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黎寒秋和郭麗靜,靜默片刻,顏墨對江慧霞一笑,道:“霞兒,現在很晚了,咱們有什麼話,明天再說。這棟賓館已經沒有多餘的房間了,這樣吧,你到床上休息,我在沙發這裡對付一晚。” 現在已是初夏,天氣晴好,晚上氣溫並不低,在沙發睡,顏墨倒不擔心有什麼不舒服。 江慧霞抿嘴一笑,道:“師叔,您睡床吧,不用擔心我,我可不習慣睡床。” 說著,她手的一抖,袖中飛出一練白綢,“唰”的一聲纏到窗簾掛扣的橫杆上,如靈蛇般穿插繞纏,打成一個活結;接著,白練的另一端飄飛向另一麵牆,纏上壁燈底座,同樣打成一個活結,在空中形成了一道不鬆不緊的白練繩橋。 江慧霞又對顏墨嫣然一笑,身形一飄,橫臥練上,竟然以繩為床,飄飄蕩蕩,甚是逍遙。 看到這一幕,顏墨雙眼圓睜,便是嘴巴也忍不住張成了O形,這不是他驚歎江慧霞輕功有多厲害,而是這一幕讓他想起了小龍女。 太扯了,難道江慧霞是小龍女轉世?自己要和江慧霞來一出古墓之戀?他的心理,刹那間被這道飄逸靚麗的身影引得胡思亂想起來! 江慧霞在空中翻了個身,麵對顏墨,看到他那副驚呆了的樣子,抿嘴笑道:“怎麼了,師叔?這一招您不會嗎?” 顏墨聞言回過神來,吧唧一聲合擾嘴巴,哈哈一笑,伸指一彈,一縷勁風射向床頭的開關,“啪嗒”一聲,關掉電燈,然後他身體一縱,將自己倒拋入床上。 “這招是《湘妃劍》中的‘美人橫榻’吧?當年你師父練這套劍法時,練到這招,總是騰身躺在鬆枝上,真是美極了!沒想到你用來睡覺,倒也是挺好的!” 顏墨躺到床上,腦中閃過這一招的信息,想起了夢中所見的情景,歎了口氣,才悠悠答道。 江慧霞聽他點出此招來曆,又順口談起了師父的過去,心中一喜,抓住這個話頭,嘻嘻一笑,順勢聊了起來:“師叔,當年您有練這套劍法嗎?” 顏墨聽她問起,淡淡一笑,眼中射出緬懷之色,道:“沒有,這套劍法隻適合女子修煉。 “我當年就喜歡看你師父練這套劍法,你知道嗎,當年你師父練這招時,總喜歡躺到攀天山淩空巨石邊的古鬆上,下麵就是萬丈懸崖,又驚險又曼妙,我老羨慕了!” 江慧霞聽了,眼珠一轉,輕拍小手,恍然大悟般問道:“是不是在半山腰的那塊淩空巨石?當年師父督促弟子練劍法時,總喜歡坐到那株古鬆的虯枝上眺望蒼莽遠方,有時一坐就是半天。 “哦,記得有一次弟子練完劍,看到師父還沒有回過神來,便問師父在看什麼,師父說,她在看山道上有沒有人? “我就奇怪了,說:師父,這座山不是隻有咱們三個人嗎?會有誰來呀?師父歎了一口氣,鬱鬱寡歡,自言自語道:是啊,他還不會來啊! “從那時起,我就猜到師父在等人了。可是,等了百多年,我都結丹收徒了,師父還是沒等到要等的人。” 顏墨聽到她如此說,腦中不由浮現出黎寒秋坐在古鬆虯枝上眺望的情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心中一疼,不由得大為憐惜,長歎一聲,口中喃喃道:“秋娘,真是苦了你了!” 江慧霞覺察顏墨動情,心中一動,便道:“師叔,您和師父如今總算重逢了,真是可喜可賀啊!