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凝視(1 / 1)

替身恨妃 朵畫 2516 字 4天前

第十二章凝視接下來的幾天,便是屬於他們的,最後的時光。蘇淺再不提要走的事,每天隻是安靜地睡著,醒來,喝藥,吃飯。夜騏卻越來越絕望,他太了解她,一旦她決定了要去做的事,便再不會更改。果然,初七的晚上,她開始收拾行李。“淺淺。”他拉住她的手,眼神中有悲傷的懇求。她沒有說話,隻是望著他,輕輕歎息了一聲。相互凝視半晌,他終於還是鬆開了手,慢慢地退回床邊坐下,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以後,或許隻能在回憶中看見她了。他不敢想,那會是什麼樣的生活。蘇淺隻簡單地收拾了幾件衣裳,便打好了包裹。站在那麵銅鏡前,看著身後,那個失魂落魄的人許久,轉過身,一步步走到他的麵前,對他微笑:“我們……早點睡吧。”說完,她便如以前一樣,伸手給他解開頭上的金冠,又為他脫了外衣和靴子,扶他上床。“淺淺……”他再也忍不住,緊緊環住她的腰,將臉埋在她腿上,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她溫柔地撫摸他的頭頂,如同在叮囑一個孩子:“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飯要按時吃,不要總是熬夜……”“你不要走,你走了,我就不吃飯,也不睡覺。”他任性地搖頭,聲音哽咽。她仰起臉,望著帳頂,咬緊了唇,極力忍住眼中的淚。她承認,她對他,總是太心軟,即便到了此刻。若不是那樣慘烈的過往,她根本抵禦不住他的任何一次耍賴,會留下來,給這個自幼缺愛的孩子,一輩子寵愛。可是……她淒然而笑,最終隻是自己也上床躺倒他的身邊,將他摟進懷中。明天,便是天各一方,永不相逢。她隻能陪他,渡過這最後一個黑夜。再緊的擁抱,也會分開。再眷念的溫暖,也會冷卻。最殘酷的黎明,終於還是到來。蘇淺起身時,夜騏一直閉著眼睛,而她,也再沒回頭看他。這是他們最後的默契,不在彼此的淚水中告彆。可當蘇淺踏出門口的那一刻,各自的淚,還是如期滑落……蘇淺並未直接出宮,而是先去了束心閣,她要去和自己的母親,做最後的告彆。閣樓中,厚重的簾幔還未拉開,仍舊猶如黑夜。隻有夜明珠的光,映照著那白骨。蘇淺怔然地看了許久,卻絲毫未感覺到害怕,在她的眼中,那白骨仿佛漸漸幻化成,和她自己一樣的麵容,最後甚至產生了觸碰的**。她思念母親,已經思念了整整十九年,真想摸一摸母親的臉。不自禁地,她緩緩推開了棺蓋,伸出手去,可就在觸到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此刻正在做什麼,慌忙縮手,卻撞上了旁邊的夜明珠。 就在這時,她聽見棺底,響起輕微的“喀擦”一聲,似乎有什麼被開啟。愣了愣,她將手伸到發出聲音的地方摸索,竟發現有條細細地縫隙,她用指尖輕抵,發現那塊木板是活動的,徐徐向旁邊移開。猶豫了一下,她終於還是將手伸了進去,碰觸到了一個堅硬之物,小心地取出來,竟是一本舊書。她怔住,忽然想起那天在小院裡,太上皇說了“束心閣”,“水晶棺”,最後又給了她一顆“夜明珠”。三者串起來,會不會就是在暗示,某種線索。這會不會……就是夜騏要找的那樣東西?她怔然望著手中之物。而這時,樓下傳來了說話聲,來不及多想,她立刻將水晶棺恢複原樣,然後將那樣東西塞進了自己的包袱之中。再次深深望了一眼水晶棺,她慢慢下樓,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李玉。當她走近,李玉躬身行禮,聲音低沉:“陛下……讓我送您。”“不必。”蘇淺推辭,她本打算出宮之後,隨便找輛馬車離城。“陛下不可能放心您獨自走。”李玉歎了口氣。他方才,被夜騏急召進宮。那個男人,今日仿佛已經徹底頹敗,看見他,隻是慘笑,要他護送蘇淺安全離開。“陛下,您為什麼不留住娘娘?”他問。夜騏卻緩緩搖頭,絕望長歎:“留不住的。”隨後又轉過頭來盯緊他,眼神中有警告:“你一定要好好保護她,否則……”他鄭重點頭:“我明白。”他心裡清楚,魑魅魍魎的背叛,已讓夜騏,對任何人都無法放下戒備。而蘇淺,是夜騏的命,肯交給他護送,已是最大的信任。“但是……要將娘娘送往哪裡?”他遲疑地問。夜騏沉默良久,背對著他,艱難地吐出一句話:“去她……想去的地方。”而事實上,蘇淺並不知道,自己該去往何方。當她終於拗不過李玉的堅持,上了馬車,一路看著兩邊的層疊宮闕,隻是苦笑。