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我對鏡描妝,抹了脂粉,塗了口紅。剛換上乾淨衣裳,樓家的三張車子就回來了。林巧兒一身疲憊,卷發上彆著一朵白色絲絨花,嘴唇微紅,眼睛哭腫了。她美麗漂亮,眼睛哭腫了,倒是更像是個惹人疼惜的瓷娃娃。二姨太三姨太踩著高跟鞋,步伐端莊,儀態雅正。打眼兒一看,兩人確實是板正出身的富家太太。可惜優雅短暫,一回家就露了原形。高跟鞋硌腳。二人身子歪扭,屁股一沾沙發就迫不及待地蹬了鞋子,露出磨破皮的腳後跟。兩姐妹哼哼唧唧地喊著疼,也不知是撒嬌還是抱怨。林巧兒冷笑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平底布鞋。那直白的、嫌棄的眼神大約在說,——我就沒見過誰去參加葬禮還弄得那麼時髦的,活該你腳疼。兩人的貼身仆人奔忙著,欲端來泡腳桶。樓偉明大約是覺得這一幕不雅,丟了他樓家的名聲,所以斜眼瞥著二人。不一會兒,姐妹二人雙雙被瞪得頭皮發麻,坐立不安,隻能悻悻回屋去了。時間還早,廚房的飯菜還沒好。管家像壩堤上隨風而動的柳樹,雙手交疊放在腹前,乾站著半天。終於,這老管家不得力的眼睛看到了空****的桌子。富貴人家都看重排場和麵子,待客的客廳是最重要的道門麵。往日的樓家客廳必有茶水和果盤,偶爾還會多一些西式的小巧點心、果脯。可今天桌上空空,連個茶杯都沒有,像是遭了賊一樣。而且,這賊性子急躁,桌上的東西毫不挑剔,一股腦全擼了去了。不過說到底,我確實不知道今天的客廳會這麼反常。雖然我剛才一下樓就注意到了桌上的空**。可我在樓家沒什麼存在感,往日裡下人們見我也隻是點頭打個招呼,從來不會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所以,我吩咐他們往桌上擺點東西的話並沒有人聽進去。管家拎著長衫一角跑了一趟,送來了一壺山楂茶。林巧兒是真渴,水牛似的狂灌了大半壺。她舉止也粗魯,但樓偉明不在意。兩人窩在沙發裡,鬆鬆散散地靠了一會兒。大約過了十分鐘,林巧兒身子一抖,從他的懷裡蹦了出來。她後知後覺,想起來裡客廳裡還多了一個站著的我。“玉兒,你這是……”我容光煥發,紅唇豔麗,像中了邪。她眼神流轉,打量著我不合時宜的妝容,眼底波瀾浮動。她看我,我也看她。眼神交彙之際,她好像明白了什麼。樓偉明慢吞吞起身,一抬眼看見我,瞳孔地震。他還沉浸在柳如雲死亡的悲痛之中,頭一歪看見我這樣濃妝豔抹,怒上眉梢。 深淵般的眼睛犀利如鷹,像是要把我瞪掉一層皮。想象之中的怒氣話並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緩過神來了。我可能是剛從傅戎炡那兒出來的。他微微側目,壓下起伏的胸腔,語氣試探。“你……剛回來?”我輕輕勾起唇角,對他奉上一個體貼的,獨屬於女兒的笑容。“嗯,剛回來。”聽到我肯定的回答後,他下意識握緊了手邊的沙發,臉上不自覺地迸發出喜悅之色。那喜悅發自肺腑,不浮於表麵。上一次我見他笑成這樣,還是林巧兒進門的那一天。我腦子裡的清明因為他的喜悅而渾濁下去,我不知道他在笑什麼。這感覺就像……他在林間挖了一個獵捕的坑洞,我作為誘餌踩空掉了下去,隨後傅戎炡這個大獵物也跟著踩空了。林巧兒看著我們雲裡霧裡的眼神交接,表情迷惑的像是被噴了一臉的迷煙。我收起笑意,肅然地窺探樓偉明的神奇。很快,我在他的喜悅裡看到了狡猾與險惡,以及一點兒不易察覺的期待和戒備。這喜悅隻短暫的持續了一會兒,老狐狸深藏不露。他沉默著起身,轉了半個身子,低下頭,盯著足尖。他在猶豫,在思考。正當我以為他要說點什麼時,他又握拳捶胸,表現出懊悔。“巧兒,你先上樓去,我有正事和玉兒聊聊。”林巧兒撅著嘴不解,忽然得到一道命令。儘管好奇,儘管不情願,但林巧兒還是聽話了。劉媽媽忙完了我屋裡的活兒正好從樓梯上下來,步子的聲音還未傳到客廳,便被他一記冷斥打發了回去。寬敞的客廳冒著熱乎氣兒,隻剩下他,我和管家。“你……咳咳,那個……”他向來果斷,發號施令幾乎不會猶豫,能這般躊躇不決的,說明不是好話。支吾半天沒出聲,他倒是又把管家給打發走了。沒了管家在中間橫著,我對他的戒備又上一層樓。青天老爺也未必知道下一刻會從他嘴裡說出什麼荒唐話。他招呼我坐下,而後又親自倒了最後一杯山茶茶,小心翼翼的推到我麵前。今天的他殷勤的十分反常,我敢篤定,林巧兒也未必喝過他倒的茶水。我何德何能,竟然能在有生之年得他如此“恭敬”之態。“玉兒。”他鄭重其事地喚了我一聲。“嗯。”堵在嘴邊的“有話直說”被我咽了回去。“你和他歡愛之後有沒有喝避子湯?”我的指尖剛觸到冰冷的茶杯邊緣,冷不丁被燙了回來。原來,他要說的是這個。他盯著我的臉仔細看了又看,期盼地等著我說沒有。我愣了一下,佯裝驚愕和羞窘。他看我沒說話,眉心輕擰。“你也彆怪爸爸唐突,我們男人說話就是比較粗糙……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玉兒,如果……”他話說一半又停下,等待著我補充。“您的意思是讓我懷上他的孩子?”他嘴角微微一咧,眼神更複雜了。“懷上他的孩子,但是……是傅戎煥的。”我聽的迷糊,隻見他臉色一變。“傅戎炡是指望不上了,但傅戎煥可以當我女婿!”
第80章 傅戎煥可以當我女婿(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