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前來進貢送禮的經曆都不算太愉快。全程仰人鼻息，時刻小心翼翼，多邁一步怕僭越本分，少邁一步怕誠心不夠，總之束手束腳戰戰兢兢。 畢竟像段瑜這樣，進山能受翠玉天尊待見的是少數。 絕大多數前來進貢的訪客隻能流程化走個過場，第一天把歲貢送抵無量山珍寶閣入庫，簽字畫押，然後去客棧住一晚，第二天領一份回禮下山，權當無量山一日遊。 期間能見到的無量山高層，唯有珍寶閣閣主一位，時間還長不了，說不上幾句話。 陸陸續續進山上貢的門派宗族數量過百，趕上忙時，珍寶閣一天要接待二三十回，實在是沒時間詳儘招待。 清點完禮物，識趣的寒暄幾句，留個好印象便主動折身退出來。不自覺的，腆著臉嘮叨到下一波訪客，便也會被請出去。 連杯熱茶都未必能喝到口，送完禮匆匆忙忙就被打發，這種事擱在誰心裡都不太好受，可是又無可奈何。 不過今年湊巧了，這些來自小門小派的訪客們有幸趕上了一場盛會。 正逢啟源大陸兩大門派商討重要事宜，並且舉辦一場牽動整個大陸資源歸屬，乃至格局變化的武道比試，所有人都可以前往觀看。 能看到高手過招，甚至見證曆史，對於諸多訪客來說可謂不虛此行。 彆的不說，至少看台上能見到不少無量天尊、花澗宮主，比起往年要體麵多了。 來自山河派的新任掌門，霍青小姐，靜靜坐在客棧二層客房中，看著窗外的雪景愣愣出神。 對於她這樣的新麵孔而言，不求留下什麼特殊印象，更談不上拉攏感情，進貢送禮隻為了完成任務。 無量山不一定能記住每一個進貢送禮的門派宗族，但誰沒來，名單上記得清清楚楚。 本來這位新任山河掌門準備送完禮就不聲不響下山，偏偏不巧，這一趟無量山慷慨大方，給所有訪客發放了武道大會的邀請函，於情於理也推辭不掉，霍青不得不多住了兩天。 如今終於等到武道大會舉辦之日，好歹把邀請函繳了，早些下山省得夜長夢多。 一看時辰已到，霍青整理好裝束，邁步出門，並著一幫年紀可以當自己父親甚至爺爺的其他門派話事人，乘車一同進入中垣，冒著寒風來到開闊的湖水之濱。 這潭湖水就在無量山門之後的山腳下，名為龍淵，長寬倒算不得出眾，一眼可見對岸。可是龍淵之深，無人可知，傳言曾有潛龍在其中，神秘非常。 眼下這一潭名聲在外的湖水已然上凍，湖麵可行人，淺藍色的冰層好似寶石般反射出刺眼的天光。 就在湖岸較窄的西側，一座構造古樸的三層亭閣依水而建，白柱黑瓦，氣派非凡， 一層空架，大廳之中可容百人設宴，二樓階梯走廊交錯，劃分出八個單獨隔間，從四麵八方托起了三層偌大的挑高花園平台，淩駕於湖麵之上。 淵兮台，傳聞無量山開山祖師在此高台上給湖中之龍喂餌。 光想象就讓人心生膜拜之意，何等氣魄、何等手段，能飼龍為寵！ 這麼有曆史背景的淵兮台，肯定不是用來招待霍青的。 高台之上，無量山當今掌門人趙銘闕，正和百花神女並肩而立，身後一眾無量天尊與花澗宮主，悠悠十餘人，竟然已可決定整個天下。 作為受邀觀禮的普通觀眾，霍青等人勉強得到了與無量弟子一樣的待遇。 湖濱臨時搭建了許多土夯的高牆，彩綢封頂，用來抵風禦寒，一排排長凳擱置在其中，勉 中，勉強湊成了臨時看台。 無量山弟子幾乎全數而至，滿滿當當塞滿了半條湖岸，嘰嘰喳喳議論紛紛。