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海庭很鎮定,起碼看起來如此。阿倫從他胸前摘下了一枚獸人頒發的榮譽勳章,於指縫間把玩著,低聲說:「光海庭大人,當日星雲山脈一彆後,我對你一直牽掛得很呢!」光海庭用力的抿了抿嘴,沉聲道:「大人明鑒!當日大人以一己之力,留下殿後,我和唐仁大人他們無不感動流涕,無奈事與願違,下官領導不力,分開後不久便撞上了另一支百分左右的獸人偵察隊……」他並沒有做出痛心疾首的姿態,但眉宇間微微緊鎖在一起,仿佛回憶起當日情形時無比痛心。隻見他深吸一口氣,接著道:「當時我們在遭遇戰中就死傷過半,獸人那時頗缺熟悉我們人類地形和內部情況的叛徒,對我們軟硬兼施,唐仁大人他們寧死不屈,已英勇就義……」怒浪見他直言叛徒二字,不由得笑道:「而你就貪生怕死,投降了獸人,對吧?哈,你坦白得叫人恨不得馬上宰掉你呢!」光海庭感覺到喉嚨上的指頭緊了一緊,慌忙道:「誠然,我確實是個將個人生存放在第一位的小人,但我從未做過像民間所傳,殺死同僚而投降獸人這樣的禽獸舉動,而且,愚昧的死亡並不能為將來帶來什麼,我相信這場獸人戰爭將會曠日持久,日後時機成熟後,我自會讓全人類看到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隻為了那決定性的一刻!」怒浪笑道:「光海庭先生說得可真是正義凜然啊,原來你是委曲求全,真令人敬佩得很呢……話說回來,你胸前這個拳頭大的勳章可新得很啊,該不會是攻進自由天堂立的功吧,怪不得獸人對天空之城一帶竟如此熟悉。」光海庭不吭聲了。幸好,一個馳馬而來的獸人將領解除了他的窘迫。那獸人敲了敲車窗,用獸人語嚷道:「光海庭參將,天氣熱得緊,你還把窗戶關得這麼嚴實啊?」阿倫低聲道:「你感冒了!」光海庭忙答道:「請法福納大人見諒,我患了重傷風,現在一撞風就噴嚏打個不停,真是失禮了!」那叫法福納的獸人又嚷道:「嘿嘿,參將該不會是因為昨夜沙盤前的事而氣憤成病吧?唉,其實不必放在心上啦,得克大人可是個粗人,我個人覺得你在沙盤前的分析很有道理啊,尤其是迫使神龍放棄暴風要塞這個觀點,我深表讚同啊……」獸人戰爭已經進入到第二個年頭,阿倫和怒浪都曾對獸人語進行了惡補,加上過去在暴風山脈裡的經驗,現在多多少少都能聽懂一些獸人語了。那法福納一番話下來,兩人四隻眼睛幾乎同時瞪在光海庭身上。難得光海庭仍是麵不改色,以著柔和且清晰的聲音淡淡道:「謝過大人的認同!」接著,馬車內傳出一陣咳嗽聲,不過這咳嗽聲是阿倫用光海庭聲音代替他咳的。一番咳嗽後,阿倫才冷冷道:「光海庭,你最好彆想製造出什麼破綻和可疑的地方,要出事了,第一個死的肯定是你!」聆聽著這陣如同深度肺癆一般的咳嗽,法福納在馬車外幸災樂禍的笑道:「看來參將病得不輕啊,那我就不打擾了!對了,得克大人他們總說你不過是一條狗,統帥大人已經下令要他們永遠封口了,不得侮辱參將你。不過……聽說統帥他老人家私下與他副官商討時,竟然也是十分認同這一點的,哈哈……」法福納在長笑中拍馬離去了。馬車裡傳出一聲悶哼,阿倫折斷了光海庭兩根手指,但他還未來得及慘叫,怒浪已將他的聲帶封住了。阿倫淡淡道:「光海庭大人,感冒的人自然有感冒的聲音,彆讓我再發現你要什麼小心眼了!」光海庭臉色微微一變,嘴唇動了動,想辯解什麼,但又發現坐在左右的兩人並不是什麼可供愚弄之輩,隻得點點頭,沉聲問:「對了,大人,不知你此次前來天空之城,有何公乾呢?」怒浪代替阿倫回答道:「當然是要做一番偉大的事業!你不是說要在將來證明給全人類看,那好吧,你不用等這麼久了,過一會就有你證明自己偉大的機會!你無需多問,因為我們也不會回答,你隻需按我們所說的去做就可以了!」西營地,其實也就是天空之城西麵的貿易地帶,這裡有大量的倉庫和酒館,不過現在全部改裝成了兵營。