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地一聲,桌子上放了一隻酒杯,沈明赫打開酒壺,咕咚咕咚地倒上了一杯,將酒杯遞給了沈君琢,一雙醉眼看著他,道: “阿弟這樣忙,除了逢年過節都不曾見到你。今日怎麼有空來我這裡了?來,先和阿兄喝上一杯,喝了這一杯,咱們再說彆的。” 沈君琢的眼神很冷,他看著遞到自己眼前的酒杯,那酒杯中琥珀色的液體輕輕蕩漾,晶瑩的光澤裡似有一雙殷切的眼。他伸出一隻手,冷冷地推開了酒杯,將一張銀票和一個稻草娃娃放在了桌上。 沈明赫低頭看了看,放下了手裡酒杯,將這兩件東西拿起來看了看,不明所以,疑惑地望著他。 他的眼神有些渾濁,又有些少年的天真,沈君琢冷硬的心一動,用手指敲了兩下桌子,道: “武陽侯府的銀票,用來買凶驚馬殺沈彥的;巫術用的傀儡,在你三兒子住的窗戶底下1 沈明赫混沌的雙眼忽地縮了一下,拎起那個傀儡看了一眼,又拿起那張銀票細細地看,果然見上麵蓋著武陽侯府的戳,再看麵額:一百兩…… 他忽地笑了起來,越笑越是癲狂,甚至將自己笑的滑倒在地上,桌子被他猛然間一靠,上麵的酒壺哐啷一聲倒了,咕嚕嚕滾了下來。 他的兒子,一條命竟然隻值一百兩銀子,他多麼出色的兒子啊,一百兩,一百兩就買走了他的命! 笑了好一陣子,他將銀票往桌上一拍,道: “就憑這張銀票,你就能說她買凶殺人了?” 沈君琢看向他,他的嘴角微微抖動著,他還在笑,可是兩行清淚卻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他哪裡是不相信,他這是太相信了啊!可他卻不願去麵對,不願去做出決定。 沈君琢深吸了一口氣,冷冷地道: “你若是不願意動手,不想、不敢動手,我可以幫你。” 沈明赫抬頭,帶著些迷茫看著他,過了好一陣子,才道: “父親當年沒有做錯啊!我怎麼能當這個家呢?我優柔寡斷,碌碌無為,連內室妻子都管不好,哪裡能支撐起這樣偌大的一番家業1頓了頓,他痛苦而頹然地道: “你要怎麼辦?國公府的女主人要是出了什麼醜聞,毀的可是整個國公府!還有瑜兒,他也會沒了將來……我自己沒什麼建樹,我不能再讓國公府蒙羞了啊1 就是這樣,他忌憚著這樣那樣的名聲,就算知道了他們的所作所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在他眼皮子底下為非作歹,甚至讓自己變成了一個幫凶。 沈君琢在心裡搖了搖頭,他善良嗎?是,他連一隻鳥獸都不曾傷過;他罪惡嗎?是,他的放任不管讓多少親情毀於一旦,還賠上了自己的兒子。 沈君琢站了起來,渾身的冷冽讓沈明赫打了一個寒戰,他望著他,忽然覺得他離他那麼遙遠,遠到他的麵容開始模糊,他再也不是那個需要他抱上抱下的阿弟,再也不會跟在他的身後踩著他的腳印蹣跚而行,他已經完全不認識他了,他是個比陌生人還要陌生的人。 屋裡的光線更暗了,唯一從門外照進來的光灑在了沈君琢的身上,將他照出一圈淡淡的光暈。沈明赫看向他留給他黑暗的身影,高大,冷清,堅硬,一股寒意從他的心頭漸漸升起,與灑在地上的酒氣一起將他籠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