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在外麵吃的。雨還在下,溫想搬了張椅子坐在門口,發呆。顧夜西去換了身衣服,下來陪她,“在想什麼?”她在看高處的山,被烏雲擋住,朦朦朧朧,“如果重新來過,我不會選演員這條路。”為什麼?顧夜西站在她後麵,給她捏肩,“不管你做什麼,你都是我的溫想。”演員隻是一個職業,以前他不信緣分,直到遇上溫想,他不得不信。當然,也沒法重來。所以假設不存在。“我不累,你不要捏了。”溫想站起來,握住他的手,“給我看看你的傷。”她輕輕慢慢地把袖子往上推。顧夜西一動不動。雖然知道他體質特殊,但看到傷口,溫想還是心疼了,“你怎麼不躲啊?”她的眼睛紅了,“疼不疼?”顧夜西說,“疼。”溫想低頭吹了吹。“想想,好疼啊。”溫想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沒忍住,眉頭輕皺,“你等一下,我去拿醫藥箱。”顧夜西從後麵抱住她。“顧同學,傷口。”傷口裂開了。“沒事。”他抱得很緊,有些患得患失,“想想,你是不是氣我了?對不起對不起——”不等她回答,道歉先行,“你告訴我哪兒做錯了好不好,我改。”不管好壞,溫想就是那條線,她不喜歡的,他都改。她是溫想。一個眼神,他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在警局的時候,她的眼神分明是空的,像一具行屍走肉。顧夜西承認,他怕了。溫想沒回頭,聲音輕輕的,“你沒做錯。”錯的是她。她今天很不對勁。溫想說,“我去拿醫藥箱。”顧夜西不肯鬆手。他戰戰兢兢,卻不知道在害怕什麼。“顧夜西。”溫想這樣喊他。顧夜西鬆手,完全出於本能。匕首沒來得及上交。半夜,顧夜西趴在**,臉貼在她手心蹭了蹭,“想想,想想。”劉源說得對,傷口有感染的風險。他可能發燒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幾句話,他來回念叨。房間不是很亮,但燈開著,溫想坐在床邊,用熱毛巾給他擦汗,動作輕輕的,這樣一低頭,便是他的側臉。看著看著,溫想的眼眶忽然紅了。她伸手摸他的臉,摸他的眉眼、嘴唇,輕聲細語,“你很好,不好的人是我。”她不該當演員,不該讓他身陷險境。她又說,“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和外祖母,都是我的錯。”世上怎麼會有她這樣的人?不忠不孝,不仁不義。“阿瑾,阿瑾。”溫想握住他的手,沒有聲音地哭,“九泉之下,外祖母她會不會怪我,她會不會怪我?”怪她沒有給她送終。死後,連仇都報不了。 外麵雨下得很大。和方背山那日一樣大。溫想像丟了魂,小聲喃喃,“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辦?”她去找過唐秋了,也知曉了車禍的真相。是夫人做了惡。但最壞的人,卻是她。今古恨,幾千般,隻應離合是悲歡?江頭未是風波惡,彆有人間行路難。行路難,行路難,歸去何堪。雨停的時候,顧夜西睜開眼睛,看見溫想,她趴在床邊,已經睡著了。他下床把她抱上來。溫想動了一下,要醒了。“乖,是我。”是他的聲音。溫想的眉心鬆了一點,靠在他懷裡蹭了蹭。顧夜西抱著她,手放在她的背後,一下一下地拍著。“想想乖,阿瑾哥哥在。”他都聽見了,聽見她喊她阿瑾,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阿瑾會陪著你。”一直陪著。溫想的眉頭鬆開了。還沒到最糟糕的時候,起碼,她的身邊有他,可以靠著、賴著。他會一直在。天亮了。房間裡窗簾拉著,不透光,屋裡暗暗的,溫想先醒過來,懵了幾秒。她在顧夜西的懷裡。滴答——滴答聽見雨點從屋簷上落下來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非常稀疏,還有積存在樹葉上的雨滴聲,更多更密。顧夜西的眼睫毛動了動。“想想。”“嗯?”她昨晚哭過了,嗓音有些啞。顧夜西低頭,看她的側臉,“早安。”“早安。”溫想往他身上靠,閉著眼睛,“幾點了?”今天是周一,要上課。顧夜西把放在床頭的手機拿過來,按亮。鎖屏是他和她的合照。“七點二十。”這個點,早自修都快結束了。“要起嗎?”溫想沒回答,“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她把手拿出來,摸到他的額頭。不燙,應該退燒了。顧夜西捉住她的手,放到被窩裡麵,“不舒服,今天彆去學校了,嗯?”溫想說,“好。”飯後,溫想去院子裡喂狗,回來後坐在椅子上,手裡捧著一本佛經。她低著頭,念得很投入。顧夜西不敢打擾。他請裴雲幫忙告了假,用的理由是:侍疾。“侍疾?”裴雲站著,點了個頭,“顧夜西是這樣說的。”林萱萱作為溫想的親媽粉,把聲音都提高了,“把他的號碼給我,我要親自打過去‘慰問慰問’。”裴雲超自然地報出一串數字。“老師,您彆說是我告訴您的。”她怕被顧夜西記上。林萱萱正在按號碼。“那他要是問起來呢?”“要是問起來——”裴雲想了想,“您就說是談老師說的。”“好。”隔壁辦公室的談明,“阿嚏——”誰在算計他?顧夜西在廚房,手機有陌生號碼進來。他沒接。但對方一直打。“喂?”“想想呢?”顧夜西覺得她的聲音有點耳熟,“你是哪位?”“林萱萱。”名字也耳熟。顧夜西的記憶力不錯,思忖片刻,他想起來了——林萱萱是一班的班主任,兼任五班的語文老師。“有事嗎?”“嗬,聽你聲音感覺挺好的,哪裡像生病的樣子?”“咳咳——”“……”“溫想她現在不方便接電話,如果不是急事等明天再說。”“你——”他掛了。在一中的教師團體中,林萱萱脾氣算好的了,平時都是和顏悅色的,很少生氣。但裴雲看她此刻的臉色,默默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