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興旺麵不改色，分外鎮靜地回答：“知道，就是為我超生二胎，要收超生費，女人又懷了第三個娃娃，躲藏起來不肯引產而來。” “你倒很有自知之明，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繼續躲藏？”和祖陽接過話題問道。 華興旺倒叫起苦來：“哎呀，和同誌啊，不是我不肯，是我女人不聽話，她要躲起來，我有什麼法，你們看我，又要上坡，又要照管兩個女兒讀書，還要喂那條一、兩尺長的小豬兒，屋裡搞得象牛圈，腳都插不進去，這哪還象一個家。” 宣傳隊員輪番講解計劃生育政策。 “同誌們，你們說的政策我都懂，也不是有錢不交超生費，實在是家裡太窮，你們看我家裡，就清楚家庭經濟狀況，也不是不願女人引產，婆娘跑出去不回來，有什麼辦法……”華興旺耐著性子，軟綿綿地一個勁嘮嘮叨叨推卸責任。 蘇光成見華興旺象四季豆一樣，說不進油鹽，便把宋方禮拉到一邊，一陣耳語、麵授機宜。 宋方禮轉來帶著震懾語氣威嚴發話：“華興旺，故意狗頭上長角——裝羊是不是？今天暫不說收超生費的話，先解決你女人計劃外懷孕第三胎的問題，一是限你立即把女人找回來，自覺去引產；二是把宣傳隊員今天的工資付了，每人5元，計80元；蘇同誌拿國家工資，不要你負擔。” 華興旺聽說硬要動真格收工資，猶如冬天碰上兜頭潑來一瓢冷水，心裡一下子涼透，雖感到無望，卻外強中乾抖擻精神作最後掙紮：“老子仰起有條雞.巴，匍到雞.巴都沒得！要錢，沒得！要命，有一條！女人躲到了，我沒有辦法！你們這樣強勢壓迫，我就月亮壩裡耍彎刀——明砍，超生費沒得交的，產是不得引的，工資是不得給的！姓宋的，不要認為跟到共.產.黨臨時搞這麼幾天，就發得起來狠，給你說清楚，隻要有一天世道一變，我就要敲斷你的脊梁骨，打斷你的狗腳杆，要你狗腦殼兒下地！” “華興旺，莫說那樣的混帳話，真有你說的那一天，果真世道要變，就要防止你這樣的害群之馬胡作非為，我先要把你搞了再說！瓦片裝醬油——得意兒（碟兒）流了，把你當人，你不做人，狗子坐轎子——不識抬舉！告訴你，今天如果拿不下來你，我倒爬回公社去！”宋方禮由不得勃然大怒，憤恨地指著華興旺的鼻子叫陣。 華興旺繼續假裝強硬：“我這人最聽不得哪個講狠話，實話告訴你，不怕你是要賬英雄，就怕我欠賬的真窮！能夠從我家裡拿到錢才算真有本事！” “華興旺，少在我們麵前瓦片兒裝醬油——得意兒（碟兒）流了，不要認為拿你是和尚的腦袋——沒法（發），給你說清楚，乾竹子也烤得出四兩油來，你如果不把女人找回來引產，明天我們還要再來，你要負擔宣傳隊員每天的工資。沒有錢，把你房子上的瓦、檁子、桷子撤掉，把你豬圈裡的豬兒捉了，一並拿去賣錢，支付宣傳隊員工資。”宋方禮氣衝鬥牛，言辭激昂教訓眼前 訓眼前這個既頑固，又在自誇有本事的人。 “要撤隻管撤，這是媽的屋，媽給我住的。”華興旺還心存幻想，豬腦殼煮熟了——牙巴骨梆硬硬頂。 宋方禮不客氣地抵製華興旺的幻想：“不管你住哪個的屋，都敢撤，一能夠變賣材料，二看你以後住在哪兒？三可以殺雞警猴，起到教育其他負隅頑抗者的作用。我不怕你脫了褲子攆老虎——生不要臉，死不要命，就敢鬥你的翻板板硬！”說話間在地壩找到一架梯子，靠在屋簷下的牆上，喊聲：“小刁猴、拖輪，給我上房！” “是。”二人站起來應聲答道。 小刁猴有意賣弄：“好呢，我爬房子最行！” 他們來到梯子前，準備往上爬。 就在這時，華興旺的妻子不知從哪裡跑出來，一把拉住宋方禮哀求：“宋隊長，行行好，房子撤了，我們一家大小住在哪兒呢？請你們行行好，不要撤我們的房子！今天確實是我們華興旺不懂事，超生了一個，交不起罰款，硬要再生一個娃兒，又要硬鼓敲皮（方言，不講道理、蠻乾的意思）作對頂撞。請不要和他一般見識，打在我帳上，我馬上去借錢來給你們的工資，再就去打引產針。” 蘇光成抓住時機說道：“既然這樣，看你主動出來，暫且答應你不撤房子的要求，快點去借錢來支付宣傳隊員工資；但是，華興旺必須寫出檢討，交我審查，態度確實誠懇，能夠起到教育他人的作用，再用毛筆抄寫一式三份，分彆貼在公社、供銷社和大隊的交通要道口，挽回惡劣影響；假如華興旺不寫檢討，不能夠消除負麵效應和由此帶來的不良後果，明天將繼續來宣傳，你家還要付工資，若是拒不支付，仍然要撤你家房子。” “要得，要得，你們當乾部的怎麼說，我們就怎麼依從，一定照辦。”華興旺的妻子連連答應。 華興旺猶如鬥敗的公雞，先前勁傲傲的勁頭消失得無影無蹤，蔫搭搭地站在地壩邊無話可說。 首戰告捷，極大地鼓舞了宣傳隊員。 經過一場交鋒，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大半天，隊員們這時感覺到肚子餓了。 蘇光成與宋方禮交換意見，決定把宣傳隊員帶回公社，首先解決饑餓問題，再進行小結，總結經驗教訓，以利再戰。 飯後，蘇光成召集隊員們開會小結。 “談光輝開著拖拉機剛剛回來。”駐中心大隊的脫產乾部回到公社向蘇光成反映。 蘇光成果斷決定：“會暫且開在這兒。和祖陽，你帶同誌們馬上去找談光輝，我和宋隊長研究一下有關工作就到。” 和祖陽站起來，向蘇光成和宋方禮行了一個標準軍禮回答：“是，保證完成任務！”接著喊道：“同誌們，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