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無事,勾欄聽曲兒。任平生自找了一個靠近戲台的座位坐下,小廝立即送上來蜜餞果脯、瓜果糕點等,一壺茶水倒好:“客官,您慢用!”小廝離開,老鴇喊來了一個看上去十四五歲,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作陪。“大官人~”小姑娘規規矩矩的坐在了任平生身邊的小圓凳上,給他剝了一個大橘子,細心的將裡麵的絲摘乾淨,放置在桌上的瓷碟上。“叫什麼?”任平生此時隻是一個投影狀態,自然是不需要吃喝的。他倚在靠背上,看著舞台上的表演,看似隨意的問道。“奴家喚作小倩。”姑娘說道。“多大了?”戲台上的歌曲,已經換上了戲曲,一個老頭在那裡拉著胡琴,兩個姑娘在台上唱到**處,場上一片叫號聲,任平生也跟著拍手叫了一聲“好”。“奴家剛滿十八歲。”姑娘說道。“呃……”任平生一聽這話,忍不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腦海之中一個妖精的畫麵,直接與她的話同步了!“我看姑娘頂多十三四歲,不像成年的樣子。”齊國雖然鼓勵“早生,優生,幸福一生”,但也是以成年為基礎的。齊國對於成年的標準是男十八,女十六。女人未滿十六歲,是不允許在這種營業場所打工的。“奴家真的已經滿十八了,隻是顯小。”這姑娘說著,還挺了挺胸。那裡確實不小了。這讓任平生想起了曾經在青城鎮時候的一位故人,名字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她的外號叫做——大姑娘。“實不相瞞,本官有一雙火眼金睛,隻要被我看過的女人,歲數大小,立即就能猜的八九不離十,像是姑娘這年歲,頂天十四歲,不能再大了。況且,人的大小不看外表,骨齡反應更加真實。本官還是一名武者,如果姑娘不怕,本官對你一摸便知。”任平生扭頭說道。“嘻嘻~大官人想摸就摸嘛~”新任大姑娘笑嘻嘻的說道。這倒是有點風塵味兒了,和剛剛那略帶清冷的感覺又是截然不同了。任平生也不客氣,伸手拂動,便在姑娘的額頭、鎖骨、肩膀、胳膊等地方摸了下來:“骨齡十四,這不會錯!齊國規定,女人未滿十六歲不可在娛樂場所工作,你這是要陷本官違反國法嗎!”姑娘愣住了,她哪裡想到,對方竟然真的是摸骨,而不是揩油?看著她呆愣的樣子,任平生翹起了二郎腿:“姑娘這樣違反律法,是要受到官府懲處的,家裡父母也要受罰……”“大人……”任平生話還沒說完,姑娘已經泫然欲泣,眼眶通紅,看著他的雙眼之中帶著膽怯,聲音也變得顫顫的,雖然她不知道對方是個什麼官,但在她的意識裡,想要處理自己這樣一個風塵女子肯定是太簡單了。 “奴家的爹娘,都已經沒有了。爹爹在南陽大地震的時候,被吞進了地裂裡再也沒出來,娘在達魯蠻子進入南陽以後就被抓走了,後來鄰家叔叔告訴我有人在城外七裡坡的拐子溝裡發現了她的屍體……”姑娘一出口,就是一部家國天下的血淚史。看她那模樣,怎麼也不像是剛編的故事。而且,這樣的事情,在南陽這樣的大背景下,實在是太常見了!任平生長歎一聲,勸一句道:“往者已矣,來者可追。”“謝謝官人。”姑娘屁股一滑,順勢就跪在了地上,泫然欲泣的模樣,惹來旁邊人的側目。隨即而來就有鄙夷的眼神,也有屬於“同道之人”的讚許目光。“起來吧。”任平生念力一動,跪在地上的姑娘就發現無形的力量將自己扶了起來,這一下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就連哭泣都忘記了,直愣愣的看著任平生,確實沒想到眼前之人竟然還是一位傳說中的異人!