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尋麵沉似水,緩緩站起,右掌向上攤開,往身旁一伸。身後的一個白馬衛,便將一把製式銀槍放在了蕭尋的手中。蕭尋左手高高舉起,雙眼緊緊盯著對麵懸崖上的那位白衣女子。楚若雲如今低著頭,雙手輕輕放在身前的古琴弦上,額前劉海隨風而舞,十指蔥蔥卻靜止不動。“第一隊,放!”蕭尋左手揮落。白馬衛三千騎兵,分十個隊,每隊三百人,隨著蕭尋的這記口令,便有三百名白馬衛,手中飛槍脫手而出,向楚若雲直飆而去!白馬衛平日裡的飛槍投射訓練,不僅對於落點要求百發百中,即便是空中飛行的軌跡,也有嚴格的要求。尤其是在這種幾百人一起飛槍齊發的情況之下,為了避免飛槍在空中相撞,每個人的投槍,在空中的軌道要有極為精密的控製。因此這第一隊的三百白馬衛,一槍投出,看似動作整齊劃一,但是飛槍脫手之後,卻有高有低,軌跡不同,絕對不會在半空中相撞損耗。而且每把槍在空中的速度,都會因軌跡不同而各自不同,必然會在同一時間擊中目標。投槍的落點,其實也很有講究。每根投槍在到達敵人身前之時,間距多少,這些都有嚴格的規定。比如此時,三百飛槍攻擊楚若雲一人,每把飛槍的間距是兩寸。以楚若雲的眉心為基準,周邊方圓三丈有餘,全部都籠罩在這三百飛槍的攻擊範圍之內。白馬衛皆是燎原宗內宗弟子,修為實力都已經不在外門兵士的範疇之內,如今三百飛槍齊發,聲勢極為駭人,百丈距離瞬息而過,三百根銀槍,眨眼之間便來到了楚若雲的眼前!楚若雲麵對化罡境白馬衛的百槍臨身,神色不變,素手微顫,撥動一弦。楚若雲念力枯竭,天道反噬,如今能夠在這裡安坐,最大的仰仗,便是身前這把古琴。這把看似普通的古琴,自然不是凡品,乃是李落夕親手製作,其中暗藏術法。古琴有七弦,宮商角徽羽文武。術法也有七道,金木水火土時空。麵對三百根呼嘯而至的飛槍,楚若雲撥動了宮弦。宮弦主金。一弦撥落,三百銀槍驟然而止,靜靜懸浮在了楚若雲眼前,待琴音消去,這些銀槍便無力地從半空跌落,墜向萬丈深淵。於此同時,楚如雲臉色卻一白,生生咽下了已經湧到咽喉的一口逆血,隻是她垂著頭,蕭尋隔著老遠,並未看到。蕭尋隻看到,三百根銀槍在空中亮了一個相,然後便全部掉進了怒河之中,不由得牙酸無比,心痛異常。三千白馬衛每人手裡總共也就兩把飛槍,用一根便少一根。這些飛槍,蕭尋攻擊敵方首府時,將有大用。如今抽三百把對付區區一人,已經讓他非常肉痛。今天帶著這三千白馬衛來,每人手持兩槍,其實更多的,隻是一種恐嚇作用。蕭尋原本盤算,三百槍下去,就算殺不死楚若雲,也必定會讓她非常狼狽,到時候再溫言規勸幾句,這女人總歸不是一個求死的瘋子,八成也就退走了。結果未曾想三白銀槍非但未能傷到對方一根寒毛,還直接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這讓蕭尋完全不能接受。更加不能讓蕭尋接受的是,對方隻是撥動了一根琴弦,就把自己咬牙切齒忍痛割愛的三百根銀槍,就這麼輕鬆寫意地給打發了?我擦!這女人莫非是妖怪不成?***張程在營地裡盤算良久,決定還是冒險一搏。雖然那妖女擁有時間天道,自己或許會被秒殺,但是反過來,自己好歹是一個龍虎境高手,一槍下去,也有很大的幾率秒殺對方。若是今日死在爛柯關下,張程自然是及不甘心的,他還想親手替自己的兄長一雪前恥,攻下豔陽穀外門首府。隻是照目前這個情形發展下去,破關無望下,四日之後自己毒發身亡,那就死得更加沒有意義。而且,自己的時間,或許已經沒有四天那麼多了。昨天夜裡,張程在山林中迷路,又失手傷了蕭尋,這種情況,理應不會發生在修為精深,經驗豐富的張程身上。為此,張程也苦思良久,終於想到了唯一的解釋,那便是月半丸出了問題。好像最近兩天,自己的思維混亂了許多,腦子變得不那麼靈光。像昨夜迷路之後,他居然轉悠了那麼久,才想出投槍問路的法子。月半丸乃雪忘妖僧所製,一共也就兩粒。一粒那妖僧自己服下,傷勢儘愈後,讓圍剿的雪忘寺高手猝不及防,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不過那妖僧也未能撐過半月,第三天便被圍攻至死。因此,這月半丸的效果究竟如何,半月內有什麼副作用,那是誰都不清楚的。