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念恩聽得心煩意亂，邊比劃邊指自己的喉嚨管兒憤憤不平地說：“你這個婆娘才羅哩羅嗦呢！你硬說我喝酒，傷胃又傷肝；我說不喝酒，那才叫傷心呢！說彆人得胃癌、肝硬化、食道癌，關我屁事？我和海螵蛸一樣，隻要有酒到管兒就好！” “勸你不喝酒，好象是要你的命，你好好想一想，過去那種擔驚受怕的日子好難過，未必你還沒過夠嗎？”郎頭花不厭其煩循循善誘開導。 劉念恩“嘻嘻嘻”笑著調侃：“剛才給你說了，這是衣祿。不用怕，日子照樣過。你看那官山坡上的蘆根草，哪裡掙得到幾個錢？整個家當：穿的在身上，吃的在坡上，住的是千腳落地的茅草棚子，還不是一樣好酒貪杯，非喝這一口痢疤子不可！他成天掛在嘴邊的口頭禪：‘天晴曬太陽，下雨篩粗糠，有錢打酒喝，偏不縫衣裳。’隻要編方打主意弄到幾個錢，其它的一概不考慮，先把酒喝了再說。有時身體不好，隻要有酒，照喝不誤，還自我安慰：‘哪怕瘡灌濃，莫儘嘴受窮。’每到過年之時，自己還要編一副對聯：千腳草屋一間，頂也茅草、牆也茅草；三餐食物兩堆，飯亦洋芋、菜亦洋芋。橫批：樂在其中，找人寫了，貼在茅草棚棚門口，自得其樂欣賞。” “你好的不說，說那蘆根草，簡直沒有出息。”郎頭花不滿地指著劉念恩，癟了癟嘴巴輕視鄙薄地說。 劉念恩則搖晃著腦袋，先是得意後略生氣指責：“蘆根草如此樣子，還丟不下這口黃湯，我不知比他好到哪兒去了，怎麼舍得戒酒？再說，自己辛辛苦苦掙錢，喝這麼一點兒小酒兒，還容不得，硬要這麼羅羅嗦嗦，一天到晚好比那拖拉機——裝得少、跑得慢、吼得凶。” “我管過彆人沒有？為你好還討不到好！”郎頭花不計較丈夫的態度，我行我素繼續嘶叫嘮叨。 劉念恩聽得耳根子發麻，裝出生氣的樣子不耐煩吵道：“為我好，好個鏟鏟，你一天做不來球事，橫直來找老子的岔子，說長道短，老子就喝這麼口痢巴子，沒完沒了地埋怨！難怪馮夢龍老先生要妙筆生花，寫出那蔡指揮上任之前，對女兒勸告戒酒時回答的絕妙好詞：你知道我是酒養命的，如何全戒得，隻是少吃幾杯罷了！蔡指揮回罷女兒，喊出的那幾句口號更有意思：老夫性與命，全靠水邊酉。寧可不吃飯，豈可不飲酒。今聽汝忠言，節飲知謹守。每常十遍飲，今番一加九。每常飲十升，今番隻一鬥。每常一氣吞，今番分兩口。每常床上飲，今番地下走。每常到三更，今番二更後。再要裁減時，性命不值狗。終因不聽女兒勸告，在上任的路上因喝酒過量，被強盜所害，指揮沒當成，卻成了真正的酒後之鬼，雖然在酒醉之後丟了性命，但活起的時候，酒卻吃得快活，也不枉活一世！你一天到晚如鴉鵲鬨林，吵得耳朵根子都麻了！罷！罷！罷！就依從你的，把酒戒了！” 有了可乘之機，郎頭花抓住劉念恩的話尾不放：“好，你已答應戒酒，說話要算數喲！” 劉念恩知道又鑽進了老婆支的圈套，不正麵回答，卻以反悔的口氣說：“這樣，我也學那馮夢龍筆下的蔡指揮，跟著來幾句順口溜：‘酒、酒、酒，三點加一酉；寧可無三餐，不可全戒酒；糧食是性命，見酒命不守；過去飲半斤，緩急送進口；而今誠心戒，隻飲五兩酒；再要減數量，活起不如狗。’這就我答應你戒酒表的決心。” 郎頭花拿起丈夫是癩子的腦袋——無法（發），心卻不甘地譏笑道：“早就知道你沒得那個決心！勸你戒酒？不過是抱起琵琶進牛圈——對牛彈琴而已！就是個牛，吼得到三遍還知道轉埸，你呀，連牛都不如！還是留點口水養牙齒算了。” 劉念恩麵帶笑容，望著妻子深情地說：“清楚你是為我好，可是，這個喜歡了一輩子的東西，哪能說戒就戒得脫呢？既然這麼為我好，依從你就是，戒酒！” “真的嗎，說話算不算數？”郎頭花大喜過望追問。 劉念恩依然笑容可掬地說：“算數，男子漢，大丈夫，吐口唾沫都是釘，說話自然要算數。但是，有個條件，你答應了，我就戒酒，不然，以後休提戒酒這個話！” 郎頭花異常歡喜地說：“就你一天到晚刷子掉毛——板眼多，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出來，一定保證滿足！否則，從此以後再也不提勸你戒酒的那個話。” 劉念恩喜笑顏開地倒問其妻：“老婆，這回要動真格，板凳上打屁股——硬鬥硬；說話是否當真算數？敢不敢擊掌為誓！不要節日放焰火——天花亂墜說一氣，過後就反悔，許願不還願——白把神仙騙。”說得斬釘截鐵，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郎頭花十分肯定地回答：“絕對算數，隻怕你提的條件我做到了，你自己卻做不到，到時反悔的不是我，而是你！不僅敢擊掌為誓，我還要問你敢不敢打賭？哪個反悔是這個。”邊說邊伸出右手小指拇，接著右手五指變化成形容烏龜的手勢，比劃後在桌子上爬行幾下，激勵劉念恩下決心。 劉念恩更加來勁：“隻要你敢打賭，我就敢賭！” “好，你說條件。”郎頭花急不可耐地催促。 劉念恩嬉皮笑臉說道：“我的條件也不高，就是隻要你在今天一天時間內不說酒字，包括酒的諧音字。你隻要記得住一天不說，我就堅決戒酒，從今以後保證滴酒不沾。如果你一天都記不住，卻要戒掉我這一輩子的命根子，不喝這個酒，怎麼行呢？蘿卜青菜——各有所愛，你輸了，我外甥打燈籠——照舊（舅）喝酒，那時，二十八的月亮——你莫照，閉上鳥嘴，休要乾涉！免得你說我八十歲賣屁股——倚老賣揣！答不答應？” 郎頭花欣然答應：“好！砂鍋裡搗蒜——來個一錘子的買賣，我堅決答應，你還有什麼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