少頃,她才回過神來,小聲說道:“官人,不要舉報小倩可以嗎?小倩還有一個弟弟,無依無靠的多虧了這裡的柳春姐願意收留我,讓小倩和弟弟可以活命……”“也罷,念你身世坎坷,我便法外容情。”任平生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下來。不等姑娘道謝,他繼續說道:“不過,我初來乍到,有些事情問你,你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自然!”姑娘狠狠點頭。她以前至少也應當是個書香門第的出身,重新正經起來,身上也有些大家閨秀的氣質。“三分春色描來易,一段傷心畫出難……”台上淒淒切切,台下有人暗自垂淚。大姑娘偷眼瞧著眼前的這位英俊的大官人,他倚著椅背,翹著二郎腿,但形容之間卻並不顯得疲懶,反而在這慵懶中有一種獨特的雍容貴氣,很是不凡的樣子。如果能夠托付的話,想必是個良人吧?她在心裡默默的想著。“你認為當今朝廷如何?作為曾經的天子腳下,如果讓你選擇的話,你認為當今朝廷更好,還是舊景更好一些?”任平生順口一問,卻讓大姑娘冷津津出了毛汗。“不必憂心,答便是了。”任平生雙眼看著台上表演的演員,輕聲的說了一聲。“當然更喜歡當今朝廷。”大姑娘開口說道。“理由呢?”任平生問道。他以前從未來過南陽,此來自然不是漫無目的的。親身感受一下南陽的氛圍,以人的視角親眼看一看這一座城市,也了解一下齊國在這裡的民眾基礎,再調研一下這裡的自然條件、政治基礎、經濟模式及名聲需求。這也是與金山郡做一做對比。“朝廷不但從蠻子的手裡,解放了我們這些漢人百姓,讓我們從黑暗中解脫了出來,而且上個星期還給我和弟弟在外麵分了田,減免了各項稅賦……”北方現在是地多人少,大片荒田長滿了野草。即便是作為曾經首善之地的南陽,也是地多人少。正是如此,城市居民也分到了田地。至於他們願意種地,還是發賣、轉包、租賃出去,就悉聽尊便了。“現在,官府每日都在濟養院施粥,我每天都可以看見。南陽城裡的治安也很好,我們姐弟兩個在這城裡也不怕彆人欺負,不瞞官人,奴家也有離開醉春樓的打算,隻是弟弟想在年後去讀書需要花費……”小倩一樁樁一件件的說著自己喜歡齊國的理由。“你每日接觸人多,可在大多人的嘴裡,聽到過他們對於齊國的看法?”任平生繼續問道。小倩也算是打開了話匣子,和任平生一問一答之間,讓任平生對於南陽城內,對於大齊的看法有了一個較為客觀的了解。任平生一邊聽,一邊分析著。南陽城內,絕大多數百姓對於大齊是心懷感激和希望的。對於偉大的皇帝陛下,是有著極強的信任和向往的!光是把他們從黑暗之中解脫出來,並施粥賑災給予他們活命這一條,就足夠了。這既有官府有所作為,也得益於大齊如今在任暖所一手打造出來的,無孔不入的宣傳手段。而他通過當地的官府公文,情報等所了解的。在南陽城,經曆過了達魯人入侵以後,所遺留下來的舊景勳貴幾乎覆滅。但在小倩的講述中,任平生卻是發現,近來不少曾經南遷的舊景勳貴重新回到了這裡,他們不少人的財富並沒有縮水多少,回來以後召集舊日仆人,再次形成一番好大的聲勢。不過,這些人也不足多慮,畢竟是前朝的勳貴,聽話也就罷了,如果不聽話找個由頭就能打掉!但要謹防他們參與文化、宣傳、教育等方麵的工作,防止他們以後粉飾舊景,挑起現在社會的矛盾爭端。“小倩,大齊的學校,如果確實家庭困難,經過學校和當地官府審查以後,是可以免費入學,並且提供午飯的,你知道嗎?”任平生忽然問道。“啊?還有這好事?”小倩直接驚訝出聲。