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畫了帶著汙損的圖樣，一張畫了修補的圖樣，兩相重疊，自是看出章曉嵐的功底。佛經勁瘦，借著一旁汙損，配了佛祖講經，坐於菩提樹下，片片花瓣紛紛而來，似佛法籠罩人間。掌櫃自是滿意萬分，著人照圖樣修補。皇上吩咐的事，他自然會辦好，至於許給章娘子的事，他自然也有辦法做到，就不去勞煩皇上了。掌櫃的心情很好，章曉嵐此刻就不太好了。回家路上，她一言不發，到了陶家，她也並未出聲，隻去屋子細細看皇上的筆跡。直至晚飯，章曉嵐才問陶氏。“奶娘，掌櫃來找你，你是否就已知曉？”陶氏聞言，夾著菜的手頓了頓。“他剛送來的時候，我並不知曉，隻是詫異為何會送來需要修補的繡品。”陶氏歎口氣，放下碗筷，“我打開才發現掌櫃放的紙條。”章曉嵐沉默，“掌櫃真的是皇上的人？”陶氏點點頭，她也不想讓章曉嵐趟這渾水，隻是近幾年蝗災頻發，皇上每年供奉祭祀，各家繡技出眾的貴女已經試遍，隻餘姑娘。皇上並不是迷信神鬼之人，但總得做出態度。“奶娘和那掌櫃很熟？”想到奶娘在後院茶室的樣子，章曉嵐好奇。“也沒什麼，隻是往日有些交情。”陶氏端起碗，雙眼卻有些失神。章曉嵐知道奶娘有心事，也不再問。其他人有什麼目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找回女兒。想到這兒，章曉嵐頓時乾勁兒十足。晚上早早睡了，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起了床。構思，繪圖，仔細揣摩手稿上的用筆軌跡。時間如同細沙不斷溜走。終於，章曉嵐完成整幅繡品。她的腿也已經好了。一大清早起身，看著院子裡的奶娘。夏日炎熱，總是身著薄衫。如今已近秋，奶娘也開始加衣。陶一鳴今日不得空，倒是繡坊那邊頗為重視，派人駕了馬車來接。依舊是那間茶室，隻是這次隻有陶氏陪著。掌櫃取出繡品，細細查看。一室靜謐。“不愧是章娘子，書畫和繡技都不可多得。”掌櫃看完整幅繡品，甚是滿意。整個屋子仿佛活起來了，掌櫃拍拍手，繡坊的夥計魚貫而進。每個人端著一個托盤，依次放下後，為首的夥計將木盒帶走。“章娘子來看看吧，這是給你的。”掌櫃伸手邀請，“一份工錢，一封消息，一瓶藥膏。”“三選一？”章曉嵐深吸一口氣，抬頭問掌櫃。掌櫃哈哈一笑，輕撫胡須，“自然都是章娘子的。”章曉嵐徑直取過信封，雙手顫抖，緩緩打開。“人已找到，當前在安北都護府。”章曉嵐將信壓在胸口，閉上雙眼，淚水瞬間滑落。 兩個月前，她在門口看著女兒坐車離開，天曉得她有多痛！女兒是被賣給她人，不是去走遠親啊！可她卻毫無辦法，甚至偷偷帶她走都不能，隻能叮囑女兒一定要活下去。女兒性子偏執，過剛易折。她是真的怕女兒走了絕路，就此再無音訊。算是她的私心，可有哪個母親會讓女兒尋求解脫？女兒還有大好時光。還沒有看到喜愛的書冊，徹夜不眠。還沒有尋到一個中意的少年，享受兩人馬上奔馳的歡快。還沒有找到自己以後想要走的路。沒有嘗過兩個人拌嘴，相互牽掛時酸甜交加的滋味。還沒有活到兒孫成群，白發蒼蒼依舊有人把她當做掌中寶來疼愛。她如何能隻告訴她怕了眼前的苦難！還好，還好，女兒尚且安全，掌櫃的人找到她了！她此時隻想雇了車，趕快去接女兒！睜開眼睛，慌慌張張擦乾眼淚，將信好好收在身上。“小女子失態，還請掌櫃的見諒。”章曉嵐很感謝掌櫃能信守承諾，這消息對她再重要不過。向掌櫃行了禮，章曉嵐胡亂提了裝銀錢的包裹，她現在隻想儘最快的速度，趕到女兒身邊。“章娘子且慢，我手下的人是半月前找到令嬡的。”掌櫃攔住章曉嵐，“收到信之後，我已讓商隊帶令嬡回來。”章曉嵐回過頭，眼中一點一點染上喜悅，襯得那雙眼睛格外閃亮。“老朽算算，這兩日大概也要到了。”掌櫃撚撚胡子，眼中含笑。陶氏聽到這話，也是歡喜萬分。走到章曉嵐身邊，摟緊她的臂膀，“阿寧在外肯定受苦不少，我們去買些東西，待她回來，好好補一補。”章曉嵐鄭重向掌櫃行了一個大禮，“若不是掌櫃，隻怕小女子找人也要費上數年。小女子此刻身無旁物，以後掌櫃有任何事用得上小女子，小女子萬死不辭。”說罷，章曉嵐長揖至地，掌櫃連忙扶起。“老朽可不敢當，以娘子的繡技，恐怕老朽以後還需要娘子多多幫忙啊。”“掌櫃有需要，小女子必然萬死不辭！”章曉嵐眼中透著堅定與赤誠。掌櫃欣賞，心下也暗自搖頭，那周泉竟不知珍惜此女子。如此心性，放在哪家做宗婦，都是惠及三代的。隻是不知以後章娘子會不會再嫁。章曉嵐心中歡喜，和掌櫃告彆之後，兩人便拿著報酬歸家去了。回到陶家，章曉嵐打開包裹，看到裡頭音量數量有些訝異。叫過奶娘，陶氏來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那郝掌櫃不是吝嗇的，這多出來的定是你上次給他的畫稿，效果出眾。他找人補修，賣了好價錢才會有這麼多。”“這……”章曉嵐第一次遇到陌生人的善意，有些不知所措。陶氏笑笑，拍拍她的肩膀，去灶房做飯，也給章曉嵐一些空間好好消化一番。大抵是這善意來得有些突然，章曉嵐吃過飯後還是有些呆呆的。陶氏以為她是還有心結，有意安慰。“郝掌櫃人還不錯，幫皇上辦事，手裡也從不扣扣索索……”“奶娘，我想買個宅子！”章曉嵐抓著陶氏的胳膊，雙眼炯炯有神，大約是生活有了希望，兩隻眼睛亮得驚人！陶氏被她嚇了一跳，未說出口的話被堵在嗓子裡，很是咳了幾聲。章曉嵐拿水撫背好一番，陶氏才好了一些。“怎麼想要買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