自從跟了夜騏,有他的地方,便是家。無論是當初的太子府,還是如今的皇宮,甚至是奪宮戰亂時的軍帳,她的心,總有歸宿。而如今,人生仿佛是驟然被全部抽空,她茫然失措。手又碰到了懷裡的包裹,她能感覺到其中那樣物件。既然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她本該交給他,可是,一想到,他曾為了這樣東西,將自己全家滅門,她便覺得恨。究竟是何物,能讓他如此滅絕人性,血腥搶奪?心中糾結了半晌,她最終還是將包裹放到一邊,臉轉向窗外。這既然是在她母親棺底發現的,她將來,或許能由這樣東西,找到她身世的線索。已經走到這一步,她再不想,糊裡糊塗地活著,一世被蒙在鼓裡。這時,馬車已到達宮門。看著那兩扇沉重的紅色大門,往兩邊緩緩打開,她掀開簾子,對前方駕車的李玉,輕輕吐出一句:“回大驪。”而此刻的夜騏,正站在皇宮最高的地方,他和蘇淺曾到過的鐘樓頂端,遠遠眺望。看著那輛馬車,漸漸化成越來越小的點,最後消失在宮門之外。他閉上眼睛,唇邊浮起淒涼的笑。他曾經在這裡立下誓念,當他坐擁天下,惟願身邊有她。可他卻終究為了得到這天下,而失去了她。甚至,即便此刻他拋卻江山,也再換不回曾經的她。他多麼愚蠢。若是時光能夠流轉,他會選擇,當初在他帶她離開之後,便去過那神仙眷侶的日子。然而,她說的對,他太貪心,經受不住紅塵誘惑,妄想魚和熊掌兼得。最終,將最珍惜的失去,悔之晚矣。“淺淺,淺淺,淺淺……”他對著那凜冽寒風,一遍又一遍喊她的名字,混著那鐘聲,無人聽清,隻有他的心,仿佛被那沉重的鐘聲,一點點撞碎……當暮色深垂,蘇淺已身在沙漠。今晚,沒有月色,蘇淺坐在黑暗的馬車中顛簸。她沉默,李玉亦沉默。許久,李玉低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娘娘,其實……真愛難得……您應該多思量。”蘇淺聞言怔了怔,眸中彌漫著傷感:“正是因為真愛難得,我才會走。”離開,心底深處,或許還能殘存最後的溫暖,若是勉強相守,會在日漸加深的糾結中,隻剩下恨。李玉深歎一口氣,沒有再勸,從懷中取出一隻小巧的羌笛,吹出一曲淒婉迷離。蘇淺靜靜地聽著,不許自己落淚。她想夜騏。以往的這個時刻,不是她在他懷中,便是他在她懷中入睡。可今後,他們的懷抱,已不再是對方的家。此時的夜騏,又在禦花園中舞劍。他根本不敢回寢宮。那裡,再沒有人等他。即使點再多的燈火,也照不亮他的黑夜。因為他生命中唯一的那盞燈火,已經滅了。他好害怕。他知道,曾經的噩夢,又會重來,卻再不可能誰,給他溫暖。淺淺,我的心,已經不痛了,真的。因為,它已隨你走了。今生,你還會帶著它回來嗎?最後一劍落下,滿樹的梅花,亦隨之落下,如雪,似淚……***********************************到了第三天傍晚,蘇淺終於,遠遠望見了封城。看到城牆上懸掛的大驪王朝的旗幟,她百感交集。曾經以為會永遠告彆的地方,她終究還是回來了。人生,旋過一個圓,還是回到了最初的起點。等待她的,不知道,又是怎樣顛沛流離的旅程。“就送到這吧。”在離封城還有約莫五裡的地方,她讓李玉停下。“娘娘……”李玉猶豫。“送得再遠,也終有一彆,你也還有其他的事要做,不能為我,耽擱太久。何況你身份特殊,不宜太過接近大驪邊境。”蘇淺搖搖頭,拿著自己的包裹,下了馬車。當她在地上站穩,回過頭,望了望北越的方向,眼神淒迷。但很快,她便又轉過臉來,對李玉笑了笑:“就此彆過吧,李大人,保重,也讓他……保重。”最後幾個字,她說得極輕,隨即便徑自前行,往封城走去。李玉停在原地,看著她漸漸走遠,笑容悵然。他生平所見過的一段最完美的愛情,也落得如此淒涼的尾聲。情,果真是世間最狠厲的劫數,誰也無可遁逃……步行五裡,對於體虛的蘇淺來說,並不是容易的事,但她仍是堅持,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完。然而在城門口,她卻被守城的士兵攔下。已近黃昏,孤身女子自北越進城,讓人無法不生疑。他們對她,嚴苛盤問,最後竟打算上前搜身。看著其中一人,猥瑣而躍躍欲試的笑容,蘇淺冷聲喝止:“住手,叫你們守城的王副將來。”她仍記得,當初封玦屬下的姓氏。“哪個王副將,我們這,隻有王將軍。”為首之人上下打量她,語氣卻有了些許收斂。這個女子,看起來似乎有點不簡單。“那便帶我去見你們的王將軍。”蘇淺鎮定自若。那頭目猶豫了會兒,終於還是先使人去通報王將軍,對方在詫異之後,傳蘇淺相見。蘇淺微微鬆了口氣,其實此刻的她,已經虛弱地快要站不住。