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剛亮,廚房就傳來約瑟夫跟婦人的聲音。婦人連說帶比畫,教他怎麼貼餅子。但約瑟夫聽不懂,一頭霧水地摸著後腦勺,“嬸,聽不懂。”“我聽不懂。”“不懂。”……“嘖,說得這麼明白了,怎麼就聽不懂呢,這樣式的,再這樣,啪上去,粥熟餅子也好了,這有啥聽不懂的。”婦人十分嫌棄地推開約瑟夫,三五下將餅子貼好。蓋上鍋蓋,婦人又將燒火的助理打發走,“照你們這燒法,一會隻能吃鍋灰了,行了,出去吧,洗臉去,一會就能吃上了。”約瑟夫十分挫敗地站在顧小果門前,給剛出門的閆雲嚇個半死,“你杵著乾啥?”不知想到啥,閆雲又說了一遍,“你站在這裡乾什麼?是有事情嗎?”“顧呢?我要找她。”“小果,約瑟夫找你。”顧小果一邊紮著馬尾一邊往外走,“約瑟夫先生早上好。”“早,顧,你去跟嬸子說說,我想學,餅子,啪啪,貼鍋上。”“嬸子沒教你?”“聽不懂,我聽不懂。”來到廚房,顧小果才明白約瑟夫的苦惱。來做飯的婦人說話帶口音,還時不時夾著方言。顧小果這種5G衝浪選手在網上聽到過多種多樣的方言,能理解大概意思,但約瑟夫就不行了。一門種花語已經要了他的老命,再讓他分辨那些方言,他的語言係統會喪失掉的。顧小果簡單地跟婦人解釋了一下,婦人笑得眼淚直飆。“你早說嘛,我還以為這個老外聽得懂呢,我再教一遍,你幫我跟這個老外翻譯翻譯。”簡單的插曲結束,其他人也都起來了。吃完早飯,村長喊人套驢車,將他們送到了鎮上坐汽車。培訓時間比預期的長。之前說的一個星期,僅僅是開交流會的時間。光是去實地走訪,顧小果就耗了大半個月了。考察完最後一個縣,又過去了一個星期。夜裡,顧小果挑著腳底的水泡,疼得眼淚直飆。閆雲從招待所的前台借來消毒藥品,“你說你,這麼多大男人都不上,你一個小姑娘往上衝,遭這些老罪,值得嗎?”“值得,這個縣城是油菜花大縣,他們種植出來的油菜籽飽滿又出油多,我們鎮不是也打算推廣油菜花嘛,牽上這條線,咱們實現吃油自由的概率就更大。”油錢比菜錢高。這是紅旗大隊乃至整個鎮的普遍現象。豬油雖香,但顧小果總覺得有一種腥味,總是比不上花生油跟菜籽油。“你啊你,嘴上說著不想乾,想退休,實際啊,你乾得比誰都賣命。”“嘶——姑,你輕點。”話題輕輕揭過,誰都沒提。臨行時,顧小果收獲了一大包油菜籽,還有一份很具體的種植指南。 顧小果跟在閆雲後邊炫耀,“姑,你看,我腳上的泡沒白起,正好去年我種的那批也能收了,到時候對比一下,兩者的差彆在哪裡,我好對症下藥,追趕上他們。”“他們這邊的天氣跟土質,同我們那邊還是不一樣的,哪怕我們用的他們的種子,也不一定能達到他們的產量,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我知道,所以我把他們的土也裝回去了,都在這個箱子裡。”“行,你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我要再不支持你,就說不過去了,你呢,遇上什麼問題,儘管跟我開口,我全力配合。”五月的天氣已經開始熱起來了。車站很擁擠。顧小果的碎發貼在臉上,癢癢的,但騰不出手去撥開它。“顧,彆動。”約瑟夫輕輕拿開,幫她綰在耳後,“好受點了嗎?”“謝謝。”“我不需要口頭上的謝謝,如果你真想感謝我,就把你的地址給我,我有空給你寫信。”約瑟夫開了這個口,大家都相互留起了地址。顧小果在筆記本的最後一頁挨個幾下。一頁寫不下,又翻了一頁。約瑟夫看在自己在第一行,笑得跟個孩子似的。約瑟夫虛空著抱了抱顧小果,“顧,再見,我會想你的。”火車長鳴著駛進車站。顧小果跟閆雲給車站的人員送了個小禮物,直接走了員工通道。望著車窗外擠來擠去的人流,顧小果有些恍惚。“嘿,顧,我在這,看我。”金毛藍眼的約瑟夫在人群中十分顯眼。他笑著擠到了顧小果的車窗下,“顧,行李,幫我拿上去。”“還有兩個。”“你在車上等我,我馬上來。”擠車的人流像是按了暫停鍵,呆呆地看著約瑟夫跟他的小助理。這也不怪他們。於他們而言,出省都是少有的。祖國外的世界,隻存在於他們的所謂的認知裡。現在麵前站了一個純正的老外,有這樣的反應也正常。“顧,我決定了,我要去你的家鄉發展,你歡迎我嗎?”“約瑟夫,彆鬨。”這個時代,不太適合。顧小果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就知道,不過沒關係,我已經跟我的國家,還有你的國家,申請了,我的種花之行,將延期兩個月,顧,這是你們組織的決定,你不能拒絕。”約瑟夫拿著蓋有紅章的文件在顧小果麵前嘚瑟。顧小果能說什麼,她的小胳膊又擰不過大腿。“那祝你有一段美好的旅行。”火車哐當哐當開動。約瑟夫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最後還是他的小助理被吵得不行了,直接手動閉麥。兩天一夜的火車,顧小果下車時,人都是輕飄飄的,渾身跟散架了似的。約瑟夫有專人招待,顧小果跟閆雲說了一聲,便去尋回大隊的驢車。歸心似箭——滿腦子都是三個孩子。一到大隊,顧小果就迫不及待地往家趕。大牛還在上學。家裡隻有二牛三牛跟孟佳佳。顧小果還沒進門,就看到二牛撅著屁股,在摔地上的四角板折紙。要是沒看錯的話,那是顧小果給他買的作業本。逼著他學了一段時間,作業本上畫滿了鬼畫符,醒目得很。“娘?”“胡說什麼,咱娘還在培訓呢。”“二哥,娘。”“彆再喊了,我都快被你喊輸了。”二牛換了個姿勢,盯著地上的四角板折紙,“不行,不算,你剛剛吹風了,你重新摔。”人要作死,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三牛噔噔噔地回屋鎖門,邊跑邊喊,“二哥,你保重。”
第101章 二哥 你保重(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