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黑堡。城堡護城河的水流嘩嘩作響，不時有飛鳥嘰喳落下，在河邊飲水跳動，宛若精靈。李程頤坐在書房床邊，手裡拿著一本才到手的簡陋書冊，隨意翻看著。這些是才從領地附近的幾家爵士那裡借來的書冊，但內容都少得可憐。這個世界，這個國家，民眾的文盲率極高，隻有貴族才能享有讀書識字的權利。很多書記官和城堡管家，大多都是其他貴族的非長子。他們沒有繼承權，隻能自謀出路，而選擇成為其他貴族的管理者和官員，毫無疑問是最合適的方向。啪。李程頤合上手裡的《貴族之心》，微微歎氣。他這具身體才九歲，需要時間成長，除非他願意徹底拋棄這個身份。但……李程頤伸出手指，指尖細微的亮起一點點金光，那金光極其微弱，幾乎看不見是光。這就是世界的限製。‘確切的說，不是限製，而是枯寂和遲鈍……’他能感應到，這地方的任何力量，都極其沉重。就像一個極其粘稠的泥潭，想要像在海洋裡遊動輕快，那是根本不可能之事。在這裡，力量被禁錮擠壓在體內，無法影響物質現實。‘這地方，能在其他死角毀滅世界的力量，在這裡也僅僅隻能發個光……’這是李程頤真正測試出來的。他的輝閃，全力釋放，也才如螢火蟲般閃一下。甚至比螢火蟲還微弱……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真是平凡的世界啊……我到底到了哪？？’他深深歎氣。“卡洛斯，快來，你外祖父來了，和他一起的還有你舅舅，還記得他嗎，小時候他可是經常抱你。”母親梅麗莎匆匆帶著兩個女仆走進門，臉上洋溢著輕鬆的笑容。李程頤應了聲，放下書，走到梅麗莎身前，順從的跟著她一道，離開書房，循著鋪了灰色地毯的過道往會客廳走。過道兩側多了幾名正在敘話的鐵甲士兵，他們戴著全套銀色盔甲頭盔，手扶寬刃劍柄，三三兩兩分散在兩側。看到梅麗莎帶著李程頤走過，他們紛紛微傾斜上身，算是致敬。李程頤記得他們不是黑堡的士兵，看鎧甲上的家族紋章，那是一頭按住蟒蛇正在撕咬的熊。這是薩爾家族的紋章。也是外祖父雷明頓·薩爾伯爵，所掌管的家族。士兵們強壯而魁梧，每個都有一米八以上，他們大多飄著淡淡的汗味，說話聲粗莽，頭盔下的縫隙能看到有濃密的大胡子。李程頤粗略估算了下他們的肉體力量，大概心中有數後，便到了會客廳。樸素到隻有幾張掛毯紋章的會客廳裡，爐火熊熊，發出炸裂脆響。空氣裡飄著奶茶的香味。一個微微有些咳嗽的白發老人，正挺直腰板，站在沙發邊，聽著一身材魁梧的黑發老人問話。 站著的是主管老巴克先生，也是黑堡的大管家。坐著詢問的，滿臉皺紋的強壯老人，穿著宛如蟒蛇花紋般斑駁華麗的貴族服飾，神態威嚴，胡須隻留下巴一點點，修建得整整齊齊。他便是梅麗莎的父親，卡洛斯的外祖父，雷明頓·薩爾。注意到有人進來，兩人扭頭看過來，雷明頓的目光一下便被女兒身邊的那個黑發男孩所吸引。男孩穿著簡單的棕色外套，內裡是排扣白色長衣，加修身白色長褲。領口還係了簡單的黑紫色領結。關鍵是那雙眼睛。一個九歲男孩，應該有那樣的眼神麼？雷明頓不知道，他隻知道，這個叫卡洛斯的孩子，似乎很早熟。這樣的心思在他眼裡一閃而過，隨即他便忽略過去，將注意力集中在了女兒梅麗莎身上。“我親愛的女兒……你看起來比上次見麵憔悴了太多太多……我為歐普的事感到抱歉……我勸過他，彆再意氣用事，彆再繼續賭下去，但……”歐普便是梅麗莎的丈夫，上一任的俄克拉男爵，也是卡洛斯的父親。“父親……這不怪你，我也勸過他很久……但……”梅麗莎說著，眼淚又要流淌下來。她眼睛已經發腫了，顯然這些天哭得太多導致。兩人相互安慰了幾句，雷明頓的視線便轉到李程頤身上。“男爵，你看上去很堅強，這樣很好，這個時候作為男子漢，你必須要承擔起你應該承擔的一切，此時沒有年紀，敵人不會因為你的年幼而心慈手軟……”“我明白，萬分感謝外祖父您能匆忙趕來這裡，幫助我與母親。”李程頤按照記憶裡禮儀老師教導的方式，行了一個貴族禮。“你舅舅出去轉轉了，我不能在這裡久留，但他可以，在你能擔起大局前，他會留下，幫助你們照看一切產業領地。我還會留下二十名全副武裝的熊食軍，他們聽命於你的舅舅雷凱，可以護衛黑堡的安全。我聽說領地好幾個鎮子的糧稅都沒交，正好這次來一起解決。以後你就專心學業訓練，這些瑣事就完全交給雷凱解決。”