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太太已經有幾分糊塗，除了偶爾聽幾句方老爺子的。整個人就粘著秦一一。之前沒看到秦一一站在那裡不動，這會兒直接就牽著她手不放了，“一一，外婆帶你回家啊，外婆給你蒸花糕吃……”老太太嘴裡頭念念叨叨的要走。方映雪卻是臉色很難看，“媽你怎麼回事兒，好好的賓館酒店不住，非得去這丫頭那裡？就她那破地方那麼小，客廳裡頭轉個身都能碰的到，你們過去住哪，睡地板嗎？”結果她吧吧說了一通，老太太根本沒正眼看她一下，把個方映雪給氣的，深吸了口氣，她咬牙般轉過了頭，“爸，你也不管管媽！”真是的，越老越麻煩！方老爺子看著麵前的女兒有些心寒，“小雪，我和你媽住哪先不說，一一是怎麼回事兒，你不是和我們說她好好的，和你們的關係也挺好？”“是好好的啊，你看這不是沒缺啥，而且我還把她送到了最好的學校，這不叫好怎麼叫好？”方映雪理直氣壯的看向她爸，“爸你到底管不管我媽啊，你看這都什麼事兒呀，我可是抽出時間來接你們的，結果你們就這麼的對我？我可是你們的女兒！要是讓知道的人發現你們過來卻不來我這住，傳出去我還怎麼見人呐？”“行了，你走吧。”方老爺子本來還想著好好和女兒溝通溝通，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的。結果……他搖搖頭，對著方映雪擺了下手，“你媽也沒幾年的好活頭了，再說這次本來就是她嚷著要見一一我們才過來的，即然一一不和你們一塊住，你媽又不樂意去你那，那我們就去一一那。”“可她那地方那麼小，你和我媽怎麼住啊。”就知道她爸媽來了會鬨騰。看看，這明明好好的大酒店不住，非得去跟著這死丫頭擠。就是故意給她下臉子的是吧？她又瞪了眼秦一一，“你和你外婆說，你那裡沒地方住……”秦一一看都懶得看她一眼，扶著方老太太抬腳走了過去。一老一少頭挨著頭，不知道在說什麼，逗的老太太咯咯直樂。笑聲中，是秦一一清脆溫軟的聲音，“外婆你想吃什麼和我說，回頭到家了我和你煮啊，咱們想吃什麼就做什麼，好不好？”“好……一一吃糖……”老太太從口袋裡頭掏了半天，然後掏出一塊已經有些變形的巧克力。應該是因為一直放到口袋裡頭。熱氣導致。巧克力和包裝紙都粘到了一塊兒。老太太顫著手一點點的剝開，秦一一要幫忙都被老太太給拒絕。最後，她把已經化開了一些的巧克力往秦一一嘴裡頭塞，一邊還念叨，“這是甜的，我們一一最喜歡吃了，一一乖啊，吃完就不疼了……” 秦一一的嘴裡瞬間被一股子澀意浸滿。垂眸間，她輕輕的咬了下唇，小時侯的她是多病的，時不時的吃藥打針，小孩子嘛，每次打針都哭的撕心裂肺的。老太太就總是用糖來哄她。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一一乖呀，糖是甜的，吃了就不疼了……她沒想到，老太太都把身邊的事情忘的七七八八，卻還記著她的糖，記著小時侯哄她的話！出租車上，秦一一陪著念念叨叨的老太太說話。耐心十足。坐在前頭的方老爺子時不時的扭頭看一眼，心頭甚慰，一一長大了啊。知道心疼人照顧人了！車子停下來，秦一一微信掃碼付了車錢，扶著老太太兩人回家。小區很好，環境綠化皆是上乘。方老爺子沒覺得有什麼，畢竟秦家是真的不缺錢。就是買套小公寓那也得找個好地方！