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尊玉貴的小姑娘顯然是被嚇住了。 她害怕的看著張老三，下意識伸手從袖子的內襯裡翻出了一塊被米紙包住的米糕。 還不等遞過去，這米糕就被張老三一把奪走。 “娘，娘，有吃的，有吃的了，你吃了就不餓了……” 米糕很細碎，本就是富貴人家用來充當零嘴，消磨時間的東西，也乾噎的很，雖然不大也不多，但才吃了沒一口，劉氏就有些乾咳起來，驚的張老大連忙讓張老二端來了一碗水，把米糕渡成米糊糊才敢拿過去繼續喂。 “……好吃啊。” 咽下最後一口米糊糊，劉氏臉色漸漸鮮明的紅潤了起來，連眼神也漸漸清明。 她難得精神勁好的被張大力扶著坐了起來，但偏偏張家父子臉上，卻看不出任何喜色。 劉氏這是…… 回光返照了。 果不其然，在拉著張大力，絮絮叨叨的對每個兒子都說了些什麼後，劉氏閉上了眼，鼻下也沒了呼吸。 低低的泣音一聲聲響起，曦姮站在角落裡，偏頭看著站在自己身邊，即便再怎麼忍耐，也哭的眼眶紅紅的張老五。 和其他臟兮兮的兄弟們不同，洗乾淨了臉的小少年，端的是一派清雋風雅，那可憐兮兮的模樣…… “給……” 曦姮摸出了張帕子伸過去。 絲滑的布料襯的小手肌膚雪白，華貴的絲綢此時進入張老五的眼中，也不知是刺激到了他哪個點。 到底是年紀小，受刺激後，上一秒才哭的慘兮兮的小少年，下一秒赫然狠狠的拍到了曦姮手上，在小姑娘白嫩的肌膚上留下大片的紅痕。 “你彆假惺惺！” 張老五眼神憤恨的瞪著曦姮，好似是終於找到了什麼原因般，咬牙切齒。 “你明明有吃的為什麼不早拿出來！要是你早點——” “啪！” 張老四沒等張老五說完，直接毫不留手的一巴掌扇了過去，斷了張老五的後話。 即便是後來迎著張老五那不敢置信的目光，他也沒有絲毫悔意，反倒是眼神幽深的看了過去。 場麵僵持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張老三立刻怒目看向了張老四，顯然是因張老四對張老五動手而感到了不滿。 “你怎麼可以為了一個外人對自家兄弟動手！” 張大力等人雖沒張口，但那皺起的眉間，以及看向張老四不讚同的眼神，無疑表明了他們的立場是偏向張老三說辭的。 可誰知，麵對著眾人看來的視線，張老四低著頭，雙膝狠狠跪在了地麵。 “爹，我沒出息。” 劉氏的屍骨都沒有冷，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為了省下儘可能多的糧給劉氏養病，真要算起來，他們其實已經有三四天一顆米都沒下肚，在外搞到什麼就往嘴裡塞什麼。 也就是這身體格在撐著，張老四現在常常睡覺睡到半夜都會餓醒。 胃部饑餓的火燒火燎感下，他有時候甚至有種錯覺，好像自己的身軀都在餓的自己吃自己…… 張老四不想像劉氏一樣餓死。 而曦姮，就是張老四達成這個心願的唯一可能。 可曦姮現在才多大？ 被嬌養著長大的小孩子，又會不會因為張老五這一下記恨上他們？ 亦或者，就算是曦姮不記恨，等她回去之後和家人一說，哪怕隻是提一嘴，她的家人會不會記在心裡？ 在這種亂世裡，像他們這種人的人命，是不值錢的，半袋米就能換走一個半大的婆娘。 放在那些富貴人家眼裡，就更不用說了。 如果隻是想有口飯吃，那仰仗著救下曦姮這個事，自然是沒問題的，對於那些大老爺來說，也就是堆滿的穀倉裡隨手分一把穀子出來的事情。 但…… 張老四不想這一輩子就單單有口飯吃，能將就的活下去。 憑什麼呢？ 憑什麼有的人就能夠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讓所有人看他的臉色行事？ 就憑這種人會投胎？ 是！ 會投胎也是一種本事。 要是沒有曦姮這一出，說不得張老四就認了這個命，但偏偏曦姮出來了！ 寧做太平狗，不做亂世人。 既然沒辦法選擇自己所處的環境背景，但最起碼，背靠大樹好乘涼。 能給家大業大的大家族當狗，不說要是得了主子的臉後能多狐假虎威，就單單打狗都要看主人，就足以讓彆人小心幾分。 先前不是沒想過去投靠那些地主，世家，可你想要去投靠，彆人又怎麼不會想要削尖了腦袋湊進去？ 你有力氣？ 彆人就沒力氣了？ 甚至於有些人還沒家人，那些地主什麼的用起來更放心。 …… 可以說，曦姮現在在張老四眼裡，就是一塊能改變命運的敲門磚。 到時候等曦姮回去，說不定隻要她高低提上一句，他就能有個機會搏一次前程。 張老四是真的怕了。 所以他不會允許有人破壞這個機會。 就算那個人，是自己的兄弟也一樣——誰敢斷了他的路，他也不會把那個人當兄弟。 “老四啊……” 張大力自然了解自己的兒子，他歎了一口氣，複雜的目光看著下麵跪著的張老四，想說些什麼，卻又開不了口。 想罵老四心腸硬？ 想罵老四心腸狠？ 還是想罵老四被迷了眼？ 張大力都想罵，但偏偏又一個都罵不出來。 他知道，張老四會這樣，隻是因為想活下去。 最終，張大力也隻是彆過了眼，一個一個的看著自己其他的孩子。 在見到張老大他們在看到張老四動作後，驟然沉默下來，微微閃爍的目光，這位老父親目光緩緩渾濁了些許。 孩子大了啊…… 幼鳥終究是要自己飛的，這做人啊，該糊塗的時候，就應該活的糊塗些。 左右自己已經把這五個孩子拖到這麼大了，也不算辱沒了自家祖宗香火…… 張大力吐出了一口氣，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樣的，抬眼看著曦姮，再度道歉了起來。 曦姮點了點頭，堅強的捂著手沒說話，正想著往後退點時—— “……對不起。” 張老五抬起了頭，聲音悶悶的。 “剛剛，是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