張程猜測,這其中之一的副作用,便是會逐漸迷亂神識。如今的張程,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有多少時間,不如趁著神智還算清醒,就去放手一搏吧。如今的營地,空無一人,三千白馬衛已經被蕭尋帶著去恐嚇妖女了。在張程眼裡,這招實不怎麼高明,怕是沒什麼用處。那妖女既然敢孤身一人守關,必然也是跟自己一樣,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不過也好,如今白馬衛在崖前吸引妖女注意力,那麼自己就從側麵迂回,一槍便了結這女子的性命!張程緩緩站起,握緊了鐵脊蛇矛,向那片曾經讓自己迷失的樹林走去。張程在二十年前,曾經來過這裡,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對麵那座山崖,登陸點並非隻有那座崖橋一處。在那爛柯關西麵十裡處,還有一個缺口,可以一躍而過。隻不過那處缺口的距離更遠,足有一百五六十丈,而且這個缺口,其實也不過是一個缺口而已,將將可以容下兩三人。四周,依然是光滑似鏡的陡峭山崖。因此,二十年前張程指揮部下修橋的時候,並沒有考慮此處。隻是如今,這個缺口對於龍虎境的張程來說,已經足夠成為一次偷襲的捷徑。一百五六十丈的跳躍距離,雖然遠了一些,但是張程有自己的辦法。張程一邊在樹林裡走著,一邊收集著樹上的藤蔓,這次,藤蔓要接得更長一些才行。***蕭尋心中雖然鬱悶,但是手下的動作卻沒有停止。他的左手又緩緩舉起。蕭尋明白,若是殺不死這白衣女子,過不了這一關,自己就算有三萬把銀槍都白搭,豔陽穀的首府永遠遙不可及。“第二隊,放!”蕭尋左手揮落,又迅速抬起。“第三隊,放!”蕭尋左手再次揮落。六百根銀槍分成前後兩批,兩者相隔十丈,向對麵的楚若雲呼嘯而去!旋即,蕭尋右手上的銀槍,也應手而出!方才那次攻擊,完全沒有逼出楚若雲如今的底牌,因此,蕭尋這次,不得不加大了賭注。空中先後兩批,合計六百根銀槍,是試探,也是掩護。蕭尋認為,再絕妙的術法,也應該有施法的間隔。這兩批銀槍的用意,便是試探對方的兩次施法的間隔時間。而自己的那把銀槍,瞄準的卻不是楚如雲本人,而是她身前的古琴。而那把銀槍,當然不是最後的絕殺。絕殺的一招,是目前正在高空急速飆下的逆青!銀槍鋪天蓋地而去,逆青九天之上而來,看你楚若雲,如何應對!楚若雲自然有應對的法子。蕭尋手中銀槍一旦擲出,楚若雲便迅速撥動了兩根琴弦。文弦,武弦。文弦主時間。隨著文弦弦音響起,蕭尋驚訝地看到,在半空中飛行的六百零一根銀槍,飛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好似六百零一位即將出征的將士,被親人的哭泣挽留了腳步。但是無妨,蕭尋還有逆青絕殺,逆青自天上直插下來,並沒有被這種詭異的狀況影響,飛得依舊那麼迅捷,刹那之間便來到了楚若雲腦後!隻是一刹那後,蕭尋邊神色大變,呆立當場。隻見自己的逆青戟,居然在楚若雲的腦後憑空消失,而且自己再也無法感受到它的存在。頭腦冥海中的小銀龍,也在這一瞬間忽然消失,不知去向了何處!武弦,主空間。撥完這兩根琴弦,楚若雲便開始緩緩移動。昨夜她能迅捷的移動,是因為念力充裕,可以隨心所欲地駕馭輪椅。現在的她,念力枯竭,又天生體弱,隻能雙手費力地推動木質輪椅的木輪,緩慢地向身後移去。半空中的銀槍,隨著文弦之音的慢慢衰落,逐漸又開始加速。古琴七弦,每一弦的術法,都需要以自己的念力為引,雖然所耗不多,但對於現在的楚若雲而言,每驅動一根琴弦的術法,都是在以生命為代價。原本,抵擋這飛槍,宮弦的效果最好,但是古琴七弦,每一弦的連續撥動,都需要一息的間隔,此時,卻是來不及的。隻能選擇更加消耗念力的文弦,以時間的減速來應對。文武雙弦連發,已經將她今天剛剛恢複一點的念力再次掏空,如今她的腦中,已經有些昏昏沉沉,雙手也在微微顫抖。她移動得非常艱難,她要在銀槍加身之前,避開那方圓三丈的攻擊範圍。而她眼前的六百零一根銀槍,卻越來越快,越來越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