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口中,夜晟瀾拳頭握緊,他臉色也隨之暗了暗,幾乎能滴出墨來似的。夜晟瀾緩緩側頭,看向夜晟澤。“這就是你想要的?”“追根溯源,禍從誰始,想來你比我更明白,你沒資格質問我。”“你……”“夫君,”還不等夜晟瀾再說什麼,沈青竹就開口,喚了夜晟澤一聲,她輕輕地牽住夜晟澤的手,緩緩道,“夫君,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又何必白費力氣?左右是是非非,都有官府決斷,我們隻管放手,等個結果就是了。”外麵還有那麼多人瞧著呢,跟夜晟瀾鬥嘴,倒顯得小氣,失了體麵了。左右京兆府都來抓人了,好做的不好做的,官府會做。好聽的不好聽的,看熱鬨的人會說。他們又何必摻和?明白沈青竹的意思,夜晟澤點了點頭,回握住沈青竹的手,溫熱的拇指,有意無意地摩挲著沈青竹的手背,夜晟澤聲音輕柔。“夫人說的是,夫人也累了,要不咱們先回去休息?”“好。”“那走吧,慢點,注意台階。”再不多看夜晟瀾一眼,夜晟澤攬住沈青竹的腰,帶著她緩緩往院裡去。沈青竹依偎在夜晟澤懷裡,小鳥依人,嬌俏親昵,那樣相伴相依的背影,讓夜晟瀾瞧著,心裡更覺得堵得慌。看著一旁的青川,夜晟瀾忍不住剜了他一眼。廢物。好好的計劃,居然會弄成這樣,青川……他簡直該死。……書房裡,永昌侯接到梁伯報信的時候,已經是一刻鐘之後了,彼時,夜晟瀾早就被帶走了。“啪!”永昌侯狠狠地將硯台,砸在了地上。硯台碎裂,墨汁噴濺,墨汁濺落在地上,就像綻放了一簇簇的黑色花,絢爛至極,直到硯台裡的墨汁,順著裂痕蜿蜒而出,將一切都暈染掉,隻剩了黑乎乎的一團。永昌侯心裡氣。氣夜晟瀾不顧手足之情,不顧永昌侯府的臉麵,用下作的手段算計夜晟澤和沈青竹,連他也拖下了水。他也氣夜晟澤這般無所顧忌地反擊。喬三柱和小李氏,是夜晟澤帶走的,送去京兆府之前,他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可他還是這麼做了。他報複了夜晟瀾,也又一次踐踏了永昌侯府的臉麵。這就是他的兒子,有一個算一個,心裡都沒有這個家,都沒有他這個當爹的,他們一點都不為這個家的以後想。“去,將夜晟澤給我叫過來。”“是。”梁伯應聲,隨即就要離開,隻是,他才到門口,就聽到永昌侯又開了口。“等一下,彆叫他了,去把沈青竹給我叫過來。”梁伯聽著這話,不禁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永昌侯一眼。依照永昌侯如今這心情,這狀態,沈青竹來了,能落得什麼好?可是,這件事沈青竹也是個受害者,她是最無辜的那個,叫她來,以宣泄怒火,真的好嗎? 梁伯有些為沈青竹擔心,可這話他不敢說。梁伯很快就退了下去。澤霈苑。聽到梁伯說永昌侯叫她過去,沈青竹還有些意外,不過細想想,倒也不難理解。畢竟,夜晟澤是個脾氣冷硬的人,這些事與夜晟澤說,除了鬨個不歡而散,得不到什麼其他的結果。永昌侯不想父子鬨得僵,轉而從她身上下手,要好得多。心裡想通了,沈青竹緩緩回應,“我知道了,梁伯稍等,我這就過去。”“是。”梁伯應聲退出門外,在外麵等著。沈青竹起身去換衣裳,夜晟澤瞧著,臉色清冷。“我隨你一起去。”永昌侯有什麼氣,衝著他來就是了,找沈青竹算什麼?瞧著沈青竹性子軟,好欺負嗎?夜晟澤話不多,但維護的態度明顯。沈青竹聽著,拿著衣裳的手都微微頓了頓,她側眸看向夜晟澤,心裡不禁想,或許夜晟澤能戰無不勝,也是有原因的。除了他熟讀兵法,睿智過人,能運籌帷幄,決勝千裡之外,還因為他足夠有擔當,能夠讓人放心,放心到願意把命交給他,聽他指揮。至少,她現在聽了夜晟澤的話,是安心的。安心到可以不畏風雨。唇角微微上揚,沈青竹搖了搖頭,“就不勞煩夜將軍跑這一趟了,我自己可以。”“可是……”“沒有什麼可是的。”知道夜晟澤要說什麼,沈青竹直接將他的話打斷了。“侯爺不是不明是非的人,他找我,縱使心裡有氣,也不會傷了我,沒什麼可擔心的。倒是你去了,保不齊要吵起來,反倒是壞了事。”沈青竹說得在理,隻是,夜晟澤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他眸色暗沉。