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卦算沒算差彆不大。墨春辰把手裡草葉一丟。要不是她玄目功法看人、看物,就是看不見自己,她才不用這種笨辦法。得遇故人。孫若籬也是故人,她師父也是故人。兩個人跑來惡心她,也算是得遇故人。但這個故人她確實是不怎麼想遇。其餘的人,墨春辰仔仔細細回憶了一遍,確定沒有一個眼熟的。所以這一卦,對她當前遇到的情況,能有什麼幫助?墨春辰琢磨了半晌也想不通透。她望向水潭的方向,從眾人圍攏的圈子裡,瞥見一隻大大的龜殼。她心念一動,繼而從記憶的深處,扒拉出一隻小龜來。前世,她還在做玄門大佬時,曾在江邊泥塘裡撿過一隻龜。江水枯竭,它被困在泥地深處,卻不甘於被埋進泥地裡的命運,即便身處絕境,仍不放棄,奮力奔向遠處退去的江水。水退得遠比它爬得要快,可它沒有刹那想過放棄。於是它原本必死的結局,就被它自己掙出了一分轉機。它沒能爬進水裡,卻爬上了前世墨春辰的手心。她養了它許多年,直到她被紫雲帶走。恍如昨日。於墨春辰而言,確實也沒幾天。但對龜而言,卻已是百年倥傯。誰說故人一定要是個人的?兩派都知道,天師陳枝的法寶,就是由老黿看守。天師傳承,道門正統,誰得到了這件法寶,誰就掌握了大俞玄門道派的未來。老黿每隔十年會在聖觀出現一次,天青山、淩霄宗爭爭搶搶了百年,它都沒有擇出一個繼任者,誰知道這一次又會如何。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焦急地等候著。老黿尖尖的腦袋從硬殼裡探出,像一位沉穩而充滿智慧的長者,悠然地觀察著四周,它的動作緩慢而從容,好像是要把眼前的人,看得一清二楚。在這個瞬間,周圍的一切都仿佛靜止了。地裡雜草晃動的聲響,春蟬的每一聲鳴唱都變得極為清晰。每個人都屏息等待著。墨春辰悄然站在人群中,目光穿越了眾人,靜靜凝望著小龜。回想起她離去時,它尚如稚嫩的嬰兒般,隻有兩隻手掌能夠包裹的大小。然而,如今再見,它已經成長得令人驚歎,碩大的身軀需用雙手環抱才能勉強觸及邊界。她看得出,這百年裡過得並不如意,她養著它的時候,它的玄甲烏黑透亮,而現在瘢痕密布。玄目功法,可觀過去未來,她清楚地看清了那些刻痕裡,哪些來自於河灘裡的碎石,哪些來自於人類殘忍的刀劍。雲青山、淩霄宗,都用過一些不上台麵的手段,想要從小龜這裡拿到陳枝的法寶。老黿的眼睛掃過所有人,何永年緊張得不敢呼氣,十年之前,他跟著師父來到此處,眼睜睜看著老黿看過了所有人就轉身回到了潭中。 現在,它已經掃視了一圈。老黿極其緩慢地抬起了前足,緊接著是後足,它用很緩慢的動作離開了水潭。“老黿要擇主了!”何永年身旁的人激動得難以自抑,被老道士一把攥住,唯恐他驚擾了老黿,將它又嚇回水裡。好在老黿很是沉著,它邁著沉重的步子,路過一個又一個人,然後走到了墨春辰的麵前。何永年一張老臉皺得像橘子皮。墨春辰低頭看著它,慢慢地皺起了眉。她原是一雙杏眼,不笑時眼睛裡也有些淺淺的笑意,而現在,眉心一蹙,就如嚴霜侵骨。老黿隻是停了片刻,又向淩霄宗的方向爬行,動作緩慢而滯澀,最終停在了“高人”麵前。“隗尹?”何永年驚得眼睛都瞪大了一圈,比停在墨春辰的麵前還讓他吃驚。雲青山與淩霄宗雖然不對付,但也算彼此知根知底。隗尹的道法還算得上是高深,隻是人品太差,而且明明作為玄門道法的傳人,應該修身養性,積累功德,可他總是狐朋狗友結交了一幫,天天跑出去胡作非為。和彆人鬥法,還專揀些下三濫的暗算招數,名聲奇差。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就挺不要臉的。老黿就算是瞎了也不能選他吧。淩霄宗這一脈彼此對視了一眼,也都有些想不通透,都退開幾步,等著後續,隻剩下孫若籬還站在他身邊。隗尹得意洋洋。老黿在他的麵前,緩慢地垂下了頭,像人在低頭行禮。所有人一時間噤若寒蟬。雲青山這邊卻有人奇道:“你們沒見它的眼角帶血嗎?”隗尹假模假樣地俯身察看,拇指在老黿眼角刮蹭,沾到的猩紅滿手。他飛快指向不遠處的墨春辰,“一定是你!這幾天都是你住在接仙觀裡,一定是你不知受誰指使,想搶奪法寶,暗害老黿!”血珠子從他的手指頭上一滴滴地往地上掉,砸到泥土裡,倏忽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毫無驚喜,全不意外。還真是惹了禍,屎盆子轉頭就往她腦袋上扣。墨春辰嗤笑了一聲,“我可算是知道孫若籬這點微末道行是從哪學來的了。”她轉身去看隗尹,他頭上還是一片愁雲慘霧凝聚不散,甚至比孫宅裡見時,還要濃鬱。墨春辰的臉上一片冷漠之色,“知道自己倒黴,這種事就彆親自出手了,哪怕讓你徒弟來呢?等下也容易甩得乾淨些。”孫若籬矯揉造作地喊了聲妹妹,往下的話還一個字也沒出口,墨春辰便走過去一巴掌扇在了隗尹的臉上。“成何體統!”何永年怒喝。“成何體統,我倒要問問仙師,你們今天說的老黿擇主,是無論什麼毒計、手段,隻要讓它低頭就算認主,還是要它心甘情願地擇定某人,才算是認主?”何永年愣怔了下,“你是說?”“仙師修的是道法,對這些旁門左道的不怎麼了解,我不怪你。但你連點蹊蹺都看不出來,那照我說,你們是真沒這個必要和人搶什麼聖觀,爭什麼道統。”她斜睨了何永年一眼,臉上嚴霜正寒。“仙師就沒聽說過‘生蛇蠱’?”何永年倒吸了一口涼氣,“天下十蠱之一的生蛇蠱?傳聞此蠱無法可解,中蠱者痛不欲生,會對施蠱者言聽計從,中此蠱者三十日內——”何永年看向老黿,它眼角血淚不停地淌下,甚至鼻孔之內也流出了血水。“三十日內,必死啊。”墨春辰冷笑,“如果換個人被你潑臟水,現在隻能眼睜睜看著老黿喪命,既不能證明它方才低頭都是被蠱蟲操控,並不是它本意,也無法證明這生蛇蠱不是自己所下,隻能任你誣蔑。”“隗尹,我方才就跟你說了,你運氣不好,恰好遇上了我。”“解蠱,我可是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