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腳後跟也能預料到,接下來幾天,甚至幾個月,這支商隊成員茶餘飯後的談資肯定都離不開昨晚的見聞。 雖然沒有親見那數百米高的山巒崩塌,也隻見到兩道飄渺光芒浮空而行,但這不能阻礙民眾發揮想象力,重新構建這些傳聞故事。大家越聊越興奮,互相補充互相聯想,居然漸漸在腦海裡補完了他們所“期待”的情節。 奇聞怪談這種事,如果做得好,通常被稱為藝術加工,如果做得不好,那就是睜眼說瞎話,以訛傳訛的謠言。 馬瑞這兩天已經聽了不下七八個版本,各個都說得如同自己親眼所見一般,諸如渡劫境界的高人引發天雷勾連地火,才導致山體塌陷,亦或是無量山九位天尊之一降臨,劈山救人之類。 其中有一個很富想象力的說法,說這九龍頂山下本來鎮壓著千年妖獸,月圓之夜變身化人,逃向北莽群山。 之後那道白光代表著化成美人的千年妖獸,而追去的紅光則代表無量山正道,民眾們甚至腦補出了千年老妖和無量山天尊的恩怨情仇,特彆是那句“嘿嘿嘿”,引得看客們心頭酥癢。 馬瑞隻是陪著笑,不敢多言,裝作混混噩噩毫不知情,更不敢透露自己當時在現場,深怕這幫腦洞奇大的家夥在自己身上發揮想象,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儘量避免露出破綻,安安靜靜聽故事,和趙天龍閒聊趕路。 商隊就沿著那條瀑布下的河流蜿蜒向前,雖然河水現在斷了流,露出怪石嶙峋的河床,但至少表明水路去向,地勢越走越平坦。 身邊偶有修真人士匆匆而過,或三三兩兩,或成群結隊,各個麵色慌亂而陰沉,與商隊這邊歡快融洽的氣氛迥然不同。 馬瑞時不時掉頭,期望靈劍閣的人也能從背後趕上,可惜,直到抵達驪山邊緣,也未曾看到熟悉的身影。 “馬少爺原來要去無量山做幫工?真是好運啊!”趙天龍的口氣透著濃濃的豔羨,顯然這種機遇對普通修真者來說誘惑頗大,以至於周邊不少人都停止了故事創作,轉而恭維馬瑞。 “也不過是個幫工,哪能跟趙兄比?你可是去當老板呀!”馬瑞謙卑地恭維道,心說自己窮得叮當響,去了還不知道會不會餓死。 “馬少爺太抬舉我了!我這算哪門子老板!”趙天龍無不遺憾的搖搖頭:“小本買賣混口飯吃而已,又不羅蝶華服那樣的大買賣,能進內山開業設鋪!” “內山?”馬瑞微微皺眉,顯然有些疑惑:“內山屬於哪個院?” 對於即將趕赴的終點,這一路上馬瑞沒少打聽有關無量山的消息,不過隻聽聞無量山分為上、中、下院,陡然冒出的內山又從何說起? 趙天龍看起來粗曠急躁,為人實則心細穩重,否則也不會把他口中的“小買賣”做到無量山上去。 眼神看出馬瑞疑惑,即便心裡暗歎這馬少爺見識太少 識太少,不過臉上沒有絲毫表露,隻是憨厚如常地解釋道:“無量山分外山內山,外山是咱們這些凡夫俗子活動的區域,囊括無量山腳下東、南、西、北四埠,內山就是無量山山門以內,分上中下三院。” “哦……”馬瑞若有所思點點頭,其實之前也聽說過無量山下有四個小鎮,專為無量山上萬人口提供便利,保障生活物資,被稱為四埠,但是沒聽說過無量山外山這個說法。 按理來說,四埠都沒在山上,怎麼能算是無量山呢? 不過再一細想,這道理也說得通,人都愛麵子嘛!就像趙天龍做布料行當,被人問及之時,說與名不經傳的楓林鎮馬氏宗族做生意,或是與名揚天下的無量山做生意,哪個顯身份?答案不言而喻。 想通了的馬瑞隻淡淡微笑,依舊有些意興闌珊,因為兩天沒有見到靈劍閣的人,心中的擔憂逐漸攀升,甚至數次想要掉頭往回。 察顏觀色的趙天龍猜出一二,但馬瑞不說,他也就隻裝作不知,看似隨意說道:“過了前麵山穀口就算出了驪山,馬少爺若是旅途勞頓,可以在那住上幾日。” 此時已至黃昏,馬瑞極目遠眺,果然看見前麵山腳下冒出嫋嫋炊煙,顯然是有人居住。 “那是往來過客紮堆的驪山關卡,條件可能差點,不過很安全,無量山甚至還時常派人來巡視。”趙天龍簡短介紹著,臉上浮現出幾分輕鬆。 這一趟的驪山之行太過凶險,不但遇到許多凶神惡煞的強大門派,甚至還親見到了往日裡不可置信的怪象。 作為商人而言,雖然一本萬利是最高追求,但安全保險才是立身之本,賺錢再多,總要有命花!出於對無量山無條件的信任,趙天龍直到此刻才算放下心,催促商隊再加快腳步。 正如趙天龍所說,山口這亂得像是馬瑞前世印象中的棚戶區,到處都是胡亂搭建的木屋草屋,沒有規劃也沒有限製,更談不上設計,歪歪扭扭的房子仿佛風吹就能倒,任性隨意地分布在大路左右。 一般情況下,這樣的環境治安都不太好,安靜衛生更是奢侈的詞。不過馬瑞眼前這看似雜亂的過客聚集地卻意外的井然有序,住客們就連做飯炒菜都輕拿輕放,鍋鏟都不曾觸底,感覺鍋裡不是路邊野菜,而是需要謹慎烹製的山珍海味。 當然,這其實和客商馬夫們的素質沒什麼關係。因為有一幫修真門派就紮營在外則,各自離著百米遠,修士們麵色沉靜,神情陰鬱,更有許多人衣袍帶血,身姿帶傷,看起來像是即將火拚,或是剛剛拚殺完,總之氣氛劍拔弩張,任誰也不想觸碰黴頭。 至於這些門派怎麼沒有打起來,則是因為路邊上還有個破敗的四角小涼亭,亭頂上所剩瓦片用指頭都能數得出來,紅漆立柱更隻剩底色,經風吹日曬顯得搖搖欲墜。 不過此刻裡麵有兩個年輕人,同樣穿著藏青色盤領長袍,淺黃係帶盤在腰間,一人提筆在隻剩半麵的石桌上書書寫寫,一人倚著開裂的立柱對來人吆喝:“快!過來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