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僵在了原地,腦海裡始終隻有一片空白,什麼都無法思考,而電話裡的節奏聲像催命符,一下比一下快,一直在催促。她不想選。選了或許結果也一樣。可她沒辦法。扶疏握著手機,手骨都快被自己握成畸形,卻毫無感覺,她低聲道:“歸鞍街。”電話那頭頓了兩秒,語氣裡帶著點慵懶的閒散:“扶小姐,你確定嗎?”這個施虐者絕對是扶疏短短三十歲的人生裡見過最能把人逼瘋的一個,逼著她在人命之間做選擇,選完之後還要反問她確定嗎。坐在狹小的車廂裡,扶疏看著觀瀾公路的儘頭,已經能夠窺探生活區的一角。她伸手摸了摸懷裡楚修然的腦袋,重複了一遍街道名字。“歸鞍街。”楚修然生日宴會結束那天晚上,扶疏坐車路過南市最寬的一條路。一路都是如出一轍的廣告牌,藍底金箔粉寫出來的字,扶疏抬頭看過一眼,還念過:打馬歸鞍少駐程,斜倚春風望斷月。司機有些自來熟,語氣裡帶著點自豪,嘮家常似的跟她說:“這是我們南市最出名的地方了。”扶疏當時還在想,東拚西湊附庸風雅罷了。但現在她知道這個地方,歸鞍街,望月首府。“好吧。”電話裡的人甚至在掛斷之前,都不忘說,“再見,扶小姐。”電話裡的聲音終於消失了,可扶疏舉著手機很久都沒有回過神,她的心跳比剛才還要快。直到開車的司機等得有些不耐煩,從前麵回過頭:“小姐,到了。”扶疏如夢初醒,她們到了。玉川小學離望月首府真的不遠,短短二十分鐘,十公裡一段車程,隻有她知道這漫長的時光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扶疏低著頭長長歎了口氣,那些壓抑的絕望和憤怒終於有了出口。她低著頭,咬牙低吼了一聲,嚇得前麵的司機不輕:“小姐,你沒事吧?”扶疏笑了兩聲,手按在楚修然胸口,楚支頤的西裝底下有個小小的凸起,摸著紋路能夠感受到是一個長方形,繞著幾股線。扶疏打開車門下了車,抱著楚修然站在彆墅門口,近乎茫然看著外麵的世界。扶疏伸手掀開西裝外套,解開了楚修然厚重的羽絨服外套,推上去一層毛衣和羽絨背心,才看見了那長方形的盒子,最中間是紅色的倒計時,正好停到了零。鮮紅刺目。扶疏的手縮了一下,靜靜等著時間掠過下一秒。“布穀……”彈簧從薄片之後一下子彈了出來,那是一隻黃底紅喙的布穀鳥,畫得有些粗糙,眼睛一大一小,一上一下,活像是孩子隨手的塗鴉,沒控製好力道,稚嫩裡透露出幾分詭異。這隻滑稽的布穀鳥搖搖晃晃,黑漆漆的眼珠沉悶異常,與她四目相對,像是也在嘲笑她的滑稽。 身後彆墅的門被打開了,彆墅的幫傭匆匆來開了門,她身形有些臃腫,穿了一身黑色的工作服,掛著白色的花邊圍裙,正在笑著跟她解釋什麼。扶疏卻聽不進去,聞著她身上傳來的食物的味道,心裡卻想:像戴孝。靈堂,挽聯,白花。那是當年爺爺的葬禮。這個畫麵在扶疏腦海裡一閃而過。她的意識有些混亂,而手裡的動作卻像是有指令,將手裡的楚修然遞了過去。幫傭古怪地看了她許久,最後關上門走了。在交付楚修然之後,扶疏就匆匆轉過身朝馬路外走,她去夠口袋裡手機的手一直在發抖,好幾次都沒勾住。等好不容易抓住了,急忙撥了一個電話。司機載著她回到了她早上離開的南市老城區,沈老師所在的紅葉小區,走之前她親過她的一雙兒女。扶疏握著手機漸漸發燙,卻還是執拗地繼續撥通下一個,好像這些電話的忙音就是她的心跳聲。這個聲音,她也就沒了。紅葉小區這時候很安靜,像是陷入了一場昏沉的午睡。扶疏一路上沒遇到一個人,她轉過快遞櫃,進了九號樓,熟練地爬了五層樓梯找到了沈老師家。這裡她曾經住過一年多,閉著眼睛都不會按錯門牌號。扶疏站在門口敲門,顧不得按門鈴,從最開始輕輕扣了兩聲,到了最後幾乎是在砸門。開門。快開門。“吱呀……”到了最後,門真的被她推開了,軟趴趴地折了過去。一張硬質卡片輕飄飄落在地上,上麵打印著換鎖的電話地址,扶疏的心情一下子墜到了穀底。紅葉小區已經二十年了,房齡太久了,很多設施都非常陳舊。她想起沈時萱開過的一個玩笑,她說,紅葉小區的地產開發做得很敷衍,材料用得都特彆差,不過本來就是份額樓。這裡的小區大門用一張卡片就能打開。好在這裡大部分住的都是老師,生活環境好一些。扶疏推門進去,三室一廳的房子,總共一百五十米,她甚至打開了洗衣機的蓋子……室內空無一人。風從一扇打開的搖晃著的磨砂玻璃窗口灌進來,筆直地穿過過道,呼嘯著往她臉上撲,像是在嘲笑她剛才的自作聰明。扶疏握著手機,似乎看見這整潔的客廳天花板往下歪著要塌下來。她往後退了兩步摔在地板上,天花板還是紋絲不動。扶疏冷笑了一聲,喃喃:“原來是我站不穩。”不是天花板要塌了。她吸了口氣,當即便決定回家。如果沈老師不在,如果她們被人帶走了……那麼唯一還有古怪的隻有她的家。早上的那個工作人員。既然他會出現在馬路邊,難道他就不想出現在案發現場耀武揚威嗎?她不信。扶疏匆匆跑下樓,無比慶幸瑤玉公館離紅葉小區並不遠。館藏所在的雲景街背後隔著不遠的水景街,沒進家門口,扶疏先見到了門口的消防車,通體鮮紅,亮著燈,圍觀的群眾竊竊私語。“好端端的這是怎麼回事?”“誰知道,好像是E區那邊燒過來的。”“咱們這裡不是新區嗎?這就出意外了?才過了多久,得賠錢吧?”“你說了算?得等物業看過,哪有那麼容易。”“……”瑤玉公館,E區,十四樓。那是扶疏買下的居室,四室二廳,全屋的智能化家居。扶疏進了門,轉過A和C區,還沒等進E的門,就看見遠遠的隔離欄拉了起來。她跑了起來,手快要搭上火警的一瞬間,肩膀上一重,被人用力地往後拉了一把。扶疏眼睜睜地看著那紅章肩離她越來越遠。火警隊長像是有感覺,回過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不好意思,請問怎麼樣了?”扶疏抬起頭,隻看見一條清瘦的下頜線條,規整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