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時正，在縣委大禮堂舉行慶祝演出。 演員桑寄生，二十多年前，出身演員桑椹世家。 黃荊生育兒子桑寄生，夫妻倆視為心肝寶貝。 其父桑椹發誓要用自己的心血把愛子培養成名。他把自己比作一塊沉香木雕琢成的一匹好馬鞍，扶著兒子這個新人往上跨，步步保平安；精心培養兒子，從五、六歲開始教桑寄生學習演戲，從基礎練起，頗有功底。 桑寄生已經學戲十五、六年，頗得其家父桑椹真傳。練得演技高超，長得英俊瀟灑，好一個奶油小生模樣，天生一副漂亮嗓門，聲音洪亮，唱腔圓潤，文.革以前一直走紅。每次演出上台亮相，舞台上的燈光照射他的全身，顯得精神飽滿、容光煥發，光彩照人，愈發顯示出渾身特有的藝術氣質，溫文爾雅，從容不迫。 觀眾常常報以陣陣熱烈的掌聲，演出到了高.潮，經常贏得觀眾陣陣喝彩。 桑寄生成了文工團不可多得的台柱子，是演主角的當然人選。 文.革初期，黃荊因出身破落地主家庭，被造.反派揪出來，戴上尖尖帽、掛著黑牌遊街批鬥。 桑寄生跟著媽媽倒黴了，由大紅大紫一下子變得臭而不可聞也。對於負有舞台盛名的桑寄生來說，無疑是一種極大的痛苦，然而，現實生活非*他承受不可。從此，桑寄生就像一葉孤獨無援的小舟，陡然從藝術的巔峰跌進了無底的萬丈深淵，好似掉進了冰窟窿裡，全身的藝術細胞都被凍結成了冰塊；又好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隨風飄蕩，在空中任憑風雨衝擊、洗刷；桑寄生猶如進入了地獄，黑暗無助，整日以淚洗麵，但又不能夠發泄，隻好在痛苦中倍受煎熬。 排演革命現代樣板戲《紅燈記》，衛文.革一錘定乾坤，主角自然異人。分配桑寄生演一個日本兵，台詞隻有一句話。 桑寄生大為奧惱，情緒頗差，表現出心不在焉。 晚上首場演出，演到“赴宴鬥鳩山”這場戲，李玉和被劊子手拉下去嚴刑拷打。 桑寄生扮演日本兵上場，眼睛沒有盯在戲台上，而是緊張地窺視著台下一張張熟悉和不熟悉的麵孔，捕捉觀眾對自己是信任還是失望地表情。 “李玉和招了沒有？”鳩山惡狠狠地問。 桑寄生思想開小差，注意力根本沒放在演戲上，不由得下意識地信口回答：“李玉和他招了。”話一說出口，馬上意識到回答錯了，立即改口：“沒有招”。 就因為桑寄生演出時走神說錯台詞，一下惹出連天大禍，當場就走不脫，被扣上現行反革命帽子，受到殘酷打擊迫害。 可是，雖然桑寄生發覺並且改口，但為時已晚。 在台下看戲的衛文.革，憑著敏銳的政治頭腦，馬上捕捉到這一反.革命信息，當場動起腦筋：“哼，桑寄生狗膽包天，竟敢在革命群眾滿 命群眾滿座的光天化日下，抵毀革命先烈形象，美化日寇，這還了得！必須進一步剝開他的畫皮來看！他肯定出於階級報複的目的，想為出身破落地主家庭被揪出來批判的母親黃荊複仇，又為自己的失落和不滿而故意破壞革命樣板戲，完全是為複辟資本主義鳴鑼開道，決不能讓其陰謀得逞！”當即指使坐在旁邊的衛東彪：“這一場演出結束，你立即上台，穿插主持現場批鬥會；安排郝要武迅速揪出桑寄生這個篡改革命樣板戲的現行反.革命，一定要擊垮資產階級向無產階級發起的猖狂進攻！” “堅決完成任務！”衛東彪心領神會，站起來舉起左拳向衛文.革保證，接著轉身對郝要武耳語.郝要武頻頻點頭，然後向坐在身邊的戰友迅速下達戰鬥命令。 桑寄生的戲演完之後去後台卸裝。 戲台換場，拉上幕布重新布置下一場的場景。 衛東彪一步跨上戲台，站在幕布前對著麥克風叫喊：“請革命的群眾稍等，演出暫時中止一下，馬上召開現場批鬥會，批判篡改革命樣板戲的反.革命分子桑寄生。” 郝要武帶領一群造.反派突然衝進後台，凶神惡煞一把抓住桑寄生的衣領說：“桑寄生，你這個破壞現代革命樣板戲的現行反.革命，看你往哪裡逃，現在就把你揪出去批鬥、消毒！肅清其流毒！” 桑寄生可憐巴巴、語無輪次：“我、我，沒有破壞現代革命樣板戲。” 郝要武大發虎威：“哼，沒有？為什麼要篡改樣板戲台詞？有意醜化革命英雄人物？給日本鬼子臉上貼金？不是破壞現代革命樣板戲的現行反.革命是什麼？老實交待，是何動機？是誰指使你？快快交出黑後台！” 平時口齒伶俐能說會道的桑寄生，這會兒嚇得目瞪口呆，背脊上直冒冷汗，額頭上的汗大顆大顆直往地上滴下，竟然像啞了口一般說不出話來。 郝要武等不容分說，當場親自動手，將桑寄生結結實實五花大綁，氣勢洶洶從後台抓到前台開展現場批鬥：“勒令老實交代，為啥要破壞現代革命樣板戲？” 桑寄生差點兒嚇破苦膽，怎麼也交待不清動機，任由造.反派上綱上線批鬥，什麼也不敢說。 衛東彪站在台前，勇敢揭發批判桑寄生篡改台詞，惡毒醜化革命英雄人物的滔天罪行。 批鬥一陣之後，把桑寄生押到後台關押，台上繼續上演革命樣板戲。 第二天，再次把桑寄生拉廣場高台進行批鬥。 衛東彪站在台上威風凜凜揭發批鬥：“桑寄生，你這個破落地主家庭出生的狗崽子，勒令你狠挖思想根源，老實交待，是不是有黑後台在後麵撐腰，指使你破壞現代革命樣板戲，還想繼承地主資產階級衣缽，惡毒攻擊偉大的社會主義祖國，惡毒攻擊無產階級**，惡毒攻擊文化.大革命？” 桑寄生有口難辯，不管怎樣交代，解釋不是有心之錯，請革命群眾原諒無心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