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魚魚和俞三白是商場炸彈事件的見證者，也是保護了商場所有人的大英雄，所以他們被一起帶到了警局。去的時候，俞三白心情逐漸冷靜了下來，開始複盤剛才發生的事情。先是怪老頭和小崽子在說話。說的還是一些他聽不懂的話。再接著，小崽子突然掀開了怪老頭的衣服，然後就暴露了他身上藏有炸彈的事實。在他拚命保護小崽子的時候，小崽子好像說了一句話。說了什麼呢。炸彈失效，它不會炸。然後炸彈就真的沒有炸。當把一切串聯在一起的時候，俞三白猛地看向魚魚。魚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眨巴眨巴眼睛說：“三舅舅，這還是魚魚第一次坐警車耶！”警笛聲響個不停，一路綠燈無人阻擋。她趴在車窗往外探頭：“哇！”“警察叔叔好帥，魚魚長大也要當一名警察，把世界上所有的壞人都抓起來！”前方開車的一名警察叔叔聽見這話笑了笑，“小朋友，你真有誌向，那可說好了啊，警察叔叔在警局等著你來。”魚魚摩拳擦掌，“好哇好哇，警察叔叔我們一言為定！”“誰讓你跟彆人一言為定了？你以為警察是那麼好當的嗎？”俞三白一把將小團子從車窗外拉了回來，斥責道：“你還敢把頭伸外麵？萬一有個車過來你的腦袋直接就沒了，小崽子你給我老實點！”魚魚被他劈頭蓋臉訓斥了一通，自覺剛才的行為是很危險，也就沒敢反駁。像個小鵪鶉一樣老老實實委委屈屈地挨訓。俞三白壓低聲音問：“小崽子，你剛才在商場說的那個事情，不是在說著玩？”魚魚困惑：“三舅舅，你問的是哪個事情啊？”俞三白看了看前方的兩個警察，聲音壓得更低了：“就是炸彈那個事情。”“你真的知道？”魚魚恍然大悟：“原來三舅舅說的是炸彈不會爆炸的事情啊，魚魚當然知道了，因為這個事情就是魚魚乾——”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就被俞三白一把捂住了嘴巴。前方兩個警察回頭，看向這對舅甥女。俞三白麵不改色地說：“我這個小外甥女，剛出生就丟了，從小流落街頭無人看管，所以腦子不太好使，就喜歡說點奇奇怪怪的東西，你們不用把她一臭小孩的話放在心上。”兩個警察一聽，看向魚魚的眼神帶了一絲憐憫。多可愛的小姑娘啊，沒想到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坎坷的經曆。甚至還反過頭安慰起了俞三白：“俞隊，您也不要太難過了，好在現在把外甥女找回來了，以後多養養說不定就不傻了呢，你看她剛才說想當警察，說話的語氣就一點都不像個小傻子！”俞三白笑容勉強，一副希望如此的表情。 魚魚：“……”魚魚死命瞪三舅舅。誰誰誰流落街頭無人看管，誰誰誰臭了，你才是最臭的那個三舅舅！還有，她才不是小傻子！！！等前方的警察把頭轉了回去，俞三白這才鬆開了手，壓低聲音道：“小崽子，你剛才聲音那麼大乾什麼，你是生怕彆人看不出來你身上的奇奇怪怪嗎，炸彈是被你搞失效的這件事不準說出去聽見了嗎？”為了讓魚魚把這個事情放在心上，他故意嚇唬道：“你要是敢說出去，很快就會有人把你抓到實驗室做研究，知道小白鼠嗎？你會變成實驗小白魚，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小白鼠，抓去做研究變成小白魚……魚魚小身板一震，害怕地捂住嘴巴，那雙大大的眼睛裡寫滿了——魚魚不說，魚魚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俞三白見嚇唬起了效果，這才放下心來。警察局跟軍隊不屬於同一個部門，多一事還不如少一事。他出任務這麼多年，見過離奇的事情多了去了，但其他人就未必會這樣想，他可不想剛認回來幾天，還沒有捂熱的小外甥女被人抓去做研究。所以當被問起炸彈為什麼會失效的時候，俞三白還是把這件事攬在了自己身上。彆問，問就是我天生神力，就連炸彈見了退避三舍，被嚇到失靈。