雷明頓用清晰而有節奏的語調，一字一句說著。他的語氣不容分辯，不容置疑，顯然是早就想好。梅麗莎也站在一旁沒有吭聲。但在李程頤聽來，這其實就是架空。這個外祖父千裡迢迢趕過來，目的明顯沒那麼單純。按照索拉帝國的貴族法，一旦他這個正統男性繼承人死掉，那麼領地遵循隻能由男性繼承的法律，就必然會由梅麗莎這邊家族繼承合並。因為卡洛斯父親這一脈的家族，已經沒有其他男丁了……但李程頤壓根不在意這些，他隻是簡單應聲，點頭，無論對方說什麼。領地一共三個鎮子，一大片森林，少有田地，主要以種植寒地作物和養殖雪兔雪鹿為主產業。雷明頓一來，便將其中兩個鎮子分配給雷凱全權負責，梅麗莎和老巴克隻負責一個鎮子。這樣的喧賓奪主，讓老巴克幾次想開口說話，但都被梅麗莎止住了。最後談話快要結束，雷明頓目光看向李程頤。“卡洛斯，聽說你喜歡看書？”“是的外祖父。”李程頤點頭。“父親，您不是可以向白塔推薦名額麼？不如讓卡洛斯試試如何？”梅麗莎出聲道。“白塔麼……”雷明頓沉吟了下。他這趟的目的，其實就是衝著俄克拉家族的傳承領地來的，而白塔，那是法師們的領域，外孫卡洛斯什麼資質，很早就有測試過，不是法師的料，這樣送過去，正好倒是能避開戰士訓練。一個沒什麼兵力，自己還沒有武力的少年人，以後在外隨便出點什麼意外，簡直不要太容易。隻是想到這裡，雷明頓看了眼李程頤的臉，那張酷似自己女兒的麵容，讓他不由自主的心頭軟了一下。這樣送去白塔，卡洛斯以後就算不死，也會徹底廢掉……學者柔弱隻能依附，在如今這個時代毫無意義。‘或許，讓他習武，能在未來有技藝護持自身，也算是個歸宿……’帝國還有律法，隻要繼承者願意放棄，可以將領地和爵位轉給血親。但轉念一想，雷明頓想到自己那個如今沒法繼承領地的兒子，俄克拉家族的領地對他而言正好。他心頭又硬了起來。“名額已經許諾給了其他人，早已占用。卡洛斯的情況，還是需要習武，訓練戰鬥之力。這個時候送去白塔，誰來照顧他？你去了領地怎麼辦？”“那好吧……”梅麗莎被說服了。“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會安排彌爾頓作為卡洛斯的老師，訓練其騎士作戰方法。也會教導他戰略行軍方麵。”雷明頓淡淡道。他心中狠下心來。“多謝您，父親。”梅麗莎感激道。李程頤跟著行禮。他沒有開口要求，從對方的眼裡，他已經看不到溫情，有的隻是算計。之後的日子規劃，便就此確定下來。雷凱作為舅舅，帶熊食軍留下二十人，負責拱衛黑堡安全，同時騎士彌爾頓留下，作為卡洛斯男爵也就是李程頤的騎士訓練導師。因為卡洛斯才病倒，所以訓練時間從一周後開始，有七天休息緩衝。這七天裡，李程頤反複嘗試了各種修行方法，武學，冥想法，地月的簡單鍛煉法。卻發現都沒用。這地方隻有最簡單基礎的生物學原理有用，其餘稍微能修出強悍實力的法門，全部失效。很快，七天後。雷明頓伯爵離開黑堡，留下雷凱和彌爾頓，以及二十名熊食軍，占據了黑堡的防衛工作。彌爾頓正式開始訓練李程頤。寬敞的冰雪校場上。武器架掛滿了一串串冰錐子，在專門清出來的一塊空地上。彌爾頓和李程頤麵對麵站立。這位年過四十的騎士，身材不是很魁梧，但肌肉線條非常流暢，給人一種文雅氣質。棕色發卷的短發和有些憂鬱的藍眼睛，讓其多少帶著一絲吟遊詩人的柔和。此時彌爾頓手持一把寬木劍，看著對麵的李程頤。“騎士本質上還是戰士，我們不像法師們那樣，有著各式各樣的特殊施法能力。我們能依靠的，主要就是力量，速度，反應。能懂麼？”李程頤點頭。“能，那麼彌爾頓騎士，騎士比起戰士，有什麼不同麼？”“基本沒什麼不同，主要就是在裝備和保養上。騎士的裝備和身體保養要比戰士好很多。因為金錢方麵的原因，戰士幾乎沒有一個不想當騎士的。”彌爾頓歎氣。“同樣的力量，同樣的速度，技藝相差不多時，就是裝備和戰術思維，決定勝負。”“沒有鬥氣什麼的麼？”李程頤問。“鬥氣？那是什麼？”彌爾頓愣了下。“那生命種子呢？”李程頤又問。“……唔，你是故事看多了，我們擅長的就隻有如何鍛煉力量速度，反應和戰術，其他的，頂多就是有點戰鬥流派區分，沒有法師們那般血脈傳承的能力。”彌爾頓無奈道。這卡洛斯男爵看起來早熟，結果也是個愛幻想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