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二八喝臘八。大隊長喊上幾個後生，在曬場殺起了年豬。白花花的大肥豬，四仰八叉地綁在長案板上。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桃木色的木盆，淅淅瀝瀝裝了大半盆豬紅。撒鹽兌水。豬紅才不會老。架起的大鍋正咕嘟咕嘟燒熱水。“讓開，都讓開。”“誰家小孩，抱走。”…………熙熙攘攘的人群。三牛騎在顧小軍脖子上。棉帽子、長圍巾、小手套，全副武裝，跟個球一樣。“舅舅，啥時候開飯。”才開口，三牛的口水已經滴答落在顧小軍頭上了。殺豬菜啊！香噴噴的殺豬菜！瘋狂分泌的口水，根本來不及擦。“還早，且等等。”這才開始放血，後麵還有刮毛破肚……一係列操作。估計分肉都要等到下午了。“可我餓怎麼辦？”“不是才吃了嗎？”“可看見豬我又餓了。”“那我騎你回家，你再墊吧幾口。”“不要，我走了肉就飛走了。”顧小軍：……寵娃舅舅能咋滴，陪著他等唄。還要三百六十度帶他瞻仰殺豬過程。“舅舅，咱家能分到多少豬肉。”三娃雖小，但也知道吃肉要靠工分。他伸出手指去算自己乾過的活，“舅舅，我乾的這些活能換多少工分，又能換多少豬肉啊？”“這個很難評。”加起來二十工分不到。豬毛都換不到。“哎，那加上大家的呢？”他們三兄弟，又加上舅舅舅媽的，總能換到了吧。顧小軍不懂三牛對分豬肉為何這般執著。平時也沒短著他的吃喝呀。他將三牛抱在懷裡，“咋？這麼想吃肉，那晚上舅舅給你做東坡肉好不好。”三牛點點頭，又搖搖頭。“為啥？”“舅舅，我同桌說她爹爹哥哥都很厲害，每年分豬肉都能分到最好的豬板肉，我也想要。”三牛：……這該死的勝負欲。他就是不想在女同桌跟前丟麵。“那舅舅一會跟大隊長爺爺說一下，讓他給咱換一點好不好？”“好。”但最後顧小軍還是花錢買了一些。一個豬頭、一個豬肚、三斤豬板油、五條大排骨、八斤前腿肉。滿載而歸。等大隊的隊員們分完，才到知青院的人。謝佳穎幾人自從住到孟佳佳屋子裡後，便自己開火了。當下也買了十斤的瘦肉，兩條豬尾，還有幾根大骨頭。“妹夫，你家鹵肉的時候能不能把這兩根豬尾也鹵上，我們出柴火。”“幫鹵沒問題，柴火就不用了。”“那不成，我們不能老是占你便宜。”雖然她們不在顧家吃飯，但孟佳佳三天兩頭就給她們端來好吃的。 兩個月不到，人均胖五斤。彆人都是下鄉吃苦的，她們四個倒像是來享福的。上回白悠然見到她們，還驚訝了好久。還去郵局打了許多個電話，挨個告訴這個好消息。她們爹娘紛紛來信，問她們出啥事了。能出啥事？隻不過是孟佳佳找了一個手藝絕佳的對象而已。孟家人聽完這回放心下來。對素未謀麵的顧小軍好感更上一層樓。“我瞧著那些豬下水沒人要，乾脆你們也包圓算了，我一道鹵了。”“那玩意能好吃？”光是想想，那股豬騷味就衝人得很。“能，你們去買來，我來處理。”顧家小院早早架起了大鍋。顧小果調好鹵水。什麼豬頭豬腳豬尾巴，下了一大鍋。香味從村的這頭傳到村的那頭。不少孩子紛紛鬨著家裡豬肉。大人們一邊罵自家孩子嘴饞，一邊割下二兩嘗個鮮，剩下的放到年三十再吃。“我聞著味就知道是你家架鹵鍋了，方便嗎？把我家的肉都鹵了唄。”鄭秀娟提著肉，推著一板車的柴火過來，“我知道鹵肉廢柴火，給你拉了些，你瞧瞧夠不夠，不夠我再讓五華去家裡搬。”顧小果招呼著人進來，“夠，夠夠的了，你這鹵三四鍋都夠完了，快進來吧。”“我還買了些麥芽糖，給孩子們甜甜嘴。”掀開花布，裡麵有小半籃。這在農村，是頂好的上門禮了。“你少來這套，鹵個肉而已，至於把家都搬來了嗎，以咱的交情，彆說鹵這區區幾塊肉，給你鹵唐僧肉我也成，把糖帶回去給向黨他們吃。”對於鄭秀娟這個好姐妹顧小果是打心眼裡喜歡。她又要上班，又要忙大棚項目的事情。他們紅旗大隊人在後山悄摸建的大棚，幾乎大半時間都是鄭秀娟兩口子在管。下種移栽，施肥除草……把大棚管得井井有條。讓顧小果這個甩手掌櫃，躺著就能拿錢。要不是破四舊不允許，顧小果都想拜一拜這種好姐妹了。“你還怕那幾個潑猴沒吃的呀，這是我給大牛他們的，大牛，過來，把糖拿屋裡去。”鄭秀娟是鐵了心要給。顧小果便讓大牛收了。“我還鹵了不少素菜，一會帶一盆回去。”“我拿一碗嘗嘗鮮就是咯。”“不行，必須一盆，我還有事找你幫忙呢，得賄賂到位才成。”“是是是，咱們顧姐要賄賂我做什麼，儘管開口，小的上刀山下火海都給您辦到。”“幫我找你表親買點煙熏肉，我自己做的總是差點味道。”“成，包我身上。”“喲喲，這是誰家小娘子，待我這般好，熏肉之恩，無以為報，隻有以身相許了。”……眾人：……又來了，這兩個女人又開始飆戲了……一個也是幫，兩個也是幫。顧小果喊來花嬸，把她家的肉也給鹵了。花嬸牽著蹣跚學步的忠忠過來，“小果，我找小林買了兩個豬頭，鍋裡有位置你就給我下下去。”“成啊，你給小軍就成，他會弄。忠忠，看姨姨，想姨姨沒有。”顧小果蹲在地上，張開手。忠忠跌跌撞撞向她奔來。笑的時候，經常露出他的小乳牙。顧小果沒忍住，在他額頭啵了一個。“剛子哥今年又不回來？”“不回，但白羽回，不然我可不舍得一下子買兩豬頭。”花嬸說起自家兒子的時候，是藏不住的嫌棄。談到白羽的時候，眼裡都是光。但這也不怪她。人白羽有點好吃的好穿的，都能想到她。哪怕遠在北方冰凍之地，也給她寄回來。每次她打電話說，包裹到了的時候。花剛都是：啥包裹？娘，你是不是被騙了。氣得她想把花剛塞回肚子重造。花剛：……他媳婦才是親生的，他是路邊垃圾堆撿來的。白羽：……那是你應得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