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身上白色山茶花枝的厚毛衣揉在了一起。她抱著杯子的手有點兒不穩當,奶咖濺出了幾滴,卻顯得慌亂和分外無辜的樣子。落在簡綏星眼裡,越加覺得難以克製心裡的摧毀欲。扶疏第一次聽見宋霜亦這個名字,第一次在墓園裡見這個女孩,第一次聽到與她有關,卻茫然不知的往事。這段故事在簡綏星的記憶裡壓抑了許久,過分的痛苦使得有些細節變得模糊,可卻絲毫不影響它帶來的陰霾。儘管不想承認,可簡綏星卻知道少年時的他不是一個那麼開竅的人,對於他來說,宋霜亦簡直是個怪胎。少女十五歲的年紀出落得骨肉勻亭,穿著精致的裙子每日穿堂過室,從最前麵的一號樓奔到高中所在的地方,等在窗台前,月牙似的眼睛彎下來衝他招手。“綏星哥哥!”簡綏星站在黑板前,手裡握著的白色粉筆突然莫名其妙用力地頓下去,斷成了兩半,摔在地上。身後,響起一陣陰陽怪氣的倒喝聲。好幾個班上的人攏著課本當喇叭,大聲喊:“綏星哥哥……”簡綏星的額頭默默抵著黑板,深深歎了口氣。他連轉過頭都覺得尷尬萬分,卻不能理解宋霜亦為什麼能將這些做得毫不扭捏,甚至落落大方赤忱無畏。“行了都……”好在宋寒洲會從最後一排站起身,邊往外走邊道,“我妹來找我,小女生什麼都不懂,連哥哥叫什麼名字都記不清。”“嘖,傷心。”“彆傷心嘛。”前方不知哪個男同學笑嘻嘻回過頭,捏著嗓子喊,“寒洲哥哥……”“呿,惡心。”宋寒洲出了門,宋霜亦立刻對著自己的親堂哥垮起個小貓坯臉,惹得宋寒洲很懷疑:“我這麼不受待見?”“是。”宋霜亦萬分嫌棄地擺擺手,“我要綏星哥哥。”靠窗的男同學猛地拉開了玻璃,探出身子調笑道:“綏星哥哥沒有,這個哥哥好不好?”宋寒洲還沒能走過去,先聽了這句話,他一隻手抵著另一側,一把摔上了玻璃窗戶:“滾呐!”“好嘞。”男同學朝著玻璃做了個口型,樂得嗬嗬的做了個鬼臉。“霜亦啊……”不等宋寒洲說完,宋霜亦立刻做了個阻隔的動作,非常認真地搖了搖頭,“哥,你不要再這裡妖言惑眾了,我已經想明白了,愛情要自己爭取,而且我的詩獲得了市裡組織的銀獎。”宋寒洲當即站在了原地,默默抿了下唇,心想要不是你成績上來了,姑姑已經要煩死我了。“這是我給綏星哥哥寫的情詩,我今天就要送給他。”宋霜亦微微揚起下巴,傲慢的動作因為年紀小的緣故,顯出幾分稚嫩的可愛。宋寒洲嗤笑一聲,拉長了脖子湊過去:“我看看。” “你不許看!”宋霜亦驚叫一聲躲開了。宋寒洲還是瞄到了。一個少年聞起來,像雲畫的月色。宋寒洲:“……”狗屁不通。要不要告訴這個蠢妹妹,這個比賽……是宋氏讚助的呢?“霜亦,你聽我說。”宋寒洲衝她招了招手,開始了家庭教育,“你還小,容易變心,萬一你倆在一起,被家裡知道,肯定就會給你倆定親,說不定就選在你成年那天。”宋霜亦聽得眼睛都亮了起來,手抵在一起,已經被這副場景所吸引。她反問道:“這不好嗎?”“你聽我說……”宋寒洲清了清嗓子,語氣誠懇莊重地仿佛在講一道邏輯題,“你想,萬一你以後喜歡彆人了,可能你就會在約定好的訂婚日子當眾退婚,然後一不小心遇上了家裡破產,你落魄了,回過頭去求你的億萬前夫,他就會跟你說……滾!”“這……這是什麼?”宋寒洲吹了聲口哨,窗戶唰啦一下打開了,靠窗的男同學衝宋霜亦招了招手,然後才問道:“寒洲哥哥,什麼事?”宋寒洲抬起來的手有點癢:“拿來!”“什麼?”男同學愣了愣,眼珠子轉過一圈,然後才神秘兮兮地笑了笑,笑得比周星馳精裝追女仔還要賤。男同學扔過來一本封麵花花綠綠的燙金書冊,燙手似的著急忙慌:“彆說是我的,丟不起丟不起。”“喏。”宋霜亦看著麵前那本大花體字寫的《我和億萬前未婚夫分手之後》,沉默了很久,她費力地抬起頭看著她的親堂哥。“接著。”宋寒洲低頭看了眼這本狗屁不通的狗血,毫無負擔地記得下床室友半夜哭唧唧重複過的劇情。替身、白月光、車禍、失憶、坐牢加癌症……簡直不要太慘,完美失去對愛情所有幻想。宋寒洲張口卻對著宋霜亦道:“愛情盛典。”“哥,你為什麼會看這個?”宋霜亦還是不能相信,在他眼裡他堂哥成熟穩重,聽話懂事,是爺爺最喜歡的孫子,總之是個做什麼都不會錯的彆人家的小孩。宋霜亦不能想象這本花花綠綠到顯得有點智障的書冊取代了宋寒洲手裡的《時間簡史》,“你是單獨隻看見了億萬嗎?”宋寒洲抬手摸了摸自己正在經曆變聲期的喉結,心想長大了不好蒙了。“書中自有顏如玉。”宋霜亦是從小在宋家養大的千金小姐,從小接觸的都是經過篩選的人,受過良好的教育,看在宋氏的麵子上也都很客氣,所以將小女兒養得天真到有點脫線。宋霜亦猶猶豫豫地接過書,點了點頭:“……說得也是。”宋寒洲這時候就很慶幸宋霜亦常年吊車尾的成績。在重京第一中學,她能夠穩穩當當考49分。滿分150。老師還會誇她聰明。宋寒洲越加覺得,掩耳盜鈴的也不隻是他一個。宋霜亦拿了書匆匆踩著上課鈴聲走了,甚至都忘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是送情書。高中時的宋寒洲跳了一級,才會和簡綏星出現在同一個班級裡。臨近高三,他們下午兩節大課都是自習。宋寒洲轉過頭,看著門口的簡綏星怔了下,年少的緣故,他難得露出點心虛。簡綏星靠在門框旁靜靜問道:“愛情盛典?”“總比你到時候拒絕我妹妹……”宋寒洲看了他一眼,經過的時候才問道:“她受不了打擊好吧?拖一會兒是一會兒,等高考完你上了大學,她這個年紀哪還記得你這個哥哥?”簡綏星不喜歡宋霜亦?扶疏聽得有點懵。“霜亦年紀小。”簡綏星拿著白骨瓷的勺子敲了敲杯壁,“我也確實喜不喜歡她,每天光是找借口躲開都覺得費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