警察局，審訊室。幾個警察圍著黑衣老爺爺，魚魚和三舅舅坐在側邊的椅子上。警察單刀直入地問：“說吧，手裡炸彈哪裡來的，為什麼要炸商場？”黑衣老爺爺沉默無言，身上竟是多了幾分死氣沉沉的味道。接下來的時間，無論警察怎麼問，他都是這副不聲不響的樣子，仿佛這世間的所有事情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了。魚魚看著這副樣子的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開口問道：“老爺爺，魚魚剛才聽您說您有一個女兒，有什麼話您就說出來吧，不然您女兒知道了，一定會很擔心您的！”女兒這兩個字，就像是關鍵詞一樣，他愣了一下，神情突然就變得跟剛才不一樣了，“女兒，女兒我的女兒……”黑衣老爺爺哆哆嗦嗦地念叨著，瞬間老淚縱橫：“我哪還有什麼女兒，我的女兒早在二十年前，就被那個畜生渾蛋害死了！！！”“畜生，不是人！我要讓他死，我要讓所有的人為我女兒陪葬！！！”黑衣老爺爺說著，不斷砸手上的手銬，審訊室裡發出咣咣的響聲，令人頭皮發麻。所有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在對方的眼神裡看到了凝重。商場炸彈事件，不能用報複社會這四個字簡單概括過去，其中似乎另有隱情。的確是另有隱情。人老了，也被抓了，這輩子也沒幾天活頭了，都到了這種份上，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呢。黑衣老爺爺激動過後，頹然倒在凳子上。“我女兒的事情，還要從二十年說起。”二十年前，俞三白暗暗心驚，看來還是一樁陳年老案。黑衣老爺爺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二十年前，我的女兒剛大學畢業，畢業後去了嘉月時代商場工作。”嘉月時代商場，就是這次涉事的那個商場。“我女兒長得漂亮，是我們那條街的一枝花，剛畢業又能進到大企業，周圍的街坊鄰居見了都誇，說我胡老頭子這輩子總算是熬出頭了。”胡爺青年喪妻，女兒可以說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他為了不讓女兒受委屈，他沒有再娶，每天勤勤懇懇地勞作，攢下來的所有錢，都是為了讓女兒以後過得更好。看到女兒這麼爭氣，一畢業就找到了一個好工作，彼時的胡爺還是個胡叔，笑起來時熠熠生輝，生活有奔頭，與現在死氣沉沉的樣子，完全就像是兩個人。“當時我也以為我熬出頭了，以後就等著女兒找個好人家嫁了，好好在家裡享清福。”胡爺想到那個畫麵，形如枯槁的臉似乎也變得有光彩了不少。“女兒入職後，每天都跟我誇她的頂頭上司李副總人有多好，李副總知道剛畢業的實習生不容易，就讓人事部的經理給她和其他女生提供了住宿的地方。而且，女兒在公司吃飯，頓頓都有餐補。那時候我就想，女兒真是有福氣啊，畢業找到好工作，還遇到了一個好老板，所以我每次都教導她，公司不比家裡，要收起自己的小性子，認真聽領導的話，多做事……直到一個月後。”他麵帶笑意，可是下一秒，臉色忽然沉了下來：“一個月後，女兒跟我打了一個電話。”魚魚看到老爺爺臉色的變化，心也跟著提得高高的，咽咽口水問：“打了一個電話，然後怎麼了老爺爺？”胡爺平靜地說：“我當時在開出租車，接到了一個在工廠上班的工人大叔。這個工人大叔在工作的時候，不小心被機器切斷了手指急著去醫院。他說，出租師傅一見他的樣子覺得晦氣，都怕影響了生意，沒有一個人敢拉他。他哀求我送他去醫院，我連閨女的電話都來不及接，一口就答應了下來。到醫院後，我見他一個人去醫院實在可憐，想著好事做到底，就陪他一起去醫院，幫他交手術費幫他拿各種單子……手術很成功，這個工人大叔的手指成功接上了，他眼含熱淚地對我說謝謝，說是我讓他相信了，這個世上還是有好人在的。但也就是同一時間，我的女兒死了。死與跳樓。跳的是嘉月時代商場的樓。”