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蘇雲蕪的母親去世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回鎮國公府小住。謝明斐說得是一點兒都不誇張,等她被世子夫人王氏親自陪著到給她準備的紫藤院時,還是被裡頭的陳設嚇了一跳。這也太精致華麗了!彆的倒還罷了,主要是院子裡的那一架紫藤,仿若淩空泄下的一片紫色的瀑布,層層疊疊,美不勝收。“這院子以前是你阿娘當姑娘的時候住的院子。旁邊就是你姨母的瑞安居。因為你阿娘喜歡紫藤,這院子也因為這株紫藤而命名。自從你母親走後,這院子也就一直有人專門打理著,想著你回來的話,肯定也是想著能夠住在這裡的。”王氏陪著蘇雲蕪一路往裡走,也沒忘了給蘇雲蕪介紹這院子裡的情況。雖然她說得十分輕描淡寫,可是蘇雲蕪還是從她的話裡,和眼裡看到的一切猜測到了一個事實——這院子能夠這般精致華美,絕對不是得到了她要回來的消息之後才立刻收拾出來的。而是從很早之前,這裡就一直有人專門打理。也隻有一直將她放在心上的家人,才會隨時為她準備好歸家的房間。那麼,在上一世肯定也是如此。在她躲在寧遠侯府自怨自艾不願意賤人的時候,也隻有外祖母她們還惦記著自己,一直以來都沒有放棄她!“怎麼還哭了?”王氏被蘇雲蕪的反應嚇了一跳,忙上前來一臉關心的問道:“是,這裡不喜歡?若是不喜歡,咱們就再換一間院子住!”摟著直接撲進她懷裡的蘇雲蕪,王氏一邊輕拍著她的後背低哄,一邊也不忘提出新的建議:“咱們府裡還有不少空院子呢,要不一會兒舅母陪你再去選一選,定然能選出你喜歡的來。”“不是,我隻是覺得以前的我太蠢了。”蘇雲蕪吸了吸鼻子,湊在王氏懷裡低低的開口道:“讓舅母和外祖母你們擔心了。”“傻孩子,那哪是你的錯。要怪,也要怪那些心懷叵測的人,太過居心不良,連你這個小孩子也不放過的要算計個不停。”王氏一愣,隨即就明白了蘇雲蕪話裡的意思,她越發心疼的將小姑娘攬在懷裡輕哄;“好了好了,彆哭了,再哭眼睛要是哭腫了,可就不好看了。”蘇雲蕪也不想自己真的哭腫了眼睛到時候讓外祖母擔心,便也就是順著王氏的話,收斂了情緒。王氏帶著她在院子裡四下看了看,又帶她出去到不遠處的花園裡轉了一圈,而後才將她送回到老夫人的院子裡,自己先去處理府裡的一些瑣事了。蘇雲蕪這邊陪著鎮國公老夫人又說了好一會兒話,又用了晚飯,才在隨雲姑姑的陪同下,回到了紫藤院。雖然蘇雲蕪沒有直接對老夫人明說,可是老夫人還是從蘇雲蕪的舉動裡,察覺到了整件事情的不對勁,於是到第二天蘇雲蕪再過去陪老夫人用早飯的時候,老夫人也已經將寧遠侯府的打算,了解了個差不離。 “我這裡還不缺那兩個後輩磕頭。”老夫人哼了一聲,對寧遠侯府的這種做法,可是一萬個看不上:“你祖母的性子,這麼多年都沒有變。一貫的掐尖要強。但凡是你父親能夠出息幾分,聽她的調派,如今寧遠侯府還真不是這個光景。你父親是不著調,可說起來這也算是我們鎮國公府的福氣。若是真的攤上那等會來事的姑爺,怕是現在我們鎮國公府在陛下麵前,會越發的難做了。咱們前頭才因為你母親的嫁妝,和那世子位的事情,給了你祖母一頓難堪,你祖母想要借著這個機會來惡心我,也是能夠想到的。”鎮國公老夫人並不是第一次與文老夫人打交道。