這裡的主流人群是投降了的人類士兵,當中夾雜有不少獸人,他們占據著西營地各個重要的職位,最大可能遏製住這群人類造反的可能性。在一片寬敞的大廣場上,士兵們排成一個個方陣,聽著用獸人語發出的口令,做著各種各樣的基礎動作。在阿倫印象中,這個位置似乎並沒有這麼大一片廣場,看看廣場邊一堆堆尚未清理完的磚頭、廢瓦,他恍然大悟,這裡是被獸人強行拆出來的一片空地。當光海庭的馬車來到廣場前,各個部隊停止了操練,阿倫透過窗縫去觀察這群偽軍,軍容尚算整齊,但每個人的目光都是空洞的,仿佛已被抽走了靈魂。一個獸人大漢怒氣衝衝而來,擋住了阿倫的視線,遠遠就用獸人語劈裡帕啦喝罵著什麼,大意是在怒斥著:光海庭,你這混蛋太遲來了!「你的長官?」阿倫疑惑的問,而那獸人正用拳頭敲打著馬車,喋喋不休的責問著光海庭的時間觀念。「我的副官。」光海庭苦澀一笑。他好不容易等那獸人大漢罵完,才隨便解釋了幾句。這次他學了乖,聲音變得像是傷風般沙啞,還不時咳嗽兩聲。怒浪在他耳邊低聲命令:「告訴那獸人傻大冒,你大爺我今天身體很不適,得回家休養,這場演習就由你這傻冒去主持吧!」「不行!」光海庭連忙搖頭,「這個獸人是個暴戾狂,我這樣說的話,他會馬上衝進馬車揍我一頓的,到時你們就暴露了!我個人意見是……」怒浪惡狠狠的打斷道:「我有問你意見嗎?你下這樣說的話,彆說被揍一頓,老子立即就要你發覺活著是件痛苦的事!」兩人飛快對話間,阿倫就用光海庭的聲音咳個不停,以作掩飾。這時,那獸人大漢忽然停止了嘀嘀咕咕的叫嚷,「嗒」一下站得筆直,高聲道:「西營地偏將納達,向統帥大人致敬!」阿倫和怒浪頓時大為凜然,立即屏住了呼吸,將全身毛孔收窄,這樣一個情況下,半點差池,下一秒他們都將有可能成為屍體。亞特拉克那把熟悉的聲音仿佛從無窮遙遠的天際傳來,又像是在耳邊響起,平和道:「納達偏將,這裡是演習場,萬千將士正注視著你,你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不過,熟悉的聲音此時說的,已經不是熟悉的人類語言。納達誠惶誠恐的用力蹬地,應道:「末將知罪!」亞特拉克又道:「納達偏將,這次西征,一路以來,你身先士卒,斬敵無數,立下赫赫戰功,帝國一直都在關注著你!但你知不知為何一直卻輪不到你升遷?」那叫納達的獸人偏將眼睛一紅,嘴唇動了動,彷佛要將牢騷一次吼出來,但他最後還是理智的回答:「末將愚昧!」亞特拉克淡淡道:「就是因為你多次被投訴目無長官,在營地裡又屢次虐待士兵和俘虜,我本持保留意見,誰料今日竟親眼目睹了……本該將你交往軍法處處置,但念你為帝國多次立下汗馬功勞,就小懲大誡罷了……這五十軍棍,你服不服氣?」納達忙單膝跪倒,惶恐道:「末將甘願受罰!」亞特拉克的聲音重新轉柔,「最近一期的升遷名單裡,我已為你提名,不日委令狀將下,你將調配往第七前鋒營當主將,不要令我失望了!」「納達謝統帥大人栽培!」很快,納達已被拖到一邊,「啪,啪」的軍棍聲傳進了馬車裡,不過想必他也被揍得身心愉快吧!阿倫心中一動,亞特拉克便宜老師真是高明,狠狠的揍完彆人,彆人還會戚激流涕,想必日後將對他忠心耿耿,同時他還討好了躲在馬車裡受到侮辱的光海庭。亞特拉克馳馬來到馬車旁,換回了人類語,溫言道:「光參將,你可受驚嚇?」怒浪和阿倫此時完全停頓了動作,儘力讓自己融為馬車的一部分,隻剩下手指仍頂在光海庭的喉嚨和心臟位置。光海庭也深知這是生死存亡之際,祖賓大人他們假如被發現,第一個遭殃的肯定是自己,他一邊咳嗽著,一邊稟告道:「謝過統帥大人的關心,納達將軍是性情中人,我已習慣他的脾氣了。」亞特拉克說:「光參將可是患了傷風?鄙人曾在山野居住過一段時間,對治療傷風頗有研究,可需鄙人上車為參將診斷?」阿倫和怒浪的心幾乎跳到嗓子眼上了,讓你老人家上車,那我們還有活路嗎?