝道壓她。偏偏建豐那小子豬油蒙了心,還真看上江白柔。她現在想到自己女兒在外吃苦受罪十幾年,心裡就膈應江白柔。倒不是說恨江白柔,畢竟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多少還是有點感情,隻是複雜的情緒,讓她單純不想看到江白柔這個人罷了。江芸娘聽出母親歎氣的原因,左右看了看,“母親,我有話與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