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硯卓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蘇宴,大有繼續哭下去的架勢,在心裡不輕不重幸災樂禍地叫了聲——弟弟。當然,他也隻敢在心裡這麼叫。誰讓蘇宴大小是他老板呢。古人寫文章,不為五鬥米折腰。流傳到方硯卓手裡,他做主把“不”字去了。方硯卓幽幽歎了口氣,回頭看著蘇宴哭花的臉,好看的五官皺在一起,個個都在用力,不遺餘力地表現著主人的傷心失意。意外地醜。方硯卓算是明白了,當初這層關係還沒摸到的時候,蘇宴就注定會輸。哪怕沒有血緣關係。扶疏也不會喜歡蘇宴。因為他表嫂有個非常奇怪的性癖,喜歡一個人哭泣的表情。方硯卓靜靜看了一會兒,嘗試著和蘇宴講道理:“您要是這麼難受,跟我說說,行嗎?”蘇宴吸了吸鼻子,非常凶地瞪了他一眼:“憑什麼我先說?”方硯卓盯著蘇宴哭得岔氣的嘴裡露出一顆小虎牙,嘴角抽了抽。你不要太得寸進尺,小少爺。蘇宴抬手擦過一把臉,拍著他的床鋪拍得響:“你先說。”“說什麼?”方硯卓腦袋歪了歪,費解到了極點。蘇宴“嘖”了一聲,嫌棄他遲鈍,人從一旁的椅子上,挪到了**一屁股坐著。“宋寒洲什麼人你不知道?你不是跟在你表哥屁股後麵一把屎一把尿長大的嗎?”屁股後麵?一把屎一把尿?方硯卓抿了下唇,抑製住空空如也的胃難受的趨勢,幽幽道:“你能分開說這兩個詞嗎?”蘇宴咬著一側的腮肉,死死瞪著他對峙,仿佛一隻小獸,被人搶了地盤分外不爽。方硯卓手撐在病**,大半的身體撐著往床沿外退了退,戰術性偏過頭,不去看蘇宴那副可憐巴拉的樣子。“我早都說了,人家合法夫妻,你……”方硯卓歎了口氣,說不下去了,“哎呀,你彆瞎操心了。”蘇宴打量了他一眼,哼了一聲,重新坐了回去,倒是不再哭下去了,質問道:“宋寒洲為什麼墜海?”方硯卓剛調整了靠枕想躺下去,就覺得這個問題分外讓人不安生。他特彆生硬地換了話題:“那你剛才哭什麼呢?一個大男人,哭得比死了媽還慘,跟個小姑娘似的。”蘇宴長得絕對算是端正,但狗狗眼和小虎牙還有奶膘,都多出幾分長不大的感覺,連發脾氣都顯得格外理直氣壯。“我姐不認我,我還不能哭了?”方硯卓想了想:“……”你哭吧。轉念再一想,方硯卓轉過頭,湊近了一點,眉順著眼勻出一點試探:“吃飽了哭行嗎?”蘇宴偏不如他所願:“宋寒洲不是也不認你嗎?你不難受嗎?”方硯卓張了張嘴,看著蘇宴哭得分外醜的臉,不知道該怎麼說,咱倆不是一個情況。 何況,他跟他表哥,兩個男人......而且,他一個在男人人堆裡,混著絕對上位的角色,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要哭。不過,小少爺哭得雖然醜,但哭得情真意切,這也太好笑了。方硯卓咽著笑意假裝咳嗽,往下粗粗舔過一圈寡淡無味的嘴皮,將這點揶揄都吞進了肚子裡。蘇宴看著他,等得不耐煩:“你怎麼不說話?”方硯卓早年衣食無缺,被爸媽哄著,跟在表哥身後跑著,還有點驕矜的脾氣。之後為了性取向那點破事,跟爸媽鬨僵了。眼看著打球進了世界級決賽。一場車禍,手不行了。混在北城當個教練,還要天天被家長指責什麼都不懂,教不好孩子。方硯卓的脾氣也就磨得好了許多,什麼不能低頭,什麼不能出賣呢。方硯卓當即就決定賣了表哥“求榮”。他鄭重地搭了一把手在蘇宴身上,在說話之前,還歎了一口大氣,萬般愁苦的樣子。“我特彆難受。”方硯卓一隻手按著自己右邊胸膛,開始了他的表演,“急需大吃一頓,祭奠我逝去的表哥。”蘇宴登時抿著唇,狠狠吸了一口氣,那模樣活像忍辱負重複仇前喝過的一碗酒:“這話我愛聽。”心情陰轉晴之後,蘇小老板大手一揮,豪氣萬分:“吃什麼?”“大盤雞加兩碗飯吧。”方硯卓摸了摸肚子,熟練地點了單,腦海裡已經開始出現熱氣騰騰的米飯,“餓死了。”“這怎麼能行?”蘇宴抱著手機,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神神叨叨,“這鎮不住,我聯係一下一個我認識餐廳老板吧,要帝王蟹、小青龍加幾隻兩頭鮑,行不行?”方硯卓緩緩張大了嘴:“行。”太行了。來不及從**蹦起來,方硯卓還沒有泯滅的良心動了一下。他覺得他這份榮華來得不磊落,於是口不對心地問了一句:“需要這麼隆重嗎?”蘇宴盯著手機,拉出聯係人,撥了電話,擱在耳朵邊等通話。他看方硯卓那一眼,冷酷異常:“你不是要祭奠你逝去的表哥嗎?”方硯卓噎了一下,訕笑著低下頭,視線順著看自己綁滿了繃帶的腿,心想,過兩天拆線了吧。你忍忍。表哥。方硯卓這個孩子跟宋寒洲比起來,不夠冷不夠狠,比起自家其他人又不夠蠢不夠壞,所以夾在中間挺難受。不過年幼之時,他媽和宋寒洲他媽關係還不錯,他經常去宋家祖宅玩耍。宋寒洲的爺爺,也就是他的太公還挺喜歡他。因為他和太公有一個非常像的點,就是多少有點迷信神鬼。在他說出祭奠這兩個字的時候,是非常嚴肅地賣掉了自家表哥,討老板歡心。雖然蘇宴這個缺心眼,屁都不懂。可是畢竟生老病死都是大事,所以方硯卓抬起手,十分精準地落在了方硯卓圓潤的腦瓜頂,上麵還留著個旋旋,看著主人本人一樣可愛裡透著質樸的傻逼。方硯卓真覺得自己操碎了心,暗暗道:各路金仙,童言無忌,有怪莫怪。窗外響了一聲雷,淡紫色的閃電如龍蛇般吐著陰雲霧氣衝過夜際,喚來風雨,重重砸在了南市這片地上。“咚咚……”厚重的實木門響了起來。又悶又低沉。等了一會兒,房門從裡麵被打開。宋寒洲抬起頭,視線慢慢聚焦在那道開門的人影身上。他身上的白大褂還來不及脫,聽診器放在口袋裡,漏了一半在外。或許是醫院的工作太忙了,藍色的醫用口罩扯了一半,遮住了一點下巴。與南市市中心醫院門口的宣傳海報上站著的專家,幾乎是如出一轍。宋寒洲的手搭在門上,眼裡的神色翻過一折,帶了點淡笑。“簡哥。”“寒、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