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章曉嵐從未如此深切地體會到這句話。空中烏雲密布，街上狂風呼嘯，白日恍如黑夜。章曉嵐被扔出周府大門，粗糲的地麵在她的肌膚上劃上一道道傷痕，猛烈的撞擊讓她有一瞬呆滯。她竟然被趕出了周府？還是以小妾的名分？她自從嫁到周府，兢兢業業經營家業，恭敬侍候公婆，與夫君恩愛不疑，待下人也從未苛待，最是公正。她如何會淪落至此？抬眼看去，門口的護院臉上滿是輕視，仿佛她就是這府裡的小妾一般。可是，當年她也是八抬大轎進的府，是周泉明媒正娶的妻啊。看著從府裡走出來的一對璧人，章曉嵐心中暗恨，是她識人不清，也是這對渣男賤女一手促成。她一手提拔起來的大掌櫃，對她說著不想聽從家中逼婚，一轉眼，就借著見她的借口和她的夫君勾搭在了一起。多麼諷刺啊，她還拿她當知心的小妹妹關愛。章曉嵐放聲大笑，“哈哈哈，周泉，你當找個女管事，就能踢了我？”“那小女子可就祝你，”她眼含譏諷，“官運亨通，財源廣進。哈哈哈哈哈哈！”周泉眼中隻有沈婷，若不是沈婷要來，他是要帶她去莊子上避暑的。以手撐地，章曉嵐想要站起來，一顆小石子讓她再次摔下去，頭暈眼花，臂膀上鮮血汩汩流出。已經虛弱至此了嗎？她的自尊不允許自己躺在這裡，用儘全力，搖搖晃晃站起身。章曉嵐眼帶迷茫，但她不能留在這裡，留在這裡不過是徒增笑柄罷了。“姐姐。”聲音婉轉，悠揚動聽，女人聽了也是骨軟筋酥，她此刻卻隻覺得惡心！“姐姐難道就不想知道湘寧的事？”沈婷的話像是一根繩子，瞬間拴住了章曉嵐的腳，但也隻停了一瞬。“她是周家嫡女，周家虧不了她。”“我這個周太太才進門，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大的嫡女？”沈婷的聲音妖妖嬈嬈從身後傳來。周太太？才進門？那她算什麼？此刻章曉嵐終於明白了，以前和周泉同僚的家眷出席宴會，落在身上訝異、鄙夷的視線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外出宴席，多是和彆府妾室同坐，少有幾家是和正室太太同坐一席。她以為是娘家式微，這些人故意而為，與周泉抱怨了幾句，也就甚少再出席那些宴會。哈哈，原來如此，當初她就是被當做小妾納進來的嗎？用了那麼大的排場，所有的都和娶正妻一樣。真是好大一張網，網住了她的心，網住了她的眼，讓她無怨無悔為周家操勞。章曉嵐有一瞬迷惘，沈婷現在是周太太，這個嫡女還能去哪兒？周家怎麼可能會允許？她木木地轉過身，“她在府裡也礙不著你，你如何不能容她？” “可，我不想要她呀。”沈婷故作嬌嗔，手拿畫扇輕抵前額，好似天真無邪。“既如此，太太就把阿寧還給我吧，我帶她走。”既然沈婷容不下她，不如她帶女兒離開。“呀，那可糟糕了。”沈婷展開畫扇遮住了唇，眼中一絲狠毒瞬間劃過，隻剩少女的驚訝。“昨日我讓牙婆給她帶走了呀。”沈婷偷偷看著章曉嵐臉上的表情，看她眼睛裡的木然退去，滿滿染上痛恨，她隻覺得痛快極了！哈！你往日的悠然自在呢？你的鎮定自若呢？你憑什麼過得那麼好？“你說什麼！”章曉嵐腦袋都空了！眼睛充血，一口氣堵在胸口，隻覺得天旋地轉！沈婷見勢不妙，一路小跑奔向周泉，突然後腦一疼，瞬間跌在地上。“你賣了我的阿寧？！”章曉嵐拉倒沈婷，轉眼就坐在她的胸口，伸出手狠狠打向沈婷的臉。“你竟敢賣了我的阿寧？！”“你是什麼東西，你竟敢賣了我女兒！”“是啊，我賣了那小賤人，遠遠地賣出去。”沈婷被章曉嵐打得雙頰腫脹，依舊要說話刺她的心。“我專門與牙婆交代了，必要，”沈婷聲音裡滿是得意，“必要賣到最下等的窯子裡去。”章曉嵐愣了，繼而更加瘋狂揪打身下的人，宛若瘋婦。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流下，貝齒緊咬，手下更加狠厲。“你怎麼如此狠毒？！”“如此狼心狗肺，不如我挖出來扔掉！”章曉嵐抓起地上掉落的發簪紮向沈婷。沈婷被打腫了臉，頭上的發釵掉了一地，衣衫也被撕裂了幾處。眼見章曉嵐越加瘋狂，急忙想要抽身躲開。章曉嵐也好不到哪裡，臉上涕淚橫流，身上被砂礫劃出的傷痕不斷流著鮮血。轟！天空遠處巨雷響起，烏雲再也承托不住，大雨傾盆而下！章曉嵐兩人在大街上不斷扭打，夾雜著女人的痛苦嗚咽。兩人瞬間打了起來，周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待他反應過來，大街上已經雨流如注。他帶著護院拉開了兩個女人，看著懷中女人淒慘的模樣，滿是心疼，這是他放在心上的嬌嬌兒啊。抱著沈婷快步走進周府，讓人關上大門。“將太太遭受的還到那個瘋女人身上，讓她滾！”關門聲夾雜著周泉的怒吼。護院得令，走進雨幕對著章曉嵐拳打腳踢，最後隻剩下她自己蜷縮在大街上，在如注的雨幕裡，輕輕顫抖，痛哭出聲。她的女兒啊，她聰慧可人的女兒啊，那賤人竟然被她賣了！她此刻隻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軟弱，昨日那賤婦賣了她的阿寧！昨日！章曉嵐腦袋中靈光一閃，她是不是有可能追回她的阿寧？牙婆收了人，也是要有了買主才會往外送！章曉嵐自己此刻身無分文，跌跌撞撞爬起來，向娘家跑去。她藏在一間破屋裡，一輛馬車緩緩駛過來。是二哥！章曉嵐的心劇烈跳動起來。她在屋裡尋了一番，拿過一身破舊的衣衫套在身上，用牆灰在臉上描摹一番，手拄拐杖，臂挎竹籃，顫顫巍巍走上街。“還請郎君買個絹花吧，太太看到也高興的。”章曉嵐高熱之下嗓音嘶啞，倒是沒人懷疑她不是個老婦人。“去去去，彆搗亂。”章二的小廝馬上來趕她。“郎君，難道鈴蘭花也不喜歡嗎？”馬車立刻被叫停，這是她和二哥的暗號。果然小廝得了命令送她上去。進了馬車，章曉嵐摘掉草帽，抹去牆灰，對著章二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二哥，周泉他不要我了，還把阿寧賣了！”章二張大了嘴，章曉嵐隻在她懷裡痛哭哀求，“二哥，幫我找回阿寧，幫我！”“阿寧小小年紀遇此惡事，二哥定然幫你！”章曉嵐得了二哥的允諾，再也撐不住，暈了過去。“曉嵐？曉嵐？”章二向外邊大喊，“快快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