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周醉的聲音太溫柔，也或許是房間裡沒開燈，昏暗的光線給了人一種保護的作用。在周醉的話落過了足足好幾分鐘，薑南星才終於開口：“她說我不是她的女兒。”她的聲音很低，帶著濃厚的鼻音落在周醉的耳中，輕飄飄的，像是風一吹就能吹走。周醉臉上沒有任何驚訝，隻是抱著她的手下意識緊了緊。“所以很難過？”他問。薑南星垂著頭：“嗯。”周醉卻是沒有安慰，而是想也沒想地反問：“為什麼要難過？”話落不等薑南星開口再次說：“你跟她以前怎麼樣我不了解，可從僅有的幾次見麵來說，她對你並不好，甚至完全沒有把你當作她的女兒對待。”薑南星身側的手倏然攥緊。原來連周醉都看了出來，可卻隻有她蠢到一廂情願地每次給她找各種借口各種理由。“因為不是親生，沒把你當成她的女兒，所以對你不好；”“可如果你是她親生的，她卻依舊如此對你。”周醉說：“你想一下，你是前者要難過一點，還是後者更難過？”薑南星一下子被問住。她呐呐的抬頭：“這有什麼區彆嗎？”周醉嗤笑了一聲：“你覺得呢？”在聽到錢靜帶著恨意地喊她野種的那一瞬間，薑南星的大腦是空白的，甚至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她口中的那個“野種”是她。後來在聽到錢靜述說這麼多年對她的恨和不滿，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麼多年的種種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因為她不是錢靜親生的。薑南星說不清那一瞬間心裡是什麼感覺。可難過是肯定的。試問換做誰生活了二十多年忽然告訴你，你從小到大那麼愛戴的媽媽其實不是你的媽媽時會不難過嗎？可她的這份難過中還包含了對這突然的真相的震驚，還有對印象中敬愛的父親竟然在婚姻期間出軌，並且在自己的妻子生產時還把自己出軌的孩子抱回來騙妻子說是他們的女兒。雖然這個孩子是她自己！可薑南星一時間卻是很難接受！真要說的話，相比較於難過，她的震驚和失望好像更多。她接受不了她不是自己媽媽的女兒，更接受不了自己是爸爸從外麵抱回來的小三的女兒。這麼一比的話，好像錢靜這麼多年給予她的難過要更多。甚至累計起來讓她在今天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恍然大悟後的第一時間不是難過，不是傷心，而是覺得可笑。所以……“看來你已經有答案了。”周醉說。“沒必要為了不相關的人去委屈自己，或許她以前對你好過，可這麼多年也還清了。”周醉語氣漠然又清晰：“你首先是你自己，才是他們的女兒。” “你如果自己都不愛自己，有什麼理由讓彆人來愛你？”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跟薑南星說：讓她愛自己。在這之前，她並沒有覺得她沒有愛自己。這麼多年，除了辛苦點，累了點，隻要家人能平安健康，她就覺得滿足，也覺得很幸福。尤其在每次能幫到家裡人的時候，她也會覺得很滿足。看到父母弟弟妹妹臉上的笑容的時候，她會開心。她以為，這就是最好的生活方式。就算有時候很難過，很委屈，她也都自己一個人默默消化，不想讓家裡人知道讓他們擔心。可現在周醉卻很軟告訴她：你首先是你自己，才是他們的女兒。她是薑南星？是她自己？“還有，關於你的身世到底是怎麼回事。”周醉看著她說：“你可以找個時間親自去問問你的父親，或許真相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嗎？薑南星愣愣的好一會沒有說話，也不知在想什麼。“周醉。”她忽然抬頭看著他，滿是淚痕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即使沒開燈，也落入了周醉的眼底。“謝謝你。”她說。在醫院的時候，薑南星因為無法接受突然的真心，也無法再麵對薑正青和錢靜，所以在接到霍奶奶的電話的時候她什麼也沒說從醫院過來了這裡。原本她一路上的情緒都保持得很好，至少沒有哭。可是在到了家，霍奶奶給她開門，看到她的第一時間滿臉笑意的親昵地說：“哎呀，奶奶的星星終於回來了呀，想死奶奶了，快讓奶奶抱抱。”對上霍氏眼底掩飾不住的慈愛的那瞬間，薑南星沒有繃住，上前一步把老太太緊緊地抱進了懷裡，一直隱忍的淚水也終於是忍不住落了滿臉。她哭得很傷心，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什麼都沒說，霍氏也沒問。隻是偷偷地讓王媽給周醉打了電話，而她也沒想到周醉在接到電話的第一時間就回來了。