隻是，等進了家，看著這樓上樓下，得有幾百平的住房，他眸光閃了下，“一一，你媽不是說你住的地方小沒空房間嗎？”這怎麼著他瞧著，再來上十個人都能住的下！秦一一幫著坐在沙發上玩魔方的方老太太倒了杯花茶，“外婆先喝點茶，一會兒我陪你玩啊。”“好啊，一一陪外婆玩……”方老太太是真的很聽秦一一的話，幾乎是一句話一個口令的跟著做。讓做什麼做什麼！因為知道二老提前過來，雖然不清楚會不會住到她這邊來。但秦一一還是提前準備好了房間。床單被褥全都是新換的。菜也提前買了一些，全都是記憶裡老兩口愛吃的。她把電視打開，讓老太太自己看動畫，秦一一則看了眼正在一側喝茶的方老爺子，“外公，我給你們煮碗麵，咱們晚上吃好吃的？”“你會煮嗎，行了，你陪你外婆說話，我去煮。”方老爺子有些嫌棄秦一一的廚藝，記憶裡頭自家這個外孫女什麼都好，就是不會煮飯！怎麼教都教不會的那種。在燒壞了家裡頭的第N口鍋之後，他們直接放棄了讓秦一一進廚房的心思！方老爺子準備起身去廚房，卻被秦一一給按回去，“外公您彆拿老眼光看我好不好，不知道三日不見，應該當刮目相看麼？”“您看著外婆，我馬上就好。”方老爺子笑嗬嗬的，“好，那外公等著。”看著秦一一走入廚房的背影，方老爺子眸光沉沉，一一看著還好。但這對母女之間的關係卻實在是……太不對勁兒啊。心裡頭歎了口氣，這孩子，怎麼就打小沒有父母緣呢？！正想著呢，身邊的方老太太一抬頭，咦，自家外孫女怎麼不見了？！臉上全是驚慌，“一一，一一不見了，一一又走了，一一回來啊，一一……”“老婆子彆喊了，一一在呢，一一在給咱們煮飯。”方老太太哪裡聽的進去啊，全身都急了起來。這一急，她就愛轉圈圈。搓著個手，越來越急越轉越快，嘴裡頭還念念叨叨的，都要哭了，“一一，外婆找不到一一了，一一……”秦一一正在往鍋裡頭放麵條兒呢，聽到外頭的動靜手一滑。麵條丟的有點快，幾滴沸水直接濺到了手背上。頓時就紅了一塊兒。她卻顧不得看，小跑著出來，“外婆外婆，我在呢，一一在這裡……”“一一，一一，外婆剛才找不到你了，你是不是又被壞人帶走了？”“一一不怕呀，外婆打壞人，她們不要一一外婆要啊。”老太太直接把秦一一抱住。應該是想像小時侯那樣攬到懷裡的，結果伸了兩下手沒抱動。她歪著頭上下打量兩眼，突然伸手推開了秦一一，“你是誰啊，一一呢，你把一一帶到哪去了？你還我一一……”“老太婆，這就是一一，一一她長大了，你彆傷了一一！”方老爺子趕緊走過來，想要把方老太太給扶到一邊，可惜老太太卻雙手纂著秦一一的手臂不放，“你把我的一一帶到哪去了，你快還給我！”“老婆子你傷到一一了！”秦一一衝著她外公搖搖頭，聲音愈發的溫軟，“外婆，外婆你醒醒，你看看我呀，我就是一一啊，我是外婆的一一。”她的聲音裡頭帶了幾分輕柔的催眠氣息。不一會兒功夫老太太就慢慢的平複了下來，睜著一雙有些混沌的老眼看著秦一一高興的笑起來，“一一來接外婆了啊，你這孩子，都說了不用你接，我和你外公找的到路。”秦一一笑著點頭，“那是啊，我外婆最能乾了，什麼都難不成我外婆。”“那是，外婆厲害，外婆的一一也厲害。”老太太握著秦一一的手不放，生怕她下一刻就會消失不見似的。廚房那邊，方老爺子把煮好的麵條裝碗，外頭客廳裡頭的聲音時不時的飄進他耳中。漸漸的，老爺子紅了眼圈！飯後，老太太在秦一一的安撫下又看了會電視，最後被秦一一扶回臥室睡下。