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氣溫變化要比平原惡劣得多，同樣是深秋辰時，山腰溫度已經瀕近上凍，裡外透著刺骨寒涼。人們行走在山河派小城內，猶如一個個移動的開水壺，不時從鼻腔口腔噴出一陣繚繞的水汽。 來參加山河派掌門繼任儀式的賓客，昨天走了一批，今天大部分人都趕早準備下山離開，一時間雄壯的城牆外車水馬龍。 林霜夫人登上主殿二樓，遠遠對著小城門，隨意揮揮手，接受其治下民眾點頭哈腰的致意。 “所以……馬少爺的誌向是當個廚子？”看似在向宗族代表們揮手告彆，林霜夫人其實一直在旁敲側擊詢問有關平底鍋和小白的秘密。 “對啊，這還不信嗎？”馬瑞攤開手表示無奈，剛才給這些啟源大陸的土著介紹了煎炒烹炸燜溜熬燉，就是為了掩飾平底鍋檮杌的真相。 “隻是有些奇怪……”林霜夫人委婉地表示了心中迷茫，眼神猜疑不定。 要按照常理，就是把山河派夷平了，林霜夫人也不相信馬瑞會因為熱愛廚藝而貼身藏一口鍋。可是聽完這位馬少爺侃侃而談廚藝烹飪之道，林霜夫人又不得不信，因為這小子說得太像真的了！ 林霜夫人乃是大家閨秀，不通廚藝，聽馬瑞講得天花亂墜，猶自一頭霧水，可是身邊侍女墨兒多少會一些廚藝，在一旁頻頻點頭稱是，還投之以崇拜的目光，顯然已經信服了馬瑞的說辭。 “原來是這樣。”即便心狠手辣的林霜夫人也難得露出一絲羞赧，看著遠方無奈地搖搖頭。 這就跟攔路搶劫似的，若是搶到真金白銀，那是麵子和能耐，在同行麵前甚至值得吹噓自豪，可如果是搶了人家小孩的玩具，這就丟人了。 “那這鳥，僅僅是你的寵物嗎？”林霜夫人不太甘心，本以為抓住了馬瑞的把柄，甚至動了據為己有的念頭，但眼下看來好像沒什麼價值。 馬瑞醞釀了兩秒，眼神空洞看向遠處的群山，忽然哽咽起來：“這是我和妻子的定情信物，如今妻子被血煉宗劫走，這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一旁的墨兒已經眼冒星光，如此癡情又特立獨行的宗族少爺真是罕見呢！ “這分明是你哥哥送給你的寵物，和楊史蓓有什麼關係？”沒想到剛營造出的美好形象瞬間被林霜夫人無情戳穿：“你和楊史蓓露水結緣，結婚尚不足一月，焉能有如此深情？” 馬瑞有些尷尬，不過以往被相親女人反嗆多了，努力保持神色不變，腆著臉梗著脖子狡辯：“一日夫妻百日恩，一個月也就萬日恩了，怎麼能說沒有深情？” 林霜夫人瞪著眼睛，雖然知道這馬少爺多半在插科打諢，意圖隱瞞真相，但打人不打臉，沒必要當麵對峙，搖搖頭決定自己再觀察幾天。 可是眼看到癡情公子哥形象幻滅，一旁的墨兒不樂意了，用雖小但所有人都能聽清的聲音抱怨道：“不足一個月，滿打滿算也不過九千，真給自己臉上貼金。” 這墨兒年紀不算小，估計長久以來伺候林霜夫人，眼睜睜熬到了掌門侍女，說話也有了些底氣，至少林霜夫人沒有因為下人插話表示任何責怪之意。 “你按一天一次算啊？”馬瑞翻了個白眼，誇張地撇嘴嬉笑道：“我妻子魅力大，一天一次可不夠。” 就連林霜夫人都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微微蹙眉，不過沒表示慍惱，隻搖搖頭。墨兒倒是氣得麵紅耳赤暴跳如雷，嚷嚷道：“你這登徒浪子！” “過獎，過獎。”馬瑞拱拱手，看都不看侍女一眼。 “嗯。”似乎是呼出心中的不暢，林霜夫人目送馬氏宗族一行人拐出城門，才幽幽道：“本來打算留他們長住呢。” 隱隱倒抽一口涼氣，馬瑞完全相信，如果馬氏宗族沒有驅逐馬瑞，恐怕心狠手辣的林霜夫人又會多一些籌碼。 “差不多了，你也啟程吧！”林霜夫人輕描淡寫地轉身，邁步向樓下走去。期間似乎想起什麼，隨手掏出一個小藥瓶，擰開後將一顆類似糖丸的東西丟進朱唇之中。 這動作倒沒什麼奇異，就好像前世隨意塞了兩顆薄荷糖，馬瑞未曾在意，反而對於行進方向有了些警覺。 “這是去哪？”馬瑞眼看城門明明在身後，不由得心虛，謹慎開口詢問。 “後門。”墨兒代替林霜夫人，沒好氣地嗆聲道。 大概是為了掩人耳目，馬瑞也不屑和侍女置氣，揉了揉因為天冷而有些流鼻涕的鼻子，卻陡然愣在了原地。 