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青竹嘲諷：“她可是老師眼裡的乖學生，我們可惹不起。”沈七七沒說話，等疼痛緩過去之後默默地站起來，扶正了椅子，安靜地坐在座位上。隻要自己不給他們反應，他們就不會再繼續捉弄自己了吧？沈七七心裡想著。在學校裡，雲靈他們並不敢動手。但沈七七並不好受。因為她發現班級裡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他們並不和她說話，視線與她對上就會迅速離開。有人會朝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他是不是在嘲笑她？她控製不住地在心裡想，畢竟他們朝她笑的時候，一般都是嘲笑。沈七七沉默著。明明身處在滿是人的教室，她卻好似坐在冰冷的山崖底，周圍安靜凝滯，冰冷的空氣仿佛冰塊兒一樣讓她全身僵硬。抬頭，也隻能看到高不見頂的山崖，讓她生成濃濃的無力感，好似這輩子她都不能爬上去。這一天可真是漫長啊。日複一日，日子似乎看不到儘頭。除了晚上與爺爺和妞妞相處的那一點時間，似乎沒有任何可以放鬆的時刻，她似乎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他人的惡意和譏諷。班級裡，除了雲靈他們，似乎所有人都看不到她了，而雲靈他們與她說話，卻總是帶著嘲笑。周圍人的冷漠和惡意似乎要將她給壓垮了。她嘗試過向老師求助。但老師沒有辦法，因為他們隻是不理她。最後，老師也有些煩了：“同學們都不願和你交往，你該想想是不是自己哪兒有問題。要是你沒問題，為什麼周圍人都不願理你？”她向爺爺說起這些事。爺爺道：“都高中了，都忙著學習，哪有時間交朋友？你也是，彆想那麼多，好好讀書，將來考個大學，那才是最要緊的事。”沈七七越發沉鬱。世界漸漸在她嚴重褪色，最後隻剩下黑白。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背負著重重的殼的蝸牛，艱難地往前挪動著，碰到任何人，第一反應就是縮進殼裡。放學了，沈七七收拾著東西，卻看到外麵雲靈幾人正站在門口說笑。“真……”“她哪……看上她？”“聽說……”她聽不見他們的談話，卻直覺她們口中的主角是自己。“走吧，去校門口等著。”劉晨叫了一聲。沈七七雙腿發軟，從書包裡摸出手機打給爺爺：“爺爺，你能來接我嗎？”“……妞妞，吃完飯才能看電視……”沈七七默默掛斷電話，終於鼓起勇氣出了教室，但在路上，她遇到了那兩個混混。她驚慌地四處張望，看到了熟悉的麵孔，下意識地朝她投去一個懇求的眼神，對方朝她嗤笑一聲，舉起手機，鏡頭對準了她…… ……張蓉沉默地看著孽鏡台裡的情景。站在旁觀者視角，她更能看清楚自己這短短的一生。原來，那個讓自己窒息的教室裡，不是所有人都對她心懷惡意，真正嘲弄她的隻有雲靈幾個人，大部分人隻是不想惹麻煩，所以做了沉默的大多數。他們並不善良，卻也並不是滿心惡意。而就算是雲靈幾人，也不是時時刻刻在想著要嘲笑她，傷害她。至少他們在教室門口並不是在討論自己，而是在商量偷溜去玩兒。那她怎麼會將自己逼到這個地步呐？張蓉想起了那個時候自己的感覺，那種窒息和被忽視的感覺，讓她放大了周遭人的冷漠和惡意。懸崖並不是爬不上去，隻是她從未試過。“蓉蓉。”張江國看得紅了眼，拉住張蓉道：“是爺爺疏忽了你，是爺爺，害死了你！”張蓉閉了閉眼，轉頭看站在後麵的喬念念：“我是不是太軟弱了？”“不。”喬念念輕聲道：“他們傷害了你，做錯了事，這不是你的錯。隻是自小的生長環境和經曆，沒給你一顆強大的心臟，而隻留給你了恐懼和敏感，這不是你的錯。膽子小，並不是被欺淩的理由。”“可是……”喬念念打斷她的話：“你覺得他們並不像你想象中的惡劣？五分的惡意和十分的惡意有什麼區彆？落在受害者身上，都是一樣的。你不必為自己將他們想得太壞而自責。”張蓉看向孽鏡台：“我隻是覺得，如果我沒有那麼想的話，我或許就不會選擇死亡了。”“你沒發現嗎？”喬念念柔聲道：“你生病了。”張蓉一愣，看向喬念念。“任何悲劇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喬念念道：“在悲劇發生之前，禍根就一點點埋下了，它是你的家庭，你的親人，是你從小到大的經曆。它們塑造了你的性格，如病毒一般潛伏在你的身體裡。”張江國老淚縱橫，背對著孽鏡台蹲在地上抹眼淚。“但這都不能掩蓋他們犯下的罪行。”喬念念憐惜地看著張蓉，心中執念散去，她又恢複成了原本善良到有些懦弱的樣子：“你不必為他們開脫。”她讓她回看這段人生，可不是要讓她自我檢討的。“喬姐，我知道你是想要安慰我，想告訴我，我並沒有錯。”張蓉轉頭朝喬念念露出個感激的笑，偏頭想了想，清秀小臉兒在孽鏡台透出來的光芒前有些縹緲：“我並不是個完美的受害人。我也不想做完美受害人。我沒有要為他們開脫的意思，我隻是，真的後悔了……”但死亡，不給她後悔的機會。“我後悔不該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張蓉紅著眼，幽聲道：“我不想死的，那個時候，我怎麼就跳下去了呐？”張江國終於控製不住地嗚咽出聲，如悲鳴的野獸，嘶啞地發出一聲號哭。“明明，不算什麼大事，隻要堅持一下，隻要堅持一下就好了啊。”張蓉哭著，不斷重複地問著：“我怎麼就跳下去了啊？”她痛哭失聲。死亡之後，她才發現，這個世界上有人愛著她。打撈她屍體的警察，發出一聲聲沉重的歎息。那個幫助她的學生，在知道她自殺的時候自責不已，後悔沒有將她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