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輩的指點，接下來的自由活動時間，裴昶沒有跟著其他人去玩，而是托關係去了好幾個廠子看機器。董宴如最近兩天交了初稿，還要等市場部那邊的信息反饋，沒事兒乾就陪著裴昶去廠裡，還兼職了翻譯工作。大學三年多，她幫忙翻譯了不少專業論文和國外前沿資訊，可以說她現在的翻譯能力比專業生都不差，甚至在某些方麵更強。“這是最後一個廠了，上午看完，下午我們出去逛逛，晚上我就要回去了。”裴昶不好意思的朝她笑：“這幾天都沒能陪你好好玩一下，儘拉著你陪我看這些大鐵疙瘩。”“沒事兒啊，就當這也是約會不挺好。”董宴如是真沒怨言。他倆跟白雲機械廠的高工告辭，正打算離開，又撞上來辦事的劉茹。這一次，劉茹身邊多了位男士。男人年紀有點大，估摸著比劉茹爸爸小不了多少，乾癟黑瘦，臉上皺紋很重，不笑的時候就顯得有些陰戾。在看到他倆手牽手出來，劉茹眼裡閃過一抹嫉恨，不輕不重的笑了一聲。“還沒找到工作呢？”她偏頭又看了一眼送他們出來的廠方的人，“這位是我小時候的鄰居，一直在廠裡乾活，人還是不錯的，要是可以，你們就安排一下吧。”“大姐，你是不是這裡有點毛病？”董宴如可不慣著她，直接嗆回去：“都跟你說過好幾次了，我們是來交流的。哦對了，說起來你應該是不懂這行當，也不知道最近有個發布會兼交流會的事兒。算啦，不怪你，畢竟，你看上去也挺忙的，估計沒啥時間關注社會新聞。”說話的時候，董宴如的眼睛在劉茹和她身邊的黑瘦中年男人身上晃悠了一圈，目光透著恍然和不解。黑瘦中年人看上去不太好招惹，但還真的很有氣度，至少董宴如這種可以算得上不太客氣的眼神，他也隻是微微蹙眉，沒有像什麼電視裡那樣勃然大怒，覺得人家冒犯了什麼的。劉茹可就不乾了，白皙修長的脖子一昂，就要開嘲諷。“誒，裴工，正好你們還沒走，快來幫忙看看這個說明書。怎麼調試出來沒對啊。”還沒等她說出口呢，機械廠的兩位高工跑出來，拉著裴昶就往車間走。完全把領導和客人都給忽視了。“小嚴，你們這是乾什麼呢？”跟著跑出來的那位年紀稍微小一點的工程師一回頭，才發現生產科科長在，趕緊解釋。“就是之前德國回來的那台設備，上周檢修的時候發現有個地方鬆動了，我們自己處理了一下，過後發現抽檢合格率有所降低，今天不正好修整嘛，就說再來調試，發現不行啊，越調越有問題。那個說明書也全是德文版的。正巧裴工的女朋友會德文，也動機械，就請他們幫忙看看了。” 他說完，見那三人已經進入廠房，趕緊拔腿就跑。“科長，我先回去，你等會兒沒事兒也可以過來看看。”劉茹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但她的老板，那位黑瘦男人很有興趣，在征詢過科長之後，他們三人也跟著進去車間。白雲是個大廠，這裡的車間廠房很開闊，工人也多，大都各司其職，就算這邊人圍成圈了，也沒有無聊的人來湊熱鬨。董宴如拿著德文版資料，一邊翻譯，一邊查對之前德國技術員過來調試的時候留下的數據。“你們這邊弄錯了。步驟錯誤，造成了校對誤差偏大。具體我不太明白怎麼弄，有辦法複原嗎？”“有，每次我們調試的時候都會記錄改變的過程和數據，反向推就行。”工程部科長親自動手，照著記錄一步一步的反推，最後恢複了原始設置。核對過三次，跟德國技術員調校之前的數據沒有分毫誤差。裴昶的手很穩，目光極其毒辣，要調三絲就不會多到半分。他和白雲的科長相互配合，再有董宴如跟廠裡的技術員一步一步的確認核對，最後調出來的數據，基本跟德國技術員調出來的大差不差。機器開動，做了一批加工件，抽檢合格率終於恢複到了之前的水準。“但是這個機器的履帶磨損有點嚴重啊。我看了下，他們應該是加強了精度，犧牲了耐磨性。”裴昶跟幾位高工麵色不虞的聊了一會兒。生產科科長也跟著聽了一耳朵。等確認無誤後，董宴如答應幫他們把這份資料完整翻譯出來，之後兩位科長非要請他們吃飯。那位黑瘦男子在臨走前，親自給了裴昶一張名片。劉茹在旁邊整個小臉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紅，精彩得很。白雲機械廠有挖牆腳的意思，但裴昶肯定是不願意過來的，至少他現在還沒想好下一步要怎麼走。吃過飯，勉為其難的收下廠家給的兩個紅包，裴昶都留給了董宴如。“想什麼呢？”董宴如手指在裴昶的眼前晃悠了下，“一大下午都魂不守舍的，出什麼事兒了？”裴昶勉強勾了勾嘴角，下定了決定。“燕子，回頭我打算回我母校找找我當年的教授。”“想通了？”董宴如一點不意外，“我對你的決定一直都是支持的，隻要你覺得好，不會後悔就行。而且讀書進修，在我看來誌在必行。現在競爭壓力會逐步加大，我們國家開放後，國外的先進經驗傳進來，勢必會對我們造成衝擊。但這個差距不是不能彌補的，隻要有心，什麼時候都不晚。”董宴如想到二三十年後，國家基建工程機械方麵的巨大變化，語氣中都多了一抹自豪。“你還年輕，沒必要這個時候就躺平了，後麵幾十年裡，難道隻能看著彆人奔跑，自己卻一天天腐爛？”裴昶抹了抹臉，露出一絲苦笑。“當年我在學校的時候，也是挺意氣風發的，不過……”他沒繼續，隻歎了口氣，避過了這個話題。董宴如很乖巧的沒有去追問，隻問他要不要先去改簽火車票。“不用改簽，反正要轉車，我下一趟直接買回學校的票就好。對了，得先打個電話給廠裡，請兩天假才是。”急急忙忙去請假的裴昶，沒注意到董宴如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