br /> “怎麼？馬少爺擔心我對你不利？”聽到身後腳步聲停頓，林霜夫人似笑非笑地轉過頭。 馬瑞表現如此慎重，對於林霜夫人來說未嘗不是好事，畢竟當誘餌需要腦子見機行事，虎頭虎腦的二愣子則容易壞事。 “夫人剛才吃了什麼藥？” 馬瑞其實並不是謹慎害怕，這山河派之內，林霜夫人若是想對馬瑞不利，根本不需要挑地方。 讓馬瑞愣神的是林霜夫人身上的氣息變化！ 這位林霜夫人可能是有史以來山河派實力最差的掌門，不過依舊有著元嬰期修為，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馬瑞之前一直都能聞到她身上如青草般的木屬性氣息，然而令人吃驚的是，自從剛才林霜夫人吃下一個糖丸，這股青草氣息居然漸漸消失了！ “藥？你是說凝氣丹嗎？”林霜夫人也一怔，不過倒是很慷慨地又拿出瓷瓶，倒出一顆遞給馬瑞，輕笑道：“馬少爺確實要多花點時間增加修為境界了。” “這凝氣丹有什麼功效麼？”馬瑞小心翼翼接過，差不多指尖大的棕色光滑藥丸，確實非常像糖果。 “當然是幫你凝聚五行靈氣了。”林霜夫人臉上浮現出一絲輕視，果然不過是個小宗族子弟，於是一邊走一邊繼續解釋道：“不過每個人每天能納入的靈氣有限，否則氣脈承受不住，所以一般隻有出門在外，沒時間修煉心法時才吃。” “所以，哪怕不修煉，也能增加修為？”馬瑞瞪著眼中的神奇藥丸。 “當然。”林霜夫人頭都沒回，淡淡道：“隻要你有足夠的錢，無量山的靈藥會讓你大開眼界。” “聽起來，夫人去過無量山？”馬瑞微微一怔。 “去過。”林霜夫人略頓了一步，似是想起什麼往事，輕歎道：“去買無極玉露。” 原來，連無極玉露都來自無量山！ 馬瑞若有所思，看著手裡的棕色藥丸，遲疑問道：“這應該是土屬性的凝氣丹吧？” “這次的的凝氣丹成色不算太好，大概一半土屬性一半木屬性。”說到這，林霜夫人似乎也頗為失望，語氣有些惆悵，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以後無量山還會不會定期供藥。” 馬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如果連山河派的招牌無極玉露都由無量山供應，那就更能理解山河派對於無量山的態度，不單單因為畏懼實力，更多可能是利益關係。 說著話，三人已走到山河派城牆後門，把守的門人看到新任掌門到來，趕緊問好開門放行。 門外一輛高大闊氣的馬車靜候，白色車廂約有一丈來長，黑色頂棚四角鬥拱構架，配著堅實的立柱彰顯穩固和氣派，遠遠看起來跟個小屋似的。前排兩匹駿馬傲然佇立，馬背比馬瑞個頭都高，四肢雄壯，馬鬃飄揚，看得出為了這趟出行，林霜夫人還是花了些心思。 隻不過馬瑞沒想到，派遣來負責護送的居然是落雪鎮的袁白，以及身後那位常伴左右的老仆人。 依照林霜夫人解釋，如果動用山河派的人，哪怕喬裝打扮也容易露出馬腳，不如索性就讓袁白這樣的生麵孔出馬。 聽到這，馬瑞一陣無語，就眼前馬車這一身黑白配色，插個幡就跟戴孝出殯似的，鬼都能看出馬車來自山河派！ 不過想了想還是忍住吐槽，這座駕怎麼看都比馬平安送自己上山的馬車高檔氣派，顏色醜點也能忍！萬一換個瘸驢破車，一路受折磨的可是馬瑞自己！ 看到林霜夫人到來，袁白和老仆畢恭畢敬行了一禮，言之必不辱使命雲雲，並且再三言謝，好似替山河掌門辦事是一種榮耀。 林霜夫人也一改冷漠神態，麵帶和煦春風，甚至拉著袁白的手噓寒問暖一番，大有中年饑渴大媽拉著小鮮肉蹭摸蹭照的架勢。 馬瑞心中一陣惡寒，暗道非禮勿視，轉而去看山間初升的紅日。 “好了，下麵就拜托二位了！”林霜夫人寒暄完畢，微微向兩位點頭致謝，並示意馬瑞趕緊上車。 “我的東西……”馬瑞走到林霜夫人身邊，不放心地再次核實。 “放心，稍後墨兒就帶人出發。”林霜夫人顏色不變，同時輕聲笑道：“許諾你的好處也已安排妥當，至於有沒有能耐享用，就看你自己了。” 沒等馬瑞再細問，林霜已經關上了車廂門，平淡如常道：“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