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了，啊啊啊，我哥考上了！”一大早，董希就衝去考試院外麵看榜。他去的時候，六塊大黑板前麵已經圍滿了人。拿著哥哥的考號核對了三遍，他才興奮的衝回家。“哥，你猜，你考上哪兒了？”“不是市高等機械專科學校？”董向東整個人都是懵的，聽到弟弟的話，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哥，你是個天才。你知道嗎，你被省工業學院新開設的機械加工工藝專業錄取了！”董向東腦子轟的一下就炸開了。“我，我沒有報……”“我去打聽過了。這個專業是新開的，工業學院開始嘗試培養專業技術工種，而且這個專業他們也是第一次開，還在探索階段，所以需要有一定基礎的學生才能學習。據老師說，這個專業百分之八十的學生還是會從高考考生裡選擇錄取，但是你們這百分之二十，就從各個相關職業技術高等專科學校裡擇優錄取了。”董希興奮的在家裡蹦跳，末了又轉頭往外跑。“我去給爸媽打電話。”“等等，你站住。”董宴如回過神，一把拉住他，“你彆這麼激動，先等拿到通知書了再說。萬一有什麼變化，回頭被人家笑話。”“對對對，燕子說得對，我們等通知書。”董向東擦了額頭上的汗，都不知道是激動的還是被驚嚇的。五天後，貼著掛號標簽的錄取通知書送到了半邊街。來送信的郵遞員也覺得給人送錄取通知書是種福氣，站在大門口就放開了嗓門。“董向東，董向東在嗎，你的錄取通知書到了，麻煩出來簽收一下。”本來掛號信是要去郵局領的，但是這不是通知書麼，郵局就特意讓郵遞員送到家了。他這一吼，左鄰右舍的人都冒了腦袋出來，稀奇的看著董向東。這小夥子他們說不上喜不喜歡，但是人有禮貌，還熱心，誰家有點啥事兒叫一聲，他都會幫忙。聽到他考上省裡的大學了，鄰居們都齊聲恭賀。現在不興給紅包，但董宴如還是拎了一盒糕點塞給幫忙送信的郵遞員。“這是我姐專門買回來的，圖個喜氣，師傅你彆嫌棄。”郵遞員師傅可不嫌棄，笑嘻嘻的恭喜了他們一番，把糕點塞進包裡，騎著郵遞自行車繼續送信去了。三兄妹在家裡應付完來賀喜的鄰居們，剛鬆口氣，就聽他們家老二莫名其妙趴桌上哭了起來。董希張嘴茫然不知所措，指指二哥，問董宴如他咋回事。“二哥是高興呢。”董宴如順著摸二哥的背脊，沒多會兒，眼睛也紅了。這輩子跟上輩子應該不一樣了吧。記憶力那個滿臉滄桑，看上去行將就木的老男人的臉越來越模糊了，現在她二哥可以讀大學，出來之後就是國家乾部了，哪怕是技術工種，那也是國家乾部，吃皇糧的！ 擺脫掉深陷泥淖的境遇，誰都不知道董向東以後能走多遠，可再怎樣，也比上輩子好。當天晚上董秋就到了城裡，看了錄取通知書後，她抱著董向東又哭了一場。“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一定可以的，你看看，我沒說錯。”她哭著哭著又笑了：“收拾東西，明天就回去，爸媽在村裡給你準備了流水席，好好熱鬨熱鬨，讓那些看我們家笑話的人看看，我們大東才不是什麼傻子，你可聰明。”董向東反手抱著姐姐，這姐弟倆被另外一對姐弟看著，氣氛陷入一種莫名的詭異中。董家的流水席擺了三天，本村的人也都來幫忙，還有鎮上的熟人也都來恭喜他們。甚至林花也來了，帶來了她爸媽給準備的賀禮。要說之前，林花媽媽還有些看不上董向東，那現在，她簡直恨不得女兒馬上嫁過去。不是她俗氣虛偽，主要是這年頭的大學生可金貴了，像董向東這種本身又有技術在手的，出來之後國營廠礦隨便進，那小日子可有盼頭。自己女兒雖然也是鐵飯碗，但是長相身材也就那樣，沒有核心競爭力，唯獨勝在脾氣好人勤快，配董向東剛剛好。林花爸媽的心路曆程外人不知道，但表現出來的善意，董家爸媽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了。之前覺得人家是城裡人，不敢高攀，現在也不是不能攀一下的樣子。董家大擺宴席的時候，董向東的好幾個小兄弟私下集結起來，嚴防死守，生怕宋家人來鬨。也不知道是不是宋家人認清現實了，到三天流水席結束，他們都沒露麵。宋家人哪兒是不敢來鬨，他們是沒有心力來鬨了。之前宋舅媽嫌棄宋盼娣肚子裡的孩子，連帶天天罵，都不是指桑罵槐了，直接指著宋盼娣的臉罵她自作孽不可活。後來又不知道怎麼聯係上的，給她說了個死了兩個老婆的老鰥夫，人都快五十歲了，家裡最大的孩子比宋盼娣年紀還大。那鰥夫做點小生意，賺了點小錢，就看上了年輕又有幾分姿色的宋盼娣，當然，肚子裡的孩子他是不要的，放話說讓宋盼娣把孩子解決掉才能進他家的門。宋盼娣自己也不願意生下這個孩子，可她更不願意嫁給那個老男人。然而她跑不掉，也逃不掉，每天被舅媽罵，還被宋家寶和她媽她奶罵，指使她從早到晚不停的乾活。她姐姐宋招娣，人瘦得隻有一把骨頭，腿腳還不好，也被拉著像頭老黃牛似的從早乾到晚。姐妹倆一天比一天沉默，直到那天晚上，聽到董家傳來消息，說董向東成了大學生後，宋盼娣暈倒過去。醒來，還是那個憋勼的屋棚裡，她姐姐宋招娣就那麼木呆呆的看著她。好久之後，才嘶啞著聲音開口。“這個家不能呆了，你走吧，往南邊走，就算討口也比在這個家好。”宋招娣枯槁蠟黃的臉在月光下更不像個人，但是她的眼睛裡，卻有著消失了好多年的，所剩不多的柔軟。“肚子裡的孩子，你生也好，不生也好，你自己拿主意。但是你千萬記得，彆讓他長成宋家寶那樣子，醜死了。”“姐，你要乾什麼？”宋盼娣心裡一驚，拉住宋招娣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