她回到客廳，看著坐在那裡神色淡淡的方老爺子，抿了下唇，“外公。”前世的時侯，她也以為自己這個外公就是個普通的小老頭兒。不過是因為方映雪嫁給了當時落魄的秦先生，所以才有了方家之後的富貴。當然，說是方家的富貴也不對。方映雪嫁到秦家，其實富貴的也隻是她一個人。哪怕是自己那個不靠譜的舅舅，也都是一個人在外頭打拚多年才不知什麼原因和方映雪混到了一塊！可後來，直到外公臨去世前她才知道，自己的這個外公呀，不但不是個普通老百姓。竟然還是……不過秦一一並沒有打算問老爺子什麼，那些過往如果老爺子想說，自然會選擇和她說。如果想要遺忘，她這麼一問，不是給老爺子添堵麼？“過來坐。”方老爺子看了眼秦一一，伸手幫她倒了杯茶，但卻看著她半響沒開口。最後，還是秦一一笑了笑開了口，“外公是想問我和我媽之間到底怎麼回事嗎？”“你和你爸媽……”方老爺子話說到一半，搖搖頭，看著她突然道，“算了，外公不問了，你也長大了，不像是以前那個隻會哭著喊著跟在我後頭的小丫頭了，隻要你自己想的開好就好。”話雖然是這樣說，但老爺子還是心疼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姑娘啊，輕聲勸著，“你也彆多想，這世上的人呢，總沒那麼十全十美事事趁心如意的。”“有些人缺錢有些人一輩子纏綿病榻，而你……”“不是還有我和你外婆呢嘛。”“隻是外公想告訴你的是，不管你做什麼決定，自己想好，日後彆後悔就行。”老人家一雙經曆風霜的眼裡全是睿智，“我和你外婆呀，不管你做什麼都支持你。”“謝謝外公。”秦一一本就沒打算和老爺子說她和秦家的事情，免得老爺子跟著上火。而且，不得不說，方老爺子這一番話讓她聽了心潮起伏。感動！也隻有真正的親人才會這樣為著自己打算吧？不管你做什麼，不管你怎麼想，想好了就去做！怕什麼呀，後頭有我陪著你！她鼻子一酸，差點落淚，“謝謝你，外公。”前世她被秦家的人接過來，因為她的身體原因以及性格方麵，再加上方映雪這個當媽的在中間做梗。她竟然直到老爺子過世前一刻才又見了老人一麵兒。也就是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的外婆早早過世，外公竟然不是個普通的老頭兒……可這些她知道了又有什麼用？最後，她沒有守住外公讓她守護的東西，更沒能如外公的願一世安康平安到老！是她自己蠢……秦一一趕緊扭開頭，生怕方老爺子看到她落淚！方老爺子心頭也不是滋味兒，好好的一對母女，怎麼就落到了這個地步？“這次也是你外婆一直念叨你，然後那邊的醫生也建議來大城市裡頭做個全麵檢查……”方老爺子轉了話題，“你外婆這個樣子你也看到了，怕是要麻煩你……”頓了下，他又加上一句，“要是你覺得你外婆住在這不方便，我回頭找個靠近醫院的酒店就行。”方老爺子說這話的時侯語氣平靜。他是真的這樣想的，也準備旦凡秦一一表露出半絲的不願便也這樣做。更沒什麼好怨的。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一臉的嫌棄，寧願讓他們住酒店都不肯帶他們回秦家。更何況是隔了一層的外孫女？