光海庭感覺那兩根手指已頂得他有點發疼,慌忙道:「謝過統帥大人的關愛,但這僅僅是小問題,我自幼體弱,這類小病,往往休養兩天,自然便沒事了。」亞特拉克「嗯」了一聲,若有所思的望了車輪兩眼,眼中的厲芒一閃而逝,淡淡的說:「既然如此,光參將不必太過操勞了,這場演習你也不必主持,回家休息便是。」阿倫和怒浪差點要代替光海庭謝過亞特拉克的深明大義,光海庭得體的道謝後,馬車立即從原路轉回。眼看連護送光海庭的獸人衛隊也留在了西營地協助演習,兩人不由得輕輕鬆了口氣。怒浪恢複了威嚴,下令道:「告訴那兩個車夫,改道富華大道,你要巡察塞木大宅。」在兩個獸人車夫麵前,光海庭總算保留有這麼一點點參將的威嚴,這輛銘有將領標記的馬車,暢通無阻的往富華大道駛去。怒浪翹起二郎腿,透過窗縫,打量著沿途的獸人,笑道:「我們找到了一個可以溝通無礙的獸人將領,並脅持了他,誰料到差點就陪同他一同被獸人脅持了。哈哈,光海庭,你在獸人世界裡的地位僅略高於菱角獸啊!」光海庭笑笑,臉上也不見陰霾,隻是說:「其實我已大概猜到兩位想乾什麼,但我很想知道事後,我到底還有沒有生存的機會?」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惹急了這隻看似溫文爾雅的披著羊皮的狼,他隨時就魚死網破,所以阿倫給了他一個充滿想像空間的希望式答案,「根據你的表現了,我也很希望你前麵所說的一切是真的。」塞木大宅前,光海庭將自己最大的那一枚榮譽勳章擲給了車夫,吩咐道:「進去把這個交給裡麵的分隊長,並告訴他,將愛莉姬和索賽克馬上押出來,送進馬車裡,我有緊急軍務要問他們!」兩個獸人車夫與光海庭的軍階相差頗遠,對任何命令都隻能盲目服從,一聽光海庭的吩咐,立即急急忙忙忙的去了。不一會,一個魁梧的獸人隨著車夫小跑了出來,在車前行過軍禮,才來到車窗外,低聲道:「參將大人,這兩個人可關係重大,上麵的將軍們曾下令,要嚴禁他們在這座屋子,我看參將大人能否屈尊進來一趟,進行盤問?」阿倫代替光海庭重重的悶哼了一聲,表示出極大的不滿,光海庭才接著道:「本將患了重傷風,還扭傷了腳,行動多有不便!然而此事事關重大,剛才統帥大人有密令於我,我得立即盤問,延誤了軍情,你來擔當?」那魁梧獸人臉色一變,忙道:「小將明白,立即去辦!」他正要往回跑,光海庭又道:「讓索賽克將愛莉姬扶進馬車即可,我新換了地毯,不想給你們這些兵痞給玷汙了!」很快,索賽克便抱著仍在昏迷中的愛莉婭進入到車廂內,因為事先已有心理準備,也沒太過驚訝。阿倫卻微微皺了皺眉,說:「索賽克,你和愛莉姬各坐車廂一側,不然車廂的些許不平衡,會引起懷疑。」索賽克不無尷尬的點了點頭,將愛莉婭小心翼翼扶到車廂對麵躺下。同一時間,怒浪將光海庭的參將令牌搜了出來,擲出車窗外。光海庭苦澀一笑,事情這樣發展下去,就算留下性命又將如何,但他隻能按著兩人的命令,提高聲量道:「好你個羅伊德分隊長,竟然乾出這種事,膽敢和山魯那條狗對愛莉婭小姐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我要親自稟告統帥此事!」羅伊德隊長立時懵了,一蹬腿,大聲道:「參將大人明鑒,定是這兩個俘虜誣蔑我!」怒浪瞥了一眼索賽克,又在光海庭耳邊說了一句,光海庭用力眨了眨眼,無奈重複道:「這也罷了,竟然將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在索賽克先生身上又做了一次,唉呀呀,羅伊德隊長,我看你這次如何向統帥交代!從此時開始,你們全隊不得離開塞木大宅半步,直等軍法處的到來!我要帶上他們去麵陳統帥!」索賽克睜大了眼睛,瞪了瞪怒浪。