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振興低聲下氣哀求：“衛主任，我們錯了，心甘情願接受懲罰。現已過醜時，社員勞累一天，這會兒喊他們來開批鬥會，肯定爬不起來。俗話說，夜不成公事，明天你們通知我們到那兒接受批判都行。” 衛東彪猶豫了，想想吩咐三馬：“你們看住他們，我和郝要武商量後再作決定！” “保證完成任務！”三馬異口同聲答應。 郝要武跟隨衛東彪走出去，過了一會兒回屋。 衛東彪威嚴宣布：“你們幾個聽好，今晚先放你們一馬，明天，賈端公、殷老太婆和鹹振興，清早一起到公社去接受批判！賈端公跳端公的一切行頭和今晚所畫的符，燒胎的雞蛋交出來，我們要沒收！” “要、要得。”賈端公驚魂不定，顫顫驚驚答應。 殷老太婆嚇得驚惶失措，結結巴巴請求：“衛連、連長，我、我，年紀大、大了，不去、去行、不行？” 郝要武用陰森森的口氣說：“你年紀大了，跑那麼遠的山路，專程去接賈端公，你不覺得老，這會兒裝瘋迷竅，倚老賣踹不得行！” 殷老太婆不敢再聲辯。 “鹹振興，去把剛才燒胎的雞蛋找出來。”衛東彪中氣十足地叫喊。 鹹振興走進寢室，手捧零碎蛋殼出來，哭喪著臉說：“衛主任，我女人在屋裡聽說你們要拿走那個雞蛋，她當即動手，剝了雞蛋吃進肚子，隻有這些蛋殼。” “好啊，你們一家人的花崗石腦袋，頑固不化，硬要頑抗到底是不是？”衛東彪氣急敗壞質問。 鹹振興不知怎麼回答才好，隻好不說話。 衛東彪果斷下令：“馬兜鈴，你負責收起這些跳端公的行頭和字符。” “是！”馬兜鈴聲音響亮地答應。 衛東彪仍以命令口氣吩咐：“全體知青同誌，明天和我一起到公社參加革命的大批判！” “是”，知青們一起有力答應。 衛東彪威風凜凜命令：“賈守法，你今晚先回去，明天早晨八點鐘趕到公社；殷老太婆、鹹振興，你們明天也在清早八點準時趕到公社接受革命大批判；你們三個今晚好好想一想，明天如何交待自己的罪行和錯誤。” “是，”賈守法輕聲答應，猶如喪家之犬，急急忙忙往家中奔去。 鹹振興、殷老太婆小聲答應：“要得。” 衛東彪好似得勝將軍，耀武揚威帶領四人凱旋而歸。 不知何時，天上起了雲彩，月亮下了山，幾顆殘星在雲彩裡時露時現。山路寂靜，沒有一個人影。 賈守法心中“咚咚”直跳，如擂戰鼓，膽顫心驚往家裡奔去，低著頭隻顧往前趕路。 半道的路邊有一座新墳，墳頭放著一個點燃不久就已熄滅了的煙包，還有一 還有一大半沒有燃，那是喪家為新亡人送來照明的東西，本應送三天油燈，因為窮隻有省錢，改送稻草編織的煙包。 賈守法向新墳作了一個揖禱告：“死鬼子，今晚夜白不太明亮，你的煙包沒燃完，借我一用，二天（方言，二天就是以後的意思）我用稻草多給你編兩個煙包點來還你。”然後掏出火鐮、火石和媒紙，打出火星、引燃媒紙後點燃煙包，晃燃照路。走出一段路，不經意返身向後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後麵幾十丈遠，一個人高的白樁樁竟緊緊跟隨後麵，隨著賈守法奔跑速度，一晃一晃追來。 賈守法以為是那新亡人的魂魄追來，這時沒有法器在手，心中有些害怕，便一本正經地與它打商量：“哎，死鬼子，給你說好了才借。你的煙包反正沒燃，空在那兒還不是空在那兒，做個好事何樂而不為？我又說明二天要還你，何必這樣吝嗇！” 哪知，身後白樁並不聽，仍隨著賈守法的腳步前移。 賈守法心中有些發毛，急忙之中陡然想起：“祖師爺傳授的夜行符咒，行至有所恐懼之地，叩齒念咒可驅鬼避邪。”於是依據師傅傳授，叩齒二七通，右手中指往天上畫符，右腳在地上狠跺三下再念動咒語：“吾是小有真主，三天師君，昔受太上神方，殺邪之文。夜行遊屍，七惡妖魂，九鬼共賊，千魔成群。赫柏圖兵，巨獸羅千。揮割萬妖，擋我者殘。”畫符念咒之後信心十足，滿以為能夠降伏鬼怪邪魔，後麵那鬼不敢再追。 可是卻無濟於事，白樁仍然隨後緊緊跟來。 賈守法心中害怕極了，又依賴法力仗膽：“既然如此，乾脆返回去，看清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哪知道，那白樁又隨著賈守法返回步伐，一直往回退，逐漸減緩走動速度。 賈守法加快腳步，很快趕到新墳跟前。 白樁已經停止挪動，立在大路外邊。 賈守法走到白樁跟前仔細觀看，原來是根被攔腰砍斷的黃瓜米樹，被刳去樹皮露出白色樹乾，之所以覺得跟著走動，是因為走路晃動，眼花繚亂形成視覺誤差，不由自我嘲笑：“哎，真是人背時，喝口涼水都塞牙，我賈守法，跳了一輩子端公，今晚被幾個知青毛吼了一了頓，走夜路也疑心生暗鬼，自己嚇自己一跳。” 繼續前行，驚恐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賈守法突然身後響起“沙沙”的音聲。心中又有些發虛，停下腳步仔細傾聽，沒有一點點響聲，晃燃煙包在身前身後到處照著查看，也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不再停步，繼續往前走，“沙沙”之聲驟然又響。他加快步伐，響聲隨著步伐加快而更加急驟；放慢腳步，“沙沙”之聲又隨著腳步放慢而變得緩慢，心中感覺恐懼：“今晚煞是作怪，走得快，響聲急，走得慢，響聲緩。難怪有人說，屋漏偏遇連陰雨，浪大又逢頂頭風！” 端公，本就是鬼的克星，可這晚賈守法在人家屋裡跳端公、作法事，被知青捉住現行，勒令第二天到公社接受革命大批判，返回路途摸黑前行，心情惡劣極了，疑心生暗鬼，幾乎嚇得靈魂出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