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裡，董向東一臉糾結的縮在角落抽煙。這是休息時間，其他地方不許有煙火，要抽煙隻能到這個角落來。董向東吸完最後一口，把煙頭在鞋底踩滅，仰頭重重出了一口氣。他今天遇到盼娣了。姑娘紅著眼睛跟他說自己家裡人發話，要是他拿不出彩禮就不許他倆再繼續往來。還說已經有人在跟她媽介紹其他的男人給她。董向東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任由宋盼娣在他耳邊哭訴自己的委屈和為難。一直到休息時間結束了，他才借口要上班，匆匆逃離。“怎麼，遇到啥難事了？”裴昶也夾著一支煙過來，一邊隨口問，一邊摘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鏡片。“沒，沒啥。”董向東有些局促。“你怕我乾嘛？我又不吃人。”裴昶哼一聲，“那個數據你記住了吧，晚點我們再試試。”沉默了很久，董向東沒忍住開口：“那個，真的能用？”“當然可以，隻不過需要調試。這是我的工作，你隻需要配合就行了。放心，真有問題也輪不到你扛責任。”“我，我不是，我……”“我明白。行了，你回去上班吧。”裴昶明顯不想跟他多說，把人趕走後，一個人坐在牆根抽煙發呆。董向東鬼使神差的回頭看了他一眼：“裴工，我不是懷疑你，我就是覺得，現在這樣不是也挺好嘛，為什麼折騰呢。”裴昶詫異的看向他，過了一會兒，才笑了笑：“社會是發展的，技術也在進步。雖然我們才開放，離國外的新技術還有很長一截距離，但是如果我們不肯奮起追趕，那麼一輩子都會被人踩在腳下。”董向東不太懂他的想法，但是也有了一絲觸動。剛回到工位上不多會兒，那個刀疤眼的工人又找了過來。“董向東，你個癟犢子的，你不給盼娣一個交代，老子今天廢了你。”他說著話，拿起一把鋼鍬就要砸董向東的腦袋。旁邊看熱鬨的工友一見這陣仗，嚇住了，趕緊湧過來幾個人，把兩人隔開。“大東，你跟人女孩子談了這麼久，倒是給個交代啊。”旁邊也有人七嘴八舌的故意挑撥，反正跟他們無關，樂得看董向東的樂子。董向東握著扳手的手指都發白了。那個刀疤眼工友嘴巴越來越臟，就在董向東快要忍不住出手的時候，旁邊傳來一聲冷喝。“你們這是乾什麼？上班時間，你們開茶話會呢？”眾人一看車間主任來了，頓時做鳥獸散。眨眼間，中間隻留下跟董向東搭班的兩個工友，還有那個不是他們車間工人的刀疤眼。“你到這裡乾什麼？”主任認識這個刀疤眼，典型的刺頭，要不是他姐夫是廠後勤的一個小科長，早八百年就被開除了。 “沒事兒主任，我來找大東聯係下感情，對吧大東？”“是，他來替宋盼娣逼婚。”董向東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一股戾氣，直接了當的就說了出來，“麻煩你回去轉告她，她家要的彩禮我給不出來，這事兒就算了，她另外找男朋友吧。”主任其實也聽說過這事兒，宋盼娣家的貪得無厭早就遠近皆知了，隻不過當事人都沒表現出來，他們外人也不能說你們彆處了對吧。刀疤眼一聽，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裡閃過一抹凶狠。“雖然我也不知道你跟她什麼關係，非親非故的，為啥是你來替她抱不平，不過既然你願意當這個中間人，那就辛苦你了。”董向東的話說得明白，又有些隱晦的指責，刀疤知道鬨下去隻能讓宋盼娣沒臉做人。他抬起手指了指董向東，咬著腮幫子冷哼一聲，轉身就走。主任皺眉看著他離開，又看看沉默的繼續工作的董向東，腦子生疼。“大東，等會下班你彆急著走，到我辦公室來一趟。”主任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跟他說個人問題，打算關上門討論。車間廠礦的消息傳播那叫一個快。特彆是宋盼娣這事兒本來就有很多女孩子在背後碎嘴。董向東和刀疤的話在半個小時後，整個廠都知道了。宋盼娣聽到的時候，人差點直接暈過去。她是有小心思，故意在對她有好感的刀疤跟前佯裝委屈。但她沒想到刀疤居然直接跑去車間裡麵打人，更沒想到一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屁的董向東居然“開竅”了！這下她跟刀疤之間的曖.昧真的是十張嘴都說不清楚。但她自己明白的，她就根本不可能跟刀疤在一起，畢竟刀疤的樣貌、品性、脾氣都不如董向東。而且刀疤的媽和姐姐們可不是好相與的，哪兒像董家人那麼好拿捏。她今天跟董向東上同樣的班次，中午完飯就可以交接班了。在車間出入口等了十幾分鐘都沒見人出來，宋盼娣顧不得害羞，拉著一位工友打聽董向東還在不在車間。“大東啊？他被主任叫走了，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你有事找他嗎？”宋盼娣失望了一瞬，連忙說不是啥急事。一步三回頭的離開車間，她猶豫了半分鐘，決定去主任辦公室外麵堵人。她猜想，估摸是主任要批評他跟人打架的事兒，也或者對她一個女孩子太過無情的問題。等到了主任辦公室外麵，她悄悄左右沒人，偷偷把耳朵貼在門上，可依然沒有半點動靜。“喂，你誰啊？乾什麼的？”隔壁辦公室出來一位女同誌，一眼就看到了宋盼娣那略顯詭異的動作。宋盼娣一驚，站直身體回頭看。對方一下子認出來了，眼裡閃過一抹帶著說不清意味的笑：“原來是你啊，怎麼，找主任有事兒？”“沒，我是想找董向東，聽說他到主任這裡來了……”“大東啊，他跟主任都走了，你還是先回去吧。”宋盼娣不甘心的咬了下嘴唇，在女同誌灼灼的注視下，不情不願的離開了。“甘姐，那個就是宋盼娣啊，長得也就這樣吧。”“切，彆看人長得一般，人家手段高著呢。你要是有她一半能耐，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找不到對象。”甘姐一邊說，一邊又往磨磨唧唧離開的宋盼娣那邊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