這麼多年來的明爭暗鬥,讓鎮國公老夫人對文老夫人的秉性和企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外祖母您不用為我擔心,隻要鎮國公府好好的,姨母好好的,那我在寧遠侯府,就算是直接指著我父親的鼻子罵他卑鄙無恥,我祖母也會想方設法的幫我按著父親的。”蘇雲蕪知道外祖母這是在為她擔心,她也沒隱瞞,直接開口就將她之所以敢在這次和寧遠侯,還有老夫人直接翻臉的原因說了出來。“你說的也沒錯,隻是現在不是有了位蔡側妃嘛!”鎮國公老夫人攬著蘇雲蕪笑了起來,眼底的那麼擔憂也更多的轉為了欣喜,她微微笑著,提到了他們府裡的那位新起之秀。“倒是沒想到,那位蔡姨娘的背後還有那麼大的來頭。若是那位側妃娘娘能夠一舉得男,怕是這之後蔡家便是下一個薛家了!”“那也未必。”蘇雲蕪搖了搖頭,對於老夫人這般的說法倒也沒有回避,直接開口實話實話道:“想要成為下一個薛家之前,蔡側妃得先想辦法保住她自己,以及那個孩子的性命才行。而且最重要的是,瑞王也還得再往上一步,坐穩當了那個位置,才能有以後。”要是上不去那個位置,一切都是白搭。“我聽說,薛貴妃都已經安排了身邊最得力的嬤嬤過去照看了,這一胎,想必是能安穩的。”老夫人見蘇雲蕪對於這些事情應答迅速直白,心裡已是連連點頭,嘴裡也開始慢悠悠的與她有了深入討論的打算。蘇雲蕪的身份,老夫人看得很清楚,她的婚事到時候肯定不可能由著寧遠侯府來做主安排。那麼未來必然是作為宗婦與當家祖母的她,對於局勢的判定與掌握,那可真就要從現在開始了解和學習了。畢竟,後宅夫人們之間的接觸,交好,與前朝之間的盤根錯節是分不開的。有些人能交,有些人得避開,這些都有講究。而這些道理,一般都是每一家的嫡母對自己身邊嫡女,以及一直養在身邊的庶女的言傳身教。是其他那些府裡的庶出女孩子從自己姨娘那裡完全學不來的手段。這也是為什麼蘇雲霞之前在府裡竄上跳下,而蘇雲蕪卻從來不曾將她太過放在眼裡的原因。因為有些事情,哪怕上一世最後蔡氏成了寧遠侯府實際上的女主人,可教給蘇雲霞的,依舊是如何討男人歡心,爭寵奪愛的那一套。而不是像現在鎮國公府老夫人會對蘇雲蕪進行的,屬於正統宗婦才會需要了解的相關知識的傳授。“孩子自然是安穩的,畢竟這是瑞王殿下的第一個孩子。可是孩子的母親,卻能有很多個。”蘇雲蕪接過旁邊宮嬤嬤遞過來的茶盅,轉頭遞到了老夫人的麵前,低聲道:“薛貴妃之所以能夠有今天,也是因為姨母本身的寬厚大度,她不在意,所以對那些細枝末節的爭寵根本就沒放在眼裡。可是現在瑞王府的後宅卻完全不是如此。那位雖然貴為側妃,但是相比較來說,家世上卻太過單薄,生下來的孩子若是女兒還好,可若是兒子,那怕是會瞬間成為瑞王府後宅裡所有人眼紅的對象。最重要的是,瑞王妃可不是姨母。她現在最需要的,也是一個孩子來鞏固她的地位。所以,生下來並不算什麼,要能留得住才是她的本事。”蘇雲蕪看著老夫人,因為這裡沒有旁人,她說起自己的想法來,也就格外的坦然乾脆。“我祖母一心想要的,是寧遠侯府的再次輝煌。她當然之前有想過去借蔡家的東風,所以那會兒她才會縱容蔡姨娘她們折騰出世子位的風波。可是當蔡家在世子位這件事情上碰了壁之後,我祖母也就冷靜下來了不少。她現在肯定不會讓蔡姨娘出事,卻也不會讓她太過風光。蔡姨娘母女就是她現在捏在手裡待價而沽的貨品。需要的時候,那就是能夠牽扯上瑞王府的一條紅線;可若是到時候成事的不是瑞王,她也可以直接將蔡氏母女推出去獻祭,用來證明寧遠侯府的無辜。而我,則是祖母用來牽扯外祖母您的一條紅線。隻要拿捏住了我,也就等於是拿捏住了鎮國公府上下。祖母隻需要站在中間,左右逢源,到時候選邊而站,她就能夠成功的做最後的贏家。”