車外的羅伊德隊長麵臉通紅,隻覺得從未被人這樣冤枉過——對一個人類男子做出禽獸不如的事,在軍中傳了出去,可是比強暴一頭菱角獸還要惹來笑話的。麵對忽然而來的莫名指責,他已失去了思考,再次用力蹬腿,大聲道:「第七軍第十六特彆分隊全體士兵,定不會離開塞木大宅半步,等候軍法處的到來!」這樣的情況下,認為自己清白的人,一般都不會離開院子半步了。阿倫很是滿意的點點頭,向光海庭道:「光海庭大人,可以吩咐馬車往北門出發了!」馬車再次往前奔馳,不過索賽克仍是不滿的瞪著怒浪。這令怒浪不無困惑的試探道:「索賽克先生,該不會剛才我隨口胡說,就說中了吧,你被那個老粗獸人給……」「……」天空之城,北城門。風和日麗,一個清爽的夏日清晨,馬車駛到城門下。那兩個獸人車夫本來嗅到了不對勁的味道,相互低聲嘀咕了幾句,但在阿倫的勒令下,光海庭讓他們閉嘴了。「本將身懷密令,你們豈可非議!你們最好循規蹈矩,出了半點差池,你們的血也無法洗清你們的失職!」然而,掌管北城門的獸人將軍可不吃光海庭這一套,參將大人又是恫嚇,又是軟求,他隻一口咬定,北麵冥頑不靈的鳳凰城軍隊正屯兵邊界,人類遊擊隊下時鬼祟冒頭,北城門隻有統帥大人的手令才能打開。看著不遠處那兩扇緊緊關閉的巨大城門,光海庭磨蹭了好一會仍沒有結果,而那個獸人將軍已偷偷打個眼色,然後他的副將便心領神會的馳馬往南而去,阿倫心裡已叫不妙,暗暗向怒浪比個手勢,準備用暴力解決了。這時,城樓上一個獸人士兵卻打出了一個緊急手勢,那獸人將軍立即拋下光海庭,急急忙忙的跑了回去。片刻後,兩扇黝黑的大門在「隆隆」聲中打開了。阿倫和怒浪對望了一眼,均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不妙,那頑固的獸人肯定不會突然臨時變卦為光海庭開門,那隻可能是獸人帝國有高級將領光臨了。那獸人將軍命令開門後,又飛奔回城門下,率先跪倒於大道旁,用獸人特有的嗓子朗聲嚷道:「西征軍第六軍團第一大隊恭迎伊格王爺,不知王爺降臨,罪將等有失遠迎,實在失職!」一時間,城門上下,所有的將軍和士兵全部跪倒一片,隻有阿倫他們那輛馬車靜靜地停在大道中央,無聲無息,而那兩個車夫早巳嚇得滾下了馬鞍,叩倒在地。怒浪不禁罵了句粗話,沉聲道:「咱們隨便跑個路,都撞上獸人皇族了,看樣子還是高階的。」光海庭臉色難看得像頭死豬,但他仍儘力冷靜的說:「兩位,如果我們還想安全離去,我想我得下車行禮了!」阿倫仍緊緊按住他的肩膀,淡淡道:「你傷風了,病得很嚴重,撞了風可不好!」讓光海庭待在馬車上,大夥還有一線生機,讓他下馬,就絕對死路一條了!城門馳進了十幾輕騎,為首那華服獸人躍下了馬,將那守城門的獸人將軍扶起,微笑道:「將軍辛苦了!我的船駛進了藍河,途經天空之城,心血**,便來看看了,並無事先通知,實在唐突,爾等何罪之有?」這個獸人王爺的語氣神態令人如沐春風,將周圍拘謹和惶恐的氣氛也驅散不少。阿倫拉開小截窗簾,往獸人王爺的方向看去,心頭頓時凜了凜。此人的長相在獸人大概算是比較英俊溫文的類型,皮膚遠比普通獸人細膩,不過阿倫可在星雲山脈裡見過他一次,當時就是這獸人重創了自己,才令自己無法趕上唐仁他們,以致後來光海庭投降了獸人……據當日記憶,他身邊起碼還有兩個強者級的獸人,希望他們並不是隨從式的角色,不然的話,這次的情況將糟糕得無以複加了……怒浪見阿倫的臉色忽然難看了起來,低聲問道:「怎麼了?」「來了個狠角色,遜色不了亞特拉克多少!」「啊……他好像向我們走過來了……」伊格與獸人將軍寒暄了幾句,便打量了兩眼光海庭的馬車。經獸人將軍簡單解釋後,伊格便大步走了過來,微笑道:「光海庭參將,彆來無恙吧,當日我親自將你招攬進帝國,短短時間裡,你已立下功勞無數,我心甚慰啊!」
第二十集 第五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