師父當年等您等得老苦了——” 顏墨聽了,怦然心動,遙想黎寒秋這許多年的經曆,喜中帶愁,一股說不出的情緒在胸腔湧動,文思勃發,不由得輕輕吟誦道: “相見時難彆亦難,東風無 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儘,蠟炬成灰淚始乾。 “曉鏡不愁雲鬢改,對影方覺月光寒。 “良人此去無歸路,青鬆橫虯為探看。” 江慧霞聽到這首纏綿悱惻的情詩,栩栩如生地勾勒出了師父多年相思的樣子,全身雞皮疙瘩都瞬間墳起了——因為太形象、太貼切了! 師父的痛苦,師父的掙紮,師父的渴望,師父的堅忍,師父的執著,全被56個字寫儘寫透了! 比起下午那首《千萬恨》來,更勝一籌! 說不儘的相思滋味,道不儘的孤獨甘苦,深微綿邈的感情世界,儘被師叔在一首詩中囊括了進去。 怪不得師父如此深愛師叔,原來,這世間最懂師父的人就是師叔呀,原來,這世間最疼惜師父的人就是師叔呀! 一瞬間,江慧霞被這首詩的意境打動了,不由自主的代入了師父和師叔的愛情故事中…… 不說房裡的江慧霞被感動,在這棟賓館頂端的仿古屋脊上,煢煢孑立於明亮月光下的一個透明無形之人,也被深深地感動了!她全身功力產了一絲波動,差點就顯出隱匿在空氣中的嬌軀來。 這個透明人就是去而複返的元嬰修真者黎寒秋,其實,數千年的等待,終於能與心上人重逢,她哪裡能安心回去睡覺? 兩人目前不能親密相守,她就隻能故伎重施,像當年初識之時一般,偷偷躲在暗處探望心上人了。 一來一去不過數息之間,顏墨和江慧霞的對話,從頭至尾,她就沒有落下一句。 顏墨的一言一語,聽在她耳中,都是無尚的美妙,顏墨的一嗔一笑,落在她眼底,都是難言的心醉。 顏墨情之所至吟出的這首詩,刹那間將她的思緒帶回到漫長的等待歲月裡。 數千年前那個相戀相知,生離死彆的季節,東風無力,百花紛謝,美好的時光不可的挽回逝去,相見無期的撕心之痛,在低回婉轉、深沉纏綿的文字中再次呼嘯而出。 “呆子,秋娘果然沒有白等你一場!不管耗了多少歲月,這一切都值了!”黎寒秋笑中帶淚,心中喃喃默語道。 好在有過下午的一次情感宣泄,她這次才沒有被情緒波動帶動自身威壓,影響到其他人,暴露自己的行蹤。 顏墨一歎三唱地吟詠完這首順手改編的千古七律,心境也沉入了詩意中,體味著空山寂寥,相思無儘的情緒,沉默不語。 過了片刻,江慧霞回過神來,雙眼射出欽佩神色,輕輕開口問道:“師叔,這首詩真是太好了,有詩名了嗎?” 顏墨搖搖頭,自言自語地推敲道:“哦,還沒有,叫什麼好呢?《無題》,太扯了,怎麼看都有一股事關不己的意味!不配,不配! “《相思》?太淡了,格局也太小了,根本體現不出萬分之一秋娘的一腔情意…… “……有了,《寒秋》!東風初起春風得意,東風無力百花凋殘,詩境中不正是將凍未凍的寒秋麼? “這寒秋二字,既是秋娘的名字,又指詩中的意境,既指人又喻景,切題了!就叫《寒秋》!” 江慧霞看到顏墨在那裡琢磨詩題,聽著他喃喃自語,那全神貫注的神態,不知為何突然就令她怦然心動了,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刹那間變得晶瑩剔透起來。 聽到他確定詩題,江慧霞由衷地讚歎道:“師叔,詩好,題也好,這首詩流傳出去,一定會成為千古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