“把你的藥帶上點。”“噗!”沈青竹差點沒笑噴了,她拿著衣裳過來,與夜晟澤麵對麵。“夜將軍,你不會是打算讓我帶上藥,侯爺一對我說重話,就讓我就對他下藥吧?你這親兒子,當得挺親啊?”“誰讓你那麼弱,沈青潯練功的時候,你也不跟著學點,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沈青竹:“???”這還怪到她身上來了?怪到她不會功夫上了?關心人都關心得這麼彆扭……這男人!嫌棄的翻了個白眼,沈青竹沒再跟夜晟澤講道理,她轉身去床邊上換衣裳。夜晟澤見狀,忙移開自己的目光,隻是,想起來在安遠將軍府,沈青竹沒清洗手臂上的藥,青青紫紫的痕跡還在,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你的手臂,要不要處理一下?”“嗯。”沈青竹披好外衣,這才輕聲回應。“一會兒去小藥房,找點藥服下就好,沒什麼大問題。我這準備好了,我先去侯爺那。”沈青竹說完,又稍稍整理了下衣裳,就出去帶著梁伯去了書房。一進書房,沈青竹就瞧見了地上的狼藉,知道永昌侯不痛快,砸點東西發泄發泄,也沒什麼可意外的,沈青竹神色平靜,不慌不忙,她快步去了桌邊上。沈青竹福身,衝著永昌侯微微行禮。“見過爹,爹,你找我?”“喬三柱兩口子,是晟瀾安排的,這事你知道,京兆府會帶他走,你也知道,對嗎?”雖是詢問,可永昌侯話語篤定,顯然他心裡已經有了判斷。沈青竹尋了臨窗的椅子坐下,她緩緩對上永昌侯的眸子,“爹是睿智的人,所有事了然於心,既如此,又何必再問?”永昌侯聞聲,氣地直拍桌子。“那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做,會損了永昌侯府的臉麵?”“想過。”沈青竹點頭,淡淡地笑笑。“從我知道喬三柱兩口子,是被二弟指派過來的,所有的一切,都出自二弟之手時,我就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我想過永昌侯府的臉麵,而且是仔仔細細,反反複複地想過。”“那你還這般亂來?”“爹,你是上過戰場的人,應該受過很嚴重的傷吧?”沈青竹突然轉移了話題,這問題,問得永昌侯一愣,他有些不明所以。沈青竹也不跟永昌侯兜圈子。“人受了嚴重的傷之後,若是處理不好,傷口的地方就會潰爛化膿,若是再處理不好,就會高熱不退,讓人神誌模糊,甚至能要了人的命。這個時候,郎中要把潰爛化膿的腐肉剔除,疼是疼,可卻能救命,這是生之道。”永昌侯臉色鐵青,“照你這麼說,你這還是為了晟瀾好,為了永昌侯府好了?”“肯定是有報複之心的,但是,若是能因此給二弟的齷齪心思都掰正了,那就是為他好,為永昌侯府好。”“你……”“爹,你了解夜晟瀾嗎?”沈青竹這話,又讓永昌侯愣了愣。沈青竹苦笑,“我與他相處十幾年,我自認足夠了解他。他喜歡吃什麼,喜歡做什麼,喜歡什麼樣的料子,喜歡什麼樣的配飾,喜歡什麼樣的小玩意,我都清楚。可是,這些了解,到底都比不上對人性的了解。至少,我從來都不知道,他會那麼唯利是圖,他會因為貪婪,毀了我的親事,毀了我的前程,把我隻當一枚棋子。都說見微知著,爹,夜晟瀾私欲不小,野心更不好。可是,他的能力、他的手腕、他的心智、他的心性,都配不上他的野心。不約束他,不讓他栽跟頭,不讓他明白,他所謂的誌向高遠,其實不過是誌大才疏,是癡心妄想,他是不會回頭的。他隻會一條路走到黑,一錯再錯。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鬨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那時候,可不止是丟臉那麼簡單了。所以,眼下讓他吃點苦頭,沒什麼不好的,爹,你以為呢?”聽著沈青竹的話,永昌侯的眸子不禁眯了眯,他審視著沈青竹那張淡然平靜的臉,他也承認,沈青竹說得有道理。隻是,他更好奇另外一件事。“沈青竹,冠冕堂皇的話不必說,你隻管告訴我,你這麼做,報複晟瀾和為晟瀾好,哪樣占的更多?”
第90章 她 小鳥依人(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