秦一一卻是瞪圓了雙眼，“為什麼要住酒店，是不是我布置的房間哪裡不好，外公你和我說我這就去重新改過來，是外婆不熟悉家裡的情況嗎，你看著哪裡要改的咱們現在就改，要是不喜歡住一樓的話二樓也有房間的，不過一樓那個房間窗戶大，光線也好，還能隔著窗看到外頭的草坪……”隨著秦一一的述說，方老爺子雖然說不在意這些，但卻還是多了抹欣慰，“我和你外婆哪裡會嫌什麼，這不是外公怕吵到你，給你添麻煩嘛。”“我小時侯也是一天到晚的鬨人，外公外婆也沒嫌啊。”秦一一笑嘻嘻的打斷方老爺子的話，“我一個人住在這裡正沒人氣呢，外公外婆來了正好熱鬨。”頓了下，她突然一臉認真的看向方老爺子，“對了外公，以後你和外婆就在這裡住下吧，陪著我好不好？”小姑娘眼裡的孤獨以及小心冀冀的渴盼讓方老爺子滾到嘴邊的拒絕自動化為了一個字兒，“好。”“我就知道外公最好了。”秦一一臉上全是笑，雙眼晶晶亮，哪還有剛才的半絲落寞啊孤單啊之類的情緒？方老爺子哪裡還不曉得自己是被這丫頭給哄了？好氣又好笑的瞪她一眼，“連你外公都敢騙了是吧？”不過心裡頭卻也清楚，這丫頭，總歸還是想有人陪在身邊的吧？兩個人又說了會子話，秦一一便催方老爺子，“外公您一路上累了吧，趕緊去歇著，我晚會打電話預約，咱們找最好的專家和醫院給外婆治病。”其實秦一一覺得自己配幾副藥配合著針炙也能治好方老太太。不過，她沒這個名頭啊。所以剛才在心裡頭思量了一番，還是先去醫院做個全麵檢查再說。“行，那我就去歇一會兒。”一路上得盯著方老太太，他是真的不敢錯一下眼珠的那種。生怕自己一個疏忽就把人給看丟了。這得了老年癡呆症，胡裡胡塗的就和家人走丟失散的還少嗎？事後想找都找不到啊。這會兒到了自家孫女家，雖然覺得秦一一和爸媽的關係極是不好，也心疼秦一一。但好歹看到了，外孫女全須全尾的好著呢。氣色瞧著也還好。老爺子這一鬆氣，就忍不住露出幾分的倦意，“你外婆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你有事兒就自己去忙，不用心急。”秦一一把老爺子送回房間，自己則是跑回客廳坐著玩鬥地主。結果就是一局一局的接著輸。到最後她索性退出來，拉出微信給呂金婉發信息，“婉婉我外公外婆來了，她們住我家。”隨後附著一個高興轉圈圈的小人圖案。然後也不管呂金婉回不回信息，她又往下滑到商靖珩的頭像上，“商大哥我外公外婆來了，哈哈，她們陪我一塊住，說以後都會陪著我。”“商大哥你在嗎，我好高興。”對麵，商靖珩正在開會，微信信息傳過來響起嘀的一聲。他眸光淡定的低頭，看著微信上還在轉著圈圈雙手插腰大笑的小人兒圖案，眼前仿佛浮現秦一一雙眼晶亮滿臉歡喜唧唧喳喳的高興樣兒，他不禁有些許的遺憾，可惜看不到小姑娘此刻高興的樣子！下一刻，心裡頭又有幾分吃味兒，竟然不是他讓小姑娘這麼開心高興的啊。不過，算了，小姑娘高興就好！手指輕輕打字，點發送——“明天我這邊事情就結束，回去後我請外公外婆吃飯。”秦一一想也不想的回了個好字，然後坐在沙發上傻笑一會兒才後知後覺的哎了一聲。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腦門，是她的外公外婆，為什麼讓商靖珩請吃飯呀。還有，商大哥怎麼也喊外公外婆？這人肯定忙暈了！她咧了嘴，坐在沙發上傻笑，最後卻又把臉埋在沙發上，悶聲哭了一臉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