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陸隊長帶進了他的辦公室,門一關我就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毫不猶豫立馬認錯。畢竟他都下班了,還被我拽起來加班。他坐在辦公椅上,無奈地看著我:“說吧,怎麼回事?”我眼珠子轉了一圈,指著我臉上的巴掌印小聲道:“我挨打了啊,這麼明顯。”他顯然不信我,嘴角噙著笑,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根煙:另一隻手拿著一盒洋火,“小宋啊,你不是個隨便生事的人,你彆以為我沒看到,那巴掌你完全可以躲開的。”“而且,你跟著方懷遠這麼久了,最起碼的強身健體他肯定沒少練你,就算兩個那樣的,也不一定能撂倒你。”我絞著手指,不語。不過他真就猜錯了,我這麼久以來就被練了那麼一兩次,聊勝於無。偏生我這不爭氣的肚子這時候突然咕嚕咕嚕地叫起來,我有點尷尬,轉身就想溜。“小宋……”陸隊長突然叫住了我,“是不是老方那個老古董說你什麼了,你們意見不合所以你跑出來了,不好意思回去,才搞了這麼一出讓我把你送回去?”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看破不說破不懂嗎?“行了。”他從抽屜裡掏出一桶泡麵,“先吃點墊墊肚子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去。”我看著泡麵咽了下口水,不帶一點猶豫地將其撕開泡上。泡麵的味道不多時就在辦公室內蔓延開來,我三兩下就將其解決了,也許是餓得太久,也許是泡麵真的吃不飽,反正我肚子還沒餓著。陸隊長顯然看出來了,他掩嘴輕聲咳嗽,“這是我最後的存糧了,這附近也沒什麼吃的,反正你已經吃過了,拿人手短,你還不給我說說怎麼回事?”“老狐狸,什麼都瞞不過你。”我小聲嘟囔。他不甚在意,眉毛微挑,“是嗎?我倒是覺得,方懷遠那個老東西更像老狐狸,當初要不是他……”他說到這裡,忽然頓住,情緒迅速失落下去。“嗬……”他冷嗤,“罷了,這件事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我還提它做什麼呢?”我蹙眉,又打啞謎。“陸隊長當初是不是因為這件事,所以才到禹州當一個小片警的?”我問道,但實際上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姓陸,祖上是紮紙匠,那他肯定是羌州的陸家的傳人了。陸家,世代以紮紙為生,他家的紙人,能以假亂真,相傳數百年前,陸家夫人身患重病,當時的陸家主和夫人伉儷情深,不舍夫人離世,故而弄了個替身欺辱蒙騙前來勾魂的無常。後來,這件事被發現,陸家妄圖逆天改命受到懲罰,自此一個龐大的家族就此沒落。據陸隊長所說,他當初是遭受了滅門慘案,那背後的人肯定是為了陸家世代守著的命書,結果他帶著命書逃了。 那樣一個時代,他一個孩子帶著這麼重要的東西要想活下來,唯一的解釋就是方懷遠的師傅亦或是父親帶走了他。這也能解釋他和方懷遠的關係看似很近,但總讓人覺得有點隔閡。隔閡嘛,自然就是是他嘴裡的那件事了。這裡麵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和我又有著什麼關聯,為什麼所有人都避而不談,而我,為什麼又成了所謂命書的新主人。他眼裡染上了一層霧氣,辦公室內陷入長久的沉默。良久良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告訴我,久到雞鳴聲從遠處傳來,久到,這個平時看著一派正經的中年男人,眼角滑落一滴淚珠。“小宋啊,你這個年紀,應該還沒有刻骨銘心的愛過一個人吧?”他手裡的煙拿起又放下無數次,忽地問了我這麼一個問題。他好像並不在乎我的反應,隻自顧自地繼續說。“這件事,得從二十多年前,我二十四歲那年開始說起了。”他起身打開窗戶,看著漸漸破曉的天空,“我和一個女孩,相愛,私定終身,彼時我們大學剛畢業沒多久,她參加工作,我四處行走,很不幸,她的父母知道了這件事。”“他們極力阻撓我們二人的戀情,還打聽到了當年我家裡人儘數慘死的事,他們認定我是天煞孤星,和他們的女兒在一起會克死他們一家,為了阻止我們在一起,他們直接阿跑去單位辭了她的工作。”我安靜地站在他的身後,一言不發。“她被迫嫁給了一個家暴酗酒的老男人,兩年後生下一個女兒,我們也是在這個時候才再次遇到,那個隻能靠著書信聯係的時代,一旦搬家,就再難找到了。她的樣子哪裡還像是二十來歲的大姑娘,麵容枯槁,渾身都透著一股灰敗的氣息,身上臉上全是傷疤!”陸隊長說到這裡攥緊了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雙目猩紅,顯然已經怒到了極點。“我險些沒認出她來……”陸隊長說到這裡,堂堂七尺男兒,竟蹲下身嗚咽起來。“得知她的事情之後,我就決心要帶走她,不惜一切代價!”“可是,她念著家裡的孩子,還是決定回去帶走孩子,就是這一去,她就再也沒回來……,我當時,為什麼就沒和她一起去呢……”“她被那個男人,活生生的打死了!”聽到這裡,我心裡驀地揪著疼。“後來啊,我苦苦追尋起死回生之法,就想讓她能再活過來,無意間在書中看到命書可以改寫人的一生,隻需要和命書簽訂契約即可。”“我當時尋思,我手裡不就有嗎?雖然隻有三分之一,但我隻需要找齊剩下的,就能複活她了。恰逢祁家出事,我就拿到了其中一份,而這最後一份,是你奶奶給我的。”我心裡一咯噔,這件事,奶奶又在其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失敗了,滿月之時百鬼夜行極陰之地,天時地利儘數滿足,她的身體都已經再次成型了。結果你的好師傅告狀,我布下的陣法被破解,我眼看著她已經凝聚成型的身體,在我麵前,一點點的……,消散了……”“那命書也變成了一張張白紙,我再也看不到世人的命運了。自此,我的一身修為儘數變成了你師傅的,我隻能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帶著所謂命書離開了朗城。”“你知道嗎?如果當初我們沒有及時趕到,你會弄出一個多恐怖的東西?”方懷遠的聲音在外間響起,抬頭一看,原來清晨的微光已經灑滿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