蘇雲蕪倒是將寧遠侯府入籍那點兒打算看的十分清楚明白。也大約是因為她早就已經叫一切都看得太過清楚,所以這會兒說起來這些事情的時候,她的語氣裡聽不出半點兒被親人算計的難過,有的隻是將一切看透的冷漠與嘲諷。“既然如此,那你祖母為什麼這次還要同意你父親提出的那般明顯稱得上是挑釁的提議?這不是想著要翻船嗎?”老夫人拿著團扇輕輕的搖動,聽蘇雲蕪的分析,她現在是越聽越覺得有意思,自然而然的也就有了想和她再多說說的打算。“祖母也是人嘛,這麼多年寧遠侯府一直半死不活的,她卻不願意將這個原因歸咎到是我父親無能上,而是將一切都怪到了鎮國公府的頭上。覺得寧遠侯府之所以會越來越落魄,我父親至今閒賦在家,沒有一個體麵的官位,這一切都是因為鎮國公府的打壓。我也不瞞外祖母,以前這話聽多了,我也覺得是外祖母您不滿父親那般對母親,所以才會利用鎮國公府的勢力去打壓父親。”蘇雲蕪說到這裡,多少有幾分為自己當時想法的幼稚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一眼外祖母,見老夫人並沒有打斷她的意思,才又繼續開口道:“可是最近一段時間,我慢慢的思索一切的前因後果,突然覺得寧遠侯府之所以會成為現在這副樣子,根本就和鎮國公府沒什麼關係,一切都是我父親的自作自受。是他無能,才會讓寧遠侯府落魄到了現在京城裡末流世家的地位。”這倒並不是蘇雲蕪在哄老夫人而說出來的違心的誇讚,而是她真真正正就是這麼認為的。寧遠侯的本事彆人不清楚,她卻是知道的。這麼多年來,他除了會呆在書房裡,吟幾首狗屁不通的歪詩,拿著最好的紙張筆墨,畫幾幅小孩子臨摹都比他畫的好的山水畫之外,好像剩下的也就什麼都不會了。為什麼當初他會一眼看中蔡姨娘,願意為了她放棄一切去瞞天過海的私奔跑路,其實最主要的原因,也就是因為在當時,隻有蔡姨娘會將他那個一事無成的廢物,當成割舍不開的寶貝了!他可是到現在,賬本一塌糊塗給他,他都看不出來問題的當家人!寧遠侯府若不是現在還有她祖母鎮著,隻憑著寧遠侯自己當家理事,怕是現在寧遠侯府早就已經從京城消失不見了,哪裡還會有現在每天接連不斷的作妖?“你倒是將一切都看得清楚,隻可惜你父親是個瞎的。”老夫人歎了口氣,想著當初的種種,她也禁不住苦笑:“你外祖母我,也一樣是個瞎的。當初,若不是你外祖母眼瞎看錯了人,又如何會讓你阿娘一輩子都……”“外祖母,我阿娘從來不曾怪過您的。”蘇雲蕪伸手扯了扯老夫人的衣袖,低聲勸道:“她一直都說,看開之後,日子其實並沒有那麼難過。相比較很多與她一樣所嫁非人的姑娘來說,她還有娘家護著,還有權勢保著,日子也算是自由順暢,已經好很多了。”她想了想,也是見到自己外祖母情緒不高,才又開口繼續拿了才發生的威北侯府的事情舉例:“以前我也覺得阿娘那麼說,是在安慰我們,不想讓我們難過擔心。可是自從這次我見了威北侯府二房,婉清姐姐的遭遇之後我才知道阿娘所說的那番話,確實是事實。要是沒有外祖母你們護著,我和阿娘的日子……不,應該說我可能壓根就沒有機會出生。依著蔡姨娘的本事,早就進到寧遠侯府裡,四處作妖,為非作歹了。不過話雖然這麼說,可我卻並不打算原諒他們。”蘇雲蕪看著老夫人,猶豫了一下才又繼續斬釘截鐵的說道:“蘇雲霞她們敢拿外祖母您的壽誕來算計,那也彆怪我容不下!”
第112章 紫藤院(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