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楊家會客亭(1 / 1)

楊家的會客廳秉承了楊家族長附庸風雅的格局,與其說是廳,倒不如說是亭。 三個黃瓦朱柱的風亭呈品字形排列,亭角相交,短廊相接,背後有假山,前排有水潭,端的是個談情說愛,哦不,撫琴潑墨的好地方。 隻不過時令已到中秋,早晚寒涼,四麵串風的亭子裡怎麼也暖和不起來。此刻戌時已過,這時間擺在亭中的宴席早就被冷風吹得毫無熱氣,眾人也就借著乾果小菜以酒驅寒。 堂堂山河派大長老,連門派掌門都要尊稱一聲大師的吳達勇,看著滿桌殘羹冷炙也隻能微微輕歎,裝作一副清高冷傲、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楊族長愛死了這種情調,本將要詩性大發,不料慌張的家丁們打斷了興致。 被冰屑噴得滿目瘡痍的楊治少爺橫著搬了進來,躺在那進氣多出氣少,彆說給諸位長輩問好,連眼都睜不開。 “這……”楊族長剛才就聽說了馬家少爺和自家孫子打了起來,本以為孩子輩鬨著玩,打個鼻青臉腫,安撫兩句也就算了,況且那馬瑞是個廢物早就成了共識,築基期的孫子怎麼會輸呢? 沒想到不但輸了,還被打得麵目全非,連爹媽都不敢相認。 一旁吳達勇大師皺著眉頭直嘬牙花,本來這一趟給那位楊家長老治療封閉的氣脈就已算是恩典,沒想到這楊家上下蹬鼻子上臉,沒完沒了! 把這傷員搬到飯桌旁,不就是想要救治麼? 果然,飯桌上一幫人把目光投向自己,吳達勇大師也沒辦法,盛情難卻,點點頭擺出一副萬事看淡的模樣:“無妨,容老夫來看一看。” 心中卻已經罵了千百遍:要不是看中你們家的寶貝,掌門之令老夫也不屑領命! 慘是真慘,越小的冰屑棱角越多,速度足夠快就跟小冰刀似的直往皮肉裡鑽。寒氣還把血液凝固住,細小的血窟窿成了發黑的斑點,楊治少爺整個臉就跟灑了黑芝麻的白麵餅一樣。 世間防禦功法千千萬,但如果說練到臉上的估計沒有,至少吳大師也沒聽過。這一記水係功法看不出來路,雖然境界不會太高,但是麵對毫無防備的築基期足夠一招致命。 “這是水係功法所傷?”一位楊家老爺忍不住心中疑惑,冒出頭看著冰霜滿麵的楊治,顫聲問道。 “您好眼力,這都能看出來!”吳達勇旁邊的徒弟沒好氣地懟了回去。 一晚上儘是涼菜冷湯,任誰跋山涉水而來,隻喝了一肚子涼水,心情也絕對好不了。這位山河派弟子可沒有師父的涵養,若不是師父在場,這徒弟早就拂袖而去了。 吃了一癟的楊家老爺趕緊閉嘴,哪怕對方比自己兒子年紀還小,自己也隻能跟孫子似的唯唯諾諾不敢吭聲。 彆人不懂,但楊族長知道剛才那個疑問的深意,都顧不上楊治的傷勢,猶豫了一會追問道:“大師,這功法可算具象功法麼?” “楊族長,此言何意?”吳達勇大師停下了敷藥的手,疑惑地翻起眼瞼。 吳大師無比清楚,雖然與自己相比較,這位楊族長的實力差得不是一星半點,但就以楊族長元嬰期的修為來看,如何造成眼前這種傷勢顯而易見,為什麼還要如此追問? 楊族長的神色如喪考妣,更讓吳達勇大師頗為好奇,之前擔心那位楊家天才楊巔峰的安危都沒這麼哭喪臉,怎麼這位楊治少爺能牽動楊族長如此心痛? 一桌子的人不敢再吭聲,麵麵相覷又不明所以,隻覺得凳子有點涼,讓人坐立不安。 再一會,管家遠遠傳報:“馬瑞公子到!” 少爺隻是馬家的少爺,而馬瑞公子,那便是入了世的公子。 一個圓臉少年搖搖擺擺走到了亭中,看了看現場都是長輩,微微彎腰行了一禮,強顏歡笑問好:“晚輩見過諸位長輩,晚上好!” “嗯?”吳達勇先反應了過來,看了一眼稚氣未脫的馬瑞,再上上下下打量打量,瞬間明白了剛才楊族長所擔憂的事,不過不知對方底細,吳大師也沒說話,專心給楊治敷藥。 “馬瑞少爺!我楊家待你不薄,沒想到你如此狠毒,出手這等殘暴!”一位楊家老爺拍案而起,義憤填膺,不管傳聞和猜測是不是真的,好歹氣勢得喊出去! “他趁我不在,調戲我老婆。”馬瑞攤開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就順手治治他,讓他長點記性,以後不給楊家惹事。” 聽起來,好像打了人還是為人家好。 楊史蓓的過去,楊治的為人,這屋裡沒人不清楚,聽到此處也都默不作聲,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總不能告訴人家:你媳婦原來就和他睡過了,所以不算調戲? “可是,馬瑞少爺下手未免太不知輕重,處處往要害招呼!我楊家少爺的命就不是命麼?”又一名楊家老爺不忿地站了起來。 &nbs sp;“你們不是有無極玉露嘛!”馬瑞擺擺手,反而一副責備人家大驚小怪的樣子:“況且山河派大師不是也在麼,這點傷死不了的!” “馬瑞少爺,你可知無極玉露三次以後就沒了功效?”楊族長終於坐不住了,既然扯到了山河派,那就得好好說道說道,順勢拍了記馬屁:“吳長老宅心仁厚才肯搭手救治,若非如此,你可闖了大禍!” “哈?”馬瑞愣了愣,聯想到前世的用藥知識,疑惑地反問道:“三次就有抗體了?” 原來啟源大陸的靈藥也有限製,用多了身體也就有了免疫力,反而不起作用。 “抗體?”聽到此處,吳達勇眉頭微蹙,顯然對這種說法頗感興趣,反複輕聲琢磨著這個詞:“抗性之體?” 說起來,如此表達倒算十分中肯。 之前門派內總是玄乎地稱三次為道極之數,所謂事不過三。但實際上如果用藥量較小,確實可以用到三次以上繼續生效,也就破了道極之數,這種玄乎其神的說法本就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吳達勇大師不由向馬瑞多看了兩眼,發現這少年也在打量自己,回遞了一個善意的笑容。 馬瑞其實早就知道,給楊治敷藥的必定是那位山河派大師。 首先服裝上就完全不像楊家人,衣物材質看起來要高出幾個檔次,在晚間居然能淡淡發出溫潤的熒光;其次修真者的氣質也大相徑庭,不說飄渺地淡泊明誌,但站在楊家眾人中明顯鶴立雞群;最後,馬瑞一早聞到了一股類似花園剛被割草機掃蕩過的濃鬱青草味,這樣濃度的氣味,馬瑞隻在花澗派李文歆身上遇到過。 “誰知道他都用過三次了呢?”馬瑞訕訕地笑笑,看了看吳大師,陪著笑臉問道:“大師,換個藥能治好麼?” 楊家眾人都翻了個白眼,山河派大師的藥可不免費,楊家每一份索取都代表著相對的代價! “性命倒是無虞,不過這臉上……”吳達勇頗有深意地看了看外口的少年,悠悠道:“恐怕算是破了相。” “哎呀,真是遺憾啊,遺憾啊!”馬瑞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就好像這事跟他沒一點關係。 “馬瑞少爺,我楊家長老在馬家受襲,如今你又到楊家府上打傷楊治,未免欺人太甚!”楊族長站起身,雖然心中疑慮重重,但身為楊家人,嘴上是從來不能吃虧的,硬著嘴要挾道:“不給個說法,我楊某人可不答應!” 馬瑞臉上做害怕狀,其實內心早已想好了策略。從楊家管家守在門口開始,這事就肯定不會安然揭過,有馬楊兩家關係在,酷刑倒是不敢施加給馬瑞,但恐怕不舍一塊肉,楊家不會輕易鬆口。 “楊柏長老是被花澗派香主打傷,跟我們家沒什麼關係呀!”馬瑞就是要借助花澗派來狐假虎威,眼下山河派可能和楊家關係很近,那麼能夠鎮住山河派,馬瑞能搬出來的也隻有花澗派。 “隻是疑似!可沒人佐證!”楊族長猶如被踩了尾巴的貓,額頭當即青筋暴露,瞪著馬瑞唬喝道:“東林河洲又不是花澗派能染指的地方!” 哪怕山河派都已經確認了楊柏長老確實傷自花道功法,但楊家決不能承認那一定是花澗派所為。 一旦承認,那就代表楊氏宗族惹到了一個無法匹敵的龐大勢力,代表家族麵臨危機,族人在外會束手束腳,最終惶惶不可終日。 如果不承認,最好的情況就是花澗派不再深究,彼此相忘於江湖,最壞也不過就是山河派從中調解,反正花澗派不能對東林河洲的凡世家族出手! 總之先否定,然後再從長計議,維護家族穩定是首當其衝的要務。 “治療楊柏長老的是吳大師,治療楊治的也是吳大師,怎麼看也都是我們欠山河派呀。”馬瑞輕巧地避開話題,直接對吳大師喊話:“等晚輩以後去了花澗派,必定還山河派一份人情。” 換成彆人,彆的時間,現場肯定哄笑,當花澗派是自家後花園麼? 可是,現在沒人笑得出來,楊家人感覺氣都到嗓子眼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之前傳聞馬家一個小侍女被收進山河派,眾人談笑一過也就拉倒,畢竟侍女都不算馬家人,平日裡想必沒少被欺負,將來功成名就之時,不回來報仇就算不錯,必不會回來替馬家出頭。 可是如果被視為廢物的馬瑞其實是個天才,不但到了結丹期,還牽扯到花澗派,這就很讓人懷疑其中更有深意。 “這位馬瑞公子,年方幾何?”吳達勇大師停下手中的事,轉過身來,認真問道。 “十六,差半年十七。”馬瑞平靜回答。 “可願入我山河門下?”吳大師微笑著邀請道。 亭內眾人一齊摒息,不過很短暫就變成了抽氣。 “不用了,抱歉。”馬瑞似乎都沒經過大腦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