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無量山掌門的斥罵聲炸響，全場噤若寒蟬。 自古以來，造反都是上位者最不能容忍的罪過，隻要沾染這個名頭，輕則挖墳絕戶，重則株連九族，從未有姑息之幸。 掌門趙銘闕以此怒斥，未必真的認為林葉蕭存心忤逆，更多的是一種威懾，以表明立場堅定以及事態的嚴重。 果然，林葉蕭仿佛被迎頭澆了一盆涼水，本來摩拳擦掌準備大展神威，當即僵直在了原地，臉上忽青忽白，神色掙紮萬分，看看眼前的對手，又看看高台上的師父，猶不肯放棄，申辯道：“我肯定不會……” 如此過分地挑釁花澗派，林葉蕭隻想替師門除去一兩個棘手的目標，好讓其他同門爭取更多資源，可以說儘心儘力為師門排憂解難。沒曾想不但不被信任，還換來如此深含怒意的嗬斥，令這位天才少年的心涼了大半截。 “元真，該好好管教你的徒兒了！”趙銘闕麵色陰沉，瞪一眼元真道長，緩緩深呼吸一口氣，威嚴正色道：“鬨劇到此為止，小字輩們的私下恩怨暫且擱置，武道大會正常進行！” 竟然無視了百花神女的提議，根本不想再讓花澗派有奪回資源的可能性。 百花神女仿佛早有預料，目光波瀾不驚，眼角微微上揚，杏眼含笑不語，既不深究也不出聲爭執。 連帶被訓的元真眼神微垂，注視台下鬥誌昂揚的愛徒，無奈搖搖頭。而這個動作比掌門的嗬斥更加有效，林葉蕭看在眼中，徹底垂下了頭，雙拳自然鬆弛，一言不發，轉身往看台挪動腳步。 “可惜。”沒想到身後籠罩在黑色鎧甲下的女人甕裡嗡氣開了口，言辭帶著濃濃的嘲弄：“你贏了，卻沒有贏得信任，而我們輸了，老師依舊相信我們。” 林葉蕭邁出的腳步頓了頓，終究沒有回頭，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俯身不語。 代紀千葉收回武器，雖然沒動手，卻以勝利者的姿態走出冰麵，受到姐妹們的歡迎。 太白天尊整理整理心緒，昂頭朗聲宣布比賽繼續，周圍看台上方才再次熱鬨起來，不過比起之前冷清不少。 看台的無量山弟子大多表現出了不甘的神色，即便剛才的定論來自掌門趙銘闕，依舊不能掩蓋眾人心中的不滿。. 主動挑釁在先，而後對手現身應戰，卻又因不敢冒風險而畏縮回去，這行為無疑在打自己的臉，甚至可以窩囊來形容。 作為無量山門人，尤其是血氣方剛的年輕弟子，更願意看到門派強勢又霸道的一麵，用實力去碾壓對手，而不是虛與委蛇的陰謀算計。 麵色釋然放鬆，乃至點頭稱道的，倒是這些依附於無量山的東林河洲眾門派話事人。 雖然各自門派比不上無量山這樣的龐然大物，但這些話事人同是各派領袖，感同身受，看待事物的視角更接近於掌門趙銘闕，而不是普通弟子。 這事丟麵子嗎？丟！ 可是沒有裡子，哪來的麵子呢？ 若隻是當麵認慫，丟些顏麵，便能換來北莽群山那些價值連城的戰略資源，大多數人都會選擇丟臉丟到對方破產為止。 “虛懷若穀，審時度勢，實乃高人風範啊！”哪怕高台之上未必能聽見，東方掌門的馬屁依舊響亮。 “女子當權能成什麼大器！”蒼雲道觀不收女子，南宮泰向來對花澗派這種陰盛陽衰的門派保持敵視，眼下有機會貶低兩句絲毫不客氣：“人浮於事，愛慕虛榮，不專心修行，隻會耍些雕蟲小計，敗落是遲早的事！” 看台周邊還坐著幾個女子，比如霍青和瑤光，這麼說難免引來白眼，但礙於南宮泰的身份地位，眾女權當沒聽見。 “可惜了。”