“這個政策是去年底的時候剛剛確定下來的,你不知道也正常。不過雖然政策是剛剛落實下來的,但實際上在齊國在南方建國以後,就已經在教育部有內部的政策了。現在隻是成為正式文件確定下來了而已。”吃喝拉撒,隻是百姓的基礎需求,教育、醫療、就業等,則既是百姓的需求,也朝廷所需要的。如今大齊雖然剛剛開國,但卻國力鼎盛,並願意在民生、教育上麵投入一些錢財,來穩定國家社會,將北方大地快速的帶到正確的發展道路上來。任平生和小倩說道:“所以,你可以離開醉春樓,南陽的學校建立並開學以後,可以申請免費入學,學習好的話還可以申請補助。你現年十四歲,也可以去入學,我看你口齒伶俐,思維敏捷,好好學習,以後肯定能成為大齊的有用之才。”“大官人~”小倩感動的眼淚亮汪汪。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感動,還是摻雜了表演性質。但是這一番勸人從良的話,還是讓她很有感觸。“唱的好!”下麵忽然一陣喧嘩,小倩見任平生盯著戲台上,她的注意力也不由轉向戲台。一段戲已經唱完了,演員正在台上謝幕。“台上這位花旦閨名叫甚?我家老爺有請!”這時候,二樓上有小廝手中拿著一卷百文紙幣和紅色票證,往下輕輕一扔,便劃過一個拋物線,落在了戲台上。那個花旦連忙伸手撿起來,朝著二樓拱手說道:“小女子喚作瓔珞,多謝老爺打賞和月票!”月票是醉春樓的票證,得票越多,所能排到的場次越多,既能揚名,也能賺錢。“多謝?我家老爺這些打賞,可不隻是要聽一聲謝謝的!”小廝嗤笑道:“我家老爺有的是錢,來老爺房裡,還有賞錢。”“這……”花旦臉色不由一變。不隻是她,戲班裡其他人也都變了臉色。戲班班主看向從後麵出來的老鴇柳春,那柳春卻也一副頭疼的模樣,顯然二樓上的那位老爺很難纏。花旦也透過人群,看到了柳春的為難模樣。二樓的屋門忽然打開,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從裡麵跑了出來,目光灼灼的看著花旦,表情熱切。“呃……”花旦忍不住一愣。皇城人玩的這麼花嗎?“來來來,隻要能把老爺我伺候爽了,老爺給你十萬!”這位老爺朝著花旦招手。“老爺,小可賣藝不賣身,還請老爺自重!”花旦鄭重說道。“這你可做不了主,來了這醉春樓,不就是賣的嗎,價高價低罷了,終歸是一件商品,你定個價,黃老爺我不還價!”黃老爺一揮手,豪氣的說道。他這話一落,醉春樓裡的女人都忍不住色變。我在醉春樓≠我賣身。有自視清高的清倌人,聽著話心裡格外的壓抑。任平生身邊的小倩,聽到這話,也不由眼含淚花。顯然是心裡有些委屈的。“這位黃老爺什麼來曆?”見他這麼囂張,任平生也好奇一問。“舊景時候青君侯府的少侯爺,後來舊景國滅的時候,青君侯爺戰死沙場,這位少侯爺則搬去了南方。今年年後不久,他就回來了,據說不但有著侯府的財富,還在南方賺了不少錢,這次回來著急了侯府的一些老人,又養了一些武人,在南陽城裡聲勢不小。”小倩和任平生小聲說道。任平生問道:“人品如何?”“奴家不知。”小倩搖了搖頭:“以前這為小侯爺在皇城沒什麼名聲,如今又從南方回來不久,奴家確實不知其為人。”這時,那黃老爺見到花旦不肯就範,已經按捺不住,一聲令下,就有武人跳下來,竄到了台上對花旦進行拉扯。“吼!”這時怒吼,驟然之間震動樓宇,戲台前的桌麵震**,瓷碟碰撞,玻璃嗡嗡作響,人們一時失神,繼而大亂!卻是戲台之上,被拉扯的花旦,那一顆漂亮的美人頭竟在搖頭之間,化作了一顆豹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