當她被帶到王副將麵前,對方上下打量她,卻沒有認出她是誰。蘇淺的眼前,又是一陣陣暈眩,她強止住,然後伸手到臉旁,緩緩揭下了那張人皮麵具。王副將頓時愕然地愣住,他終於認出,她就是封玦王爺曾經帶上城樓督軍的女人。可是據說,那個女人,早已死了,就葬在封城郊外,怎麼會在此出現?王副將的頭皮,一陣陣發麻。而蘇淺此時,已經再也撐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哎,哎……”王副將驚叫著過來扶住她,不知所措。可想起當初,封玦對她的寵愛,他又不敢輕易怠慢,隻得趕緊將她送入內室休息,隨即修書一封,快馬加鞭,傳給封玦……蘇淺這一昏迷,便是整整一天一夜,當她醒來,侍女慌忙去找王將軍。他不敢進內室,隻站在門外。“您……”他不知道,究竟該如何稱呼她,又咳了兩聲:“我已經傳消息給王爺。”已經告知封玦了嗎?蘇淺微怔。但昨天那種情況,她當時也的確無更好的辦法。不過,若是此後真能聯絡上封玦,也好。她相信,她的身世秘密,封玦必定也知曉。或許從他那裡,可以打聽到其中內情。而如今,無論是何種境遇,她都已無所謂,乾脆先在將軍府住下,等待封玦的回音。當封玦接到那封信,看過內容,幾乎窒息。她居然……回來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不然她不會離開夜騏。心如火燎,再顧不得許多,他直接奔赴封城。而封璃隨後知道他居然離開帝都去封城,也是同樣大驚。可是,他不能走,朝中不能無人執政,他隻得留下來,然後迅速傳密信給夜騏詢問……封玦快馬加鞭,趕到封城時,已是第三天。一進將軍府,便焦急地問:“她呢?”王將軍趕緊帶他去了後院。可是當他真的站在蘇淺的廂房門口,卻又停住。直到這一刻,他仍覺得,太不真實。那個他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的人,真的回來了麼?許久,他的手才慢慢抬起,輕輕推開了那扇門。隨著門被打開,端坐在桌邊的她的麵容,越來越清晰,他的視線,卻似乎越來越模糊。真的是她,他以為永遠不會再相遇,隻能放在記憶中珍藏的她。而蘇淺此刻,看見門外的封玦,心中也是滋味難言。她曾經同樣以為,他們會一生再不相見。“寶珠。”他喃喃叫出那個名字。蘇淺隻是苦笑,她又變回了寶珠。她站起身來,對他微笑:“好久不見。”封玦怔怔地看著她的笑容,突然再也忍不住,衝過去緊緊地抱住了她,聲音沙啞:“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會回來?”蘇淺的淚,差一點衝出眼眶。但她還是輕輕推開了他,輕輕搖了搖頭:“一言難儘。”他的心中抽痛,但還是理智地放下了手,勉強微笑:“好。”他們之間,已經錯過了千山萬水,再回不到從前。彼此沉默了半晌,有侍女過來,問封玦是否要用膳。“你還沒吃飯吧?”蘇淺的心中,湧起感激,還有愧疚。他隻是笑笑:“我不餓。”這一路上,他幾乎廢寢忘食,隻想著能夠儘快見到她。“你先去用膳吧,回頭……”她咬了咬唇:“我有些問題,想問你。”封玦頓時,全身微微一震,心中有極為不好的猜測。他立刻起身,語氣中帶著些逃避:“好,那我先去。”蘇淺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許久,唇邊浮起苦笑。或許,她想要的答案,封玦也不會給。而她的預感沒錯,那一夜,封玦沒有再來,侍女說,他和將軍,把酒言歡,所以醉了。可蘇淺明白,這隻是借口。次日一早,聽說封玦和王將軍一起去了城樓檢閱守軍,又是一天未歸。蘇淺聞言,隻是哂然笑,並不多說一句話。深夜,她坐在床上,仔細翻閱那本從水晶棺底部取出的舊書,然而,從首頁翻至卷尾,也未看出其中的門道。回想起那一晚,魍魎和夜騏的對話,這樣東西,本應該是五份。夜騏當時說他已拿到其中的四份,自然是騙魍魎的,他真正拿到的,應該是三份。再算上自己手中的這一份,那麼最後那一份,會在誰手中?而聚齊了這五份東西,又究竟能得到什麼秘密?為何夜騏和魍魎,都將這東西,看得那樣重?她想不通。就在這時,傳來敲門聲,她忙把那本書又重新藏好,才開口詢問:“誰啊?”“我。”是封玦的聲音。蘇淺愣了愣,穿好外衣去開門,見到的,是一臉醉色的封玦。他的眼睛,那樣明亮灼燙,定在她的臉上。蘇淺感到不自在,往後退了一步。他卻忽然往前跨了一步,拽住了她的胳膊,因為濃重的醉意,語音含混不清:“寶珠,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