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宴這才蔫蔫地回過身走了回來,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朝方硯卓冷哼道:“你知道錯了就好。”方硯卓沒什麼表情,隻是唇角略微上揚,似有笑意。扶疏算是看明白了,蘇宴這個彆扭的小少爺,要他道歉比殺了他還難受。但方硯卓給了階梯,他順著就下了。蘇宴能坐在這裡,也算是和好如初了。扶疏輕嘲道:“少爺的道歉方式還挺特彆?聽彆人給你道歉?”蘇宴又輕輕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不說話。方硯卓把藥遞過去,蘇宴看愣了一瞬,慢慢伸手拿了過去。他臉曬黑了一點,但身上還是很白。他的小腿被桌腿磕了一下,這會兒起了一大塊烏青,看著還挺嚇人。蘇宴邊給自己抹紅藥水邊道:“扶疏姐,你叫我過來乾嘛?”“審計的事你到底還知道多少?”蘇宴的動作停了下來,他低垂著腦袋,視線落在自己的手上:“扶疏姐,你說話還是這麼直接,連個鋪墊都沒有嗎?”“沒必要了吧。”扶疏皺眉道,“我們一起出去旅遊都兩趟了。”蘇宴聽見這個回答,好似高興了一些,他嘟囔道:“這還差不多。”“什麼?”聲音太小,扶疏沒太聽清楚。蘇宴趕忙搖了搖頭,開始說正經事:“當時……是我媽讓我去接洽宋氏審計的。”“不是宋寒洲先接近的寧露嗎?”蘇宴懵了一會兒道:“不是。”“我媽想在重京拓展業務,可沒有合適的人作為介紹,所以她想讓我成為敲門磚,如果合作愉快的話,她就可以搭上宋寒洲。”蘇宴一五一十的都說了。“雖然我和宋寒洲……算了,不說了,反正他們算是搭上了。”扶疏忽然想起第一次吃飯,當時是蘇宴主動在餐桌上提起了自己的母親是寧露。按照宋氏的風格,應該會對合作對象進行簡單的了解。這麼看確實不合理,蘇宴是寧露的私生子,甚至連姓氏都不同。蘇宴卻在第一次見麵,說了一件這麼重要的事。扶疏打量了蘇宴一會兒。蘇宴的老毛病又犯了:“扶疏姐,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小看了我?”這回,扶疏點了點頭,蘇宴確實太具有欺騙性,長得清雋陽光,連笑起來都有兩顆可愛的小虎牙,性格也很小孩。這樣一個人,你很難去懷疑他。“我知道我媽對不起你,從她開始調查南市的案子的時候,我就知道了。”蘇宴道,“我和我媽吵了一架,她說,她特彆後悔生了我這麼個兒子。”扶疏抿了抿唇,看蘇宴也覺得羞愧了一些:“抱歉。”“沒事,雖然我是個私生子,可我媽對我很好,從小到大,彆人家的小朋友該有的,我一樣都不少,甚至可能我得到的更多。” “但我那時候太貪心了,我不僅想要我媽給我買禮物,還想讓她一直陪著我,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生下的我。”“後來知道了,太失望了,我們的關係就始終不太好。”蘇宴放下了手裡的紅藥水,從肉眼看,茶色的玻璃瓶裡是深色的**,看不清本來的顏色。“我很愛我媽,我知道她也愛我。”蘇宴笑得很淡,“但我更知道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我不希望她再這樣下去了。”扶疏的手慢慢握緊,她覺得自己被眼前這個小兩歲的男孩打了一耳光,打得措手不及,還很疼。捫心自問,換了她,未必做得到說出這番話來。從小時候她沒有揭發扶嘉來看,注定了她的利己主義。“你不會後悔嗎?”“不會。”蘇宴搖了搖頭,“她是我媽,可這麼多年,我更知道什麼叫做是非對錯。”“就像你說的,錯了就是錯了。”扶疏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說不出話來。她覺得自己比當年在垃圾堆裡躺著發高燒的扶嘉,還要腐臭不堪。她沒能承擔,選擇了逃避。“我沒有你說得那麼好……”“不管怎麼樣,我都愛我的媽媽。”蘇宴說完最後一句話,拉著他們一起打電動。這會兒蘇宴心情不好,扶疏和方硯卓對視一眼,也說不出拒絕來。他們搬開了客廳的茶幾,留出一大塊空地。蘇宴折騰了半天,下載了遊戲,投屏在電視屏幕上,三個人坐在客廳裡開始了跑跑卡丁車。蘇宴的情緒尤為激動,一會兒問這個套裝帥不帥,一會兒罵這個玩家故意撞他……扶疏和方硯卓都沒說什麼話。蘇宴好像有點不滿意,撞了撞方硯卓,兩個人慢慢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鬨起來,像是徹底放下了芥蒂。這一幕和他們在懷虞的時候很像。扶疏坐在一旁,心裡隻覺迷茫。她的信念無意之中被蘇宴動搖了。玩鬨了大半天,天色漸漸暗了。方硯卓放下了手裡的手柄,輕聲道:“蘇宴,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再玩一會兒。”“十點多了,這位少爺。”蘇宴盯著方硯卓看了半天,沒好氣道:“你困了,是不是?”“成天睡覺,你就是個豬!”蘇宴扔掉了手裡的手柄,拆開了一旁的薯片,塞了一把進去,“我在家裡買個招財貓,每天客人進門它就開始招手,都比你工作時間長。”方硯卓:“……”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是,我困了,你回去吧。”方硯卓自顧自站起身就要走。蘇宴也站了起來:“你就睡扶疏姐這?”“嗯。”方硯卓邊往臥室去,邊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這裡不方便……”蘇宴小聲道。方硯卓站在門口停下,腦子裡靈光一閃,他勾著笑意,轉過頭去看蘇宴:“哪裡不方便?”“你們倆孤男寡女的,我怎麼放心?”蘇宴叉著腰,眉頭緊皺。“我不喜歡女人。”蘇宴:“……”這世上還真是沒有比方硯卓更安全的男性了。“我跟你回去的話,你比扶疏危險。”方硯卓衝他吹了個口哨,流氓似的。下一秒,方硯卓滿臉愉悅地推開了臥室的門。站在客廳裡的蘇宴氣得嘴都歪了,指著那臥室的方向,扭過頭和扶疏告小黑狀:“你看看他,他不擠兌我能死?”扶疏眨了眨眼,她不懂。“我送你下去吧。”扶疏站起身道。蘇宴噘著嘴,老大不樂意了,勉強同意了。扶疏拿了件外套穿上,帶著蘇宴到了小區樓下。他們這棟獨立公寓樓對麵是一家咖啡廳,這會兒還在營業,柔和的燈光像是夏夜裡的螢火蟲。“扶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