而從下垣趕來的各路看客也占據了大片空地，甚至還有帶著各種小吃零食跑來做點小生意的販子，來來回回穿梭於人群，場麵好不熱鬨。 唯有被夾在中間的這幫“無量山盟友”，氣氛略顯尷尬，偶有些故作泰然的笑聲也顯得底氣不足。 往日在自家門派呼風喚雨的大佬，到了無量山，或是出於謹慎，或是發自畏懼，自然而然有所收斂，坐在搖搖晃晃的條凳上，抱著分發的熱茶，不鹹不淡的寒暄，頗顯淒涼。 眼看吉時將至，一男一女兩道人影被負責接待的無量山弟子引入這邊未滿的看台，讓本就縮在最後一排的霍青徹底坑下臉，連眼都不抬。 來人正是段瑜與瑤光，與翠玉天尊分彆之後，被帶入此處。 “段閣主！好久不見啦！”一人站起身，看似書生模樣，拱手相迎，顯得頗為熱情：“嘖嘖，重要人物總是最後登場啊！” “喲！胡幫主！”段瑜擠出人畜無害的笑臉，樂嗬嗬問好：“彆來無恙啊？” “托福，托福！”書生淺淺一笑，本想邀請段瑜來身邊坐談，可惜左右皆滿，隻能陪著笑又坐了回去：“回頭可彆走啊！咱們去喝個痛快！” 場麵上的話罷了，若真是相熟，這書生早就移步跟著段瑜尋座位去了。 段瑜也不拆穿，人家好意不讓自己生分，當即應聲：“一定一定！不醉不歸哈！” 兩人相錯而過，段瑜又和幾位認識的門派話事人寒暄兩句，還沒等找到座位，耳邊便傳來一聲怪叫。 “哎喲喂！”一個尖嘴猴腮的老者瞪著綠豆大的眼睛，做出無比吃驚狀：“哪個不開眼的！居然讓段閣主斷了胳膊呀！這可如何是好？！” 聽起來像是關心，但誰都能聽出其中的幸災樂禍之意。 不用轉頭，段瑜也知道說話者是誰，但目不斜視，淡淡回應：“無用之物，沒了便沒了，有的人看似健全，也不一定能派上用場，不是麼？東方掌門？” 被喚作東方掌門這位，門內有一門陰毒心法，效果拔群威力非凡，可惜由於當初是女性所創，心法略有瑕疵。越練則陰氣越重，最後不但聲尖掉須，還會有損陽元，乃至不能儘人事。 這事本來是人家門派辛秘，沒想到段瑜這風流浪子勾搭上了東方掌門那守活寡的夫人，一來一回才知道了其中關鍵。 這不，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當即就卯上了。 “你！”東方掌門氣得唇齒發抖，手指哆哆嗦嗦，憋了半天憤憤道：“切！說半天也沒個一子半嗣，還不是和我一樣？” 說來也怪，段瑜處處留情，次次留種，到現在禦女無數，也沒見有哪個姑娘的肚皮鼓起來。 “關你屁事！”段瑜終於忍不住爆粗，斜瞪了東方掌門一眼，往後排空位走。 兩人也僅限於言語衝突，站在無量山的地盤上，沒人敢動手，至少不能先動手。 “聽說靈劍閣已除名，現在新成立一個元劍閣，可有此事？段、副閣主？”段瑜屁股剛落座，前排一位道士裝扮的敦厚男子沉聲問道。 本就清冷的看台更安靜了幾分，大家麵麵相覷，就連最後排的霍青都忍不住伸出腦袋張望。 這位國字臉的道士名為南宮泰，正是蒼雲道觀觀主，位高權重，所帶來的消息恐怕不似假說。 “是啊！南宮道長。”沒等眾人竊竊議論開，段瑜棍氣一攤手，坦然承認道：“如今在下就是個打工仔，給人賣命，做不了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