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眠小子下車，與葉子和葉叔告彆。他轉身走到家門口。 鐵將軍把門。 龍眠小子徒生失落感。 他從書包裡拿出鑰匙，開門進屋。家中一切依舊。走時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 父母根本沒回來？ 我期待著春節與他們團聚，原來這隻是個夢。 他們在哪裡？春節為什麼不回來呢？ 在外地過春節，孤孤單單，哪裡有家裡熱鬨、溫馨？ 那次家庭衝突，硝煙仍未散儘？他們至今仍未撫平各自內心的創傷？ 他們心中的家庭觀念如此淡薄？他們忘了上有老嗎？ 父親是始作傭者。如果是這樣，那我真的有點恨他了？他真的置我們母子於不顧？真的這麼恨心麼？ 母親怎的也不回來？她以前那麼關心我的學習和生活，現在也不顧了？她在外地，能安心嗎？ 如果父親回來向母親認個錯，母親會原諒父親嗎？ 父親會認錯嗎？ 他們連春節都不回來，情感的裂縫又怎麼複圓？這個家庭將何去何存？ 龍眠小子在房間裡跨步，心思重重。他半天才恢複過來，感覺家裡黴味十足，連忙將窗戶打開。又見地上、桌上、沙發上、床單上，甚至鍋台上，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牆拐的地方，多處更是結了蜘蛛網。隻是寒冷的冬天，不見蜘蛛爬行。 龍眠小子除去外套，將它掛到門上，然後找出抹布逐一擦灰，之後又將地麵清掃了一遍。一些物什，他又重新整理了一下。直到他自己感覺比較滿意。 這在以前極少有。以前他以學習為主，就是外出活動，比如打柴、挖野菜、摘茶、到田裡乾活，樣樣做過，也極少在家打掃衛生。母親愛乾淨，又勤勞，這些事都不會讓他乾的。 忙活了一陣，感覺身體有點發熱了。他本來想燒點水喝，一想，外婆他們還盼著自己回來呢。我應該第一時間趕過去，免得他們擔心、牽掛。我在江城的時候，都是從早忙到晚，回去又遲，居然沒有給他們打電話，實屬不該。 我現在過去也好。現在過去，定是給他們一個驚喜，令他們喜出望外。 龍眠小子穿上外套，將事先準備好的、已放在書包裡的紅包拿出，塞到自己棉衣的夾層裡，整整衣冠，鎖上門，出發了。 外婆家的桃園村與龍村僅隔三分之一地座的龍眠山，四十分鐘步行的環山鄉間小路將兩村連接。雖然是小路，但汽車照通不誤。小路兩旁，樹木厚密，現在仍點綴著一朵一朵的錯次的積雪。 桃園村，名不見經卷，但在清代的時候，卻出了一個大文學家方苞，他是以老桐縣為核心的統領中國文壇二百餘年的“桐城派”的代表人物。這裡也留下幾處方苞的所謂遺跡，供少得不能再少的、慕名而來的遊客觀賞。 村裡人卻習以為常，更是淡化了以此為榮的觀念。都出去打工了，留下一些老弱病殘婦的人，談什麼文化。 走進桃園村，有幾位兒童站在村口放鞭炮。他們從兜裡掏出一個一個的鞭炮，吹一口火香，點燃，然後扔向遠處的天空。劈裡啪啦，哢嚓，震耳欲裂。 有小夥伴認出龍眠小子。以前龍眠小子在外婆家生活的時候，帶他們玩過。有人喊：小子哥，你來放一個？ 龍眠小子哪有心思與他們玩，而且現在，自己也大了，玩這個似乎不合適。便朝他們揮揮手，徑直走向外婆家。 龍眠小子遠遠地 子遠遠地看見太婆坐在門口曬太陽。先盯著走向自己的龍眠小子不敢確認，等他走近，太婆激動地站起，喊：我小子。 龍眠小子撲到太婆的懷裡，摟著她不說話。太婆穿著厚厚的棉襖，整個人就像是一尊冬菩薩。 太婆衝著屋裡喊：我小子回來了，我就說他會回來的，你們不信，什麼剛開始去，工作重要，假都難請，都是屁話。 太婆嘮叨著。 太婆轉身，拉著龍眠小子的手，一起走進屋裡。她小腳一顛一顛的。 外婆正在客廳裡給架上的豆腐點鹵。看到龍眠小子，立即站起，著實驚喜。 龍眠小子沒見到外公。他許是外出殺豬去了。 外婆脫口而出：你娘呢？ 龍眠小子啞口無言。 當初離家出走，就是去找母親的。現在倒好，不僅沒有見到母親，連母親在哪裡，甚至連她的任何音信都不知道。外婆一定是想母親了，才這樣問。 龍眠小子“我我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太婆開始埋怨了。埋怨誰，當然不是龍眠小子。她將龍眠小子捧在手裡都來不及。 她說：他們忘掉我們了，他們不要我們了，也罷，我小子來了就行，我小子代表他們，代表龍村的整個家，忘掉就忘掉，我們也忘掉他們，也不要他們了。 太婆嘴裡所說的他們，自然是指龍眠小子的父母，也就是龍印台和楊雪夫婦。 這是過年。他們恨心不回來。太婆沒說錯。 客廳裡是生了火爐的。暖和。 龍眠小子脫了外套，幫外婆乾活。太婆心疼，勸他歇著。龍眠小子卻將太婆推到火爐邊歇著。太婆咧著沒有牙齒的嘴笑。 到晚上的時候，外公回到家。看到龍眠小子，他自然高興。沒有見到自己的女兒，他又顯得很失落。失落的情緒又不好在丈母娘和老婆麵前表現出來。 龍眠小子母親楊雪，是外公楊雄和外婆李油花唯一的孩子。在山區的農村，需要乾農活的時候，他們卻隻育有一女，這是怎麼回來？ 原來，外婆生了楊雪之後，害了一場病。等病治好了，醫生卻對她說，以後不能生育了。就這樣，楊雪成了他們家的獨苗子，更是掌上明珠。 現在楊雪負氣出走，過年都不回來，他們心情能好嗎？ 晚上一家人圍著火爐吃飯。楊雄習慣要吃點酒。他對龍眠小子說：我小子要不要吃點？ 話一開始，龍眠小子和太婆立馬反對。龍眠小子衝著外公笑。楊雄隻好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自顧自地喝起來。 吃過飯，龍眠小子陪太婆聊了一會，便扶太婆去休息。她有早睡的習慣。 龍眠小子想起太婆白天坐的靠椅還在外麵，便開門去搬。 出乎他預料的是，中午還是陽光燦爛，太婆還在外麵曬太陽，下午轉陰，現在卻是狂風裹夾著鵝毛大雪要將他吞噬似的。風掠進客廳，將火爐裡的火吹得更旺。外婆連忙起身來關門。 龍眠小子將太婆的靠椅搶了回來，與外婆一起才將門關上。 外公喝了酒，坐在一張舊沙發上看電視。他自言自語地說：下雪好，下雪我在家陪我小子過年，誰打電話，我也不去了，雪兒她娘你說是不是。 外婆忙著洗碗和其他的事，沒有理會他。外公喝酒的時候，外婆總是這樣。 這一天，就是這親過去了。再過一天，就是大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