話音落地，整個審訊室陷入了死寂之中。胡爺滿臉是淚，他哭著說：“我後悔啊！我後悔為什麼我沒接女兒的電話，如果當時我接了，這所有的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如果我沒有救那個大叔，如果我也像其他司機一樣覺得晦氣，把車倒出去掉頭就走，我的女兒是不是現在還在好好活著，她會和天下所有的姑娘一樣，好好生活，以後遇到一個踏實的男人好好過日子，再生一個像魚魚你這樣靈動可愛的小孩……”可惜，沒有如果。老爺爺救人是錯的嗎。當然不是。但因為救了一個外人，連自己女兒最後一個電話都沒有接到，甚至連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這種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不能承受之重。隻怪世事無常。俞三白聽得心情頗為複雜，接著問了一句：“但你女兒是自殺，這跟你炸商場有什麼關係？”“當然有關係！”胡爺胸口不斷起伏，語氣憤懣，：“我感到現場的時候，我女兒滿身是血，但她的腿和胳膊上還有很多其他的痕跡，這些痕跡，不像是跳樓導致的，更像是遭到了性虐待。”說到這裡的時候，胡爺的牙齒都要咬碎了，“當時現場圍了很多人，最前麵有幾個我女兒的同事，其中兩個女同事的對話，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她們說，李副總真是不做人啊，居然能做出這種事情，膽子也太大了。她們還說，胡佳也是剛烈，寧死也沒屈從。當時我第一件事就是找法醫，法醫說我女兒身上的那些痕跡的確不是跳樓所至，但沒有檢測出來被侵犯的證據。”胡爺說到這裡，眼睛死死盯著對麵的警察，“你們自己說，發生了這種事情還有一係列證據擺在眼前，你們會怎麼想？”警察沒有說話，但眼神說明了一切。如果胡爺所說屬實，這一切不難猜測。那個李副總想侵犯胡佳，胡佳寧死不從，直接從商場大樓跳了下去。完全能夠串聯起來。胡爺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跟著不斷往下掉：“當時我懷疑啊我肯定啊，我一定要把那個害我女兒慘死的凶手揪出來，可當我回去找到女兒的那兩個同事的時候，她們卻全然變換了一種說辭。她們說，自己壓根就沒有說過那番話，跟胡佳也不熟。她們還說，胡佳性格孤僻，一向不愛與人來往，能做出跳樓這種事情也不足為奇。至於那個李副總，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我日日夜夜蹲在商場門口，他每次見了我連一句話都不敢說，轉頭就走，你們敢說他不是在心虛？”可是，沒有證據。沒有任何證據。再加上是在科技還不夠發達的二十年前，當時連個監控都沒有，最後這個案子隻能草草結案。胡爺深深吐了一口氣說：“這些年我不斷上訴，我賺的每一分錢都用來了上訴。”說到這裡，他看向了魚魚：“小姑娘，我們之前見過你忘了嗎，我就是鬼屋那個木乃伊爺爺啊，你請我吃棒棒糖，還記得嗎？”鬼屋，木乃伊爺爺！魚魚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小下巴都要驚掉了：“黑衣老爺爺，原來你就是鬼屋的那個木乃伊爺爺啊！”“難怪魚魚今天一見到你就感到親切！”胡爺被她的笑容感染，不自覺想跟著笑，卻發現自己太多年沒有笑過，早已不知道怎麼扯動嘴角了。當初魚魚在鬼屋送給了他一根棒棒糖。女兒死後，他在黑暗裡潛伏了二十年，從未見過光亮。魚魚遞過來的糖，讓他那顆冷了二十年的心，感知到了一絲絲的溫暖。這也就能夠解釋了，為什麼老爺爺在商場看到魚魚後，沒有選擇直接引燃炸彈。魚魚是他心底僅存的那一絲良善。他不想讓這個善良可愛的小姑娘，還未見過大好河山看過人間繁華，就這麼輕飄飄地消亡在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