段瑜咂摸咂摸嘴，皺著鼻子貌似不滿， 不滿，忿忿道：“都說那個林葉蕭是空前絕後的奇才，還沒露出真本事就下去了！可惜，可惜！” 此番話引起多人共鳴，大家頗有同感。惋惜之餘隻盼能看到更精彩的對戰，而對於兩大門派之間的嘴仗不是很感興趣，反正大家都知道打不起來。 作為各派話事人，年紀擱在那，隻要不是天資太蠢，多半都熬到了出竅期以上的實力，分神期也不罕見，甚至已經有人邁入合念道境，比起參賽選手隻強不弱。 大家靜坐在這裡觀看兩大門派年輕弟子比試，更多的是想增加閱曆，學習無量山如何調教培養弟子。 像林葉蕭這樣名聲遐邇的天才弟子，肯定有其獨到特殊之處，若是能從中獲知一二，為自家門派所用，才不枉費這番進貢之旅啊！ 抱著同樣心情的看客們很快遺忘了剛才的插曲，繼續關注下一輪比試。 可惜，這一場相當無聊。 雙方都是出竅期修為，中規中矩的劍法對峙，沒有聲勢駭人的劍道功法，也沒有神秘莫測的花道功法，兩人硬是乒乒乓乓來回喂了一刻鐘的招式。 不多加說明，旁人還以為是同門弟子日常對練呢！哪有一絲一毫競爭輸贏的氣勢？ 再仔細琢磨琢磨這一場比試所附加的協定：勝者方可優先進入北莽群山冰川區搜索。 難怪打得如此頹然無力，因為二人都不想贏。 北莽群山可不是哪家商鋪搞促銷，從不講究先到先得。尤其是被稱為冰川區的山脈深處，那裡是妖獸盤踞的地帶，也是邪教魔宗的藏身之所，可謂步步驚心，處處危機，若非萬不得已，沒人願意進去。 礙於這一次聯合行動，花澗派和無量山需要派人深入搜索龍子和邪教魔宗的蹤跡，可是誰也不想當排頭兵去探路啊！ 場上兩位顯然深諳其理，可是又不能主動認輸墮了門派威風，所以很默契地在劃水。 彆說入冊功法，就連太過突然的殺招都不敢用，起式緩慢無比，就為了讓對方做好接招準備，兩人你來我往打了一刻鐘，臉不紅氣不喘，連汗都沒出。 太白天尊看著直撇嘴，場麵實在太難看了！黃口小兒搶糖吃都比這激烈。 “神女閣下，雙方似乎勢均力敵呢！”趙銘闕忍不住了，這麼磨蹭下去，打到天黑也沒個結果啊！ “是呢，地醜德齊，頡頏相當，工力悉敵。”百花神女神色淡漠評價道，好象在講述冷笑話。 “那麼……”趙銘闕揚起無奈的笑容，輕問道：“就算平局？” “平局？”百花神女難得移動目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無量山掌門人。 “你看，大家都要去，聯隊結伴未嘗不是個好主意。”趙銘闕轉身看了一眼身後鵝黃色長衫的洛神宮宮主葛菁菁，之前正是這位葛宮主在交涉時尤為不配合，像是擔心瘟疫傳染一樣不願與無量山同行。 “行吧。”稍加思索，百花神女微微聳了聳肩，認可了趙銘闕的提議。 目前來看，也隻有這樣才最公平。 趙銘闕本以為葛菁菁會出聲阻撓一下，搬出那番男女授受不清，同行隻會徒增麻煩的言論。 沒想到葛菁菁眼神堅定，神情認真，完全信服了百花神女所言，沒有一絲猶豫。 “如此甚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趙銘闕看向太白天尊：“師叔，讓他們下去吧！” 雖然是對太白天尊說話，但這位無量山掌門仍舊不忘回顧葛菁菁一臉崇敬，乃至虔誠的神情。 那種對領袖全心全意服從的熾熱目光，是趙銘闕所未見過的，也是一直努力爭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