薑南星因為情緒的起伏太大，這會雖然聽進去了周醉的話，可胸腔內的傷心和難過一時間卻沒法散去。隻見她悄然地抬手拽住周醉的衣擺，忽然小聲的問：“周醉，你是不是很不喜歡我？”話落，周醉抱著她的動作明顯一頓。他沒說話。“我知道你不想跟我結婚，雖然我不知道奶奶是怎麼讓你答應的，可我知道對於這段婚姻你心裡一直很不高興。”薑南星垂著頭，沒有去看他，自顧自的說：“我也知道你想離婚，可我跟奶奶說好了，我們的婚姻關係要持續一年，現在時間還沒到，你……”“你能不能再忍忍？”說到最後，薑南星的聲音再次降低，莫名的還帶了一股她自己都沒察覺的低落。“我現在還……不能離婚。”薑南星這次說完又沉默了好一會才再次開口：“可如果你真的忍不了的話，我——”“薑南星。”周醉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薑南星攥著他衣服的手無意識地緊了緊，抿著唇沒說話，等他繼續說。可周醉卻是忽然抬手打開了床頭櫃上的燈。暖色的光暈不刺眼，也隻照亮了一小片的空間，其中一抹光正好落在薑南星的臉上。薑南星不知道他怎麼忽然開了燈，愣了下。周醉卻是抬手握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抬了起來。四目相對，兩人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清晰可見。“你……”她眼睛哭得紅腫，臉上還有沒乾的淚水，不免尷尬，想要扭過頭。可周醉沒讓。下一秒就聽他看著她說：“你自私虛榮，滿嘴謊話，為了錢為了自己的目的什麼話從你嘴裡說出來都不稀奇。”薑南星臉上的表情倏然僵住。周醉的這番話要是在之前，她的第一反應肯定是生氣，然後反駁的。可不知為什麼，這會她聽著從對方口中蹦出一個又一個難聽的詞，她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生氣，反而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忽然傳來一陣密密麻麻的疼痛。以至於她紅唇張了張，一時間卻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原來，她在周醉的眼底是這樣的人啊。“老太太這個人吃軟不吃硬，最聽不得的就是好話和撒嬌。”周醉目光定定地看著薑南星說：“你很會哄她開心，讓她寧願一個人在榕城也不願意回京市，丟下自己的兒子孫子不管，卻在這裡把你當成親孫女疼。”“一開始我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麼手段，把老太太哄得團團轉不說，竟然還威脅讓我跟你結婚。”薑南星攥著他衣服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鬆開，臉上的淚水已經涼透，褐色的瞳仁由剛開始的震驚轉變成了清冷的平靜。“你父親的手術費和奶奶的住院費都是老太太幫你出的，出手很闊綽，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也正常。”“所以老太太對你比對自己的親孫子都親，典型的被人賣了還會幫人數——”“夠了！”薑南星忍無可忍地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了。”她的聲音又冷又平靜，說完腳尖找地想要從他的腿上下來：“雖然我剛才說過現在不能跟你離婚，可那是剛才，你要是實在忍不了，我們現在就可以去民政局。”薑南星說完看了眼床頭的時間：“工作人員還沒有下班，現在過去可以趕得及。”她說著就要站起身，腰間卻是一緊，被周醉攬著拉了回來。薑南星忍著情緒抬頭看著他：“不就是要離婚嗎？我不會對你死纏爛打的，你——”“想結就結，想離就離。”周醉眸光沉沉地看著她：“我同意了嗎？”“什麼意思？”薑南星想到什麼後點頭：“你是介意是我先提出來讓你沒麵子是吧？行，我收回我剛才的話，讓你說。”周醉臉色一黑：“薑南星，你平時的聰明勁呢？”薑南星麵無表情：“周先生說錯了，我那都是小聰明，滿嘴謊話騙你的，我嘴裡就沒一句實話，還不懷好意，你——啊！”薑南星捂住臉：“你掐我？”周醉臉上生氣又無奈，對上薑南星望過來的目光，他手裡的力道到底忍不住鬆了下些，卻沒放：“蠢死了。”薑南星終於是忍不住，臉色氣得一陣漲紅。正要開口說什麼的時候，就聽周醉再次開口：“我剛才說的話都是以前。”薑南星動作一頓，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