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老家的習俗,臘月三十這天要去已逝家人的墳上拜一拜,意為接他們回家過年。沈獻也是在家貼完對聯之後,便驅車去了爺爺和小叔叔的墓地。奶奶一也是早就給她準備好了祭品,出門前還萬分叮囑了一些特彆的祭拜禮節。過程繁瑣順序緊要,沈獻都一一耐心聽了記在心裡。也說不上是迷信,這就是在世的人對已故親人的一種懷念方式罷了。越是臨近墓地,沈獻的心裡越是難受。她對爺爺的記憶並沒有多少,多數都是聽奶奶說起的。說是爺爺年輕的時候也算是個青年才俊,長得帥氣又很有抱負,一心想著創業乾一番事業。但是後來出了點意外,從此之後爺爺便一蹶不振,沒幾年便鬱鬱而終。至於是什麼意外,奶奶並未多說。思緒飄然之際,沈獻已抵達了爺爺和小叔叔的目的,諾大的園子裡,兩座墓碑矗然而立。沈獻拿著籃子,走了過去。跪下後,她拿出籃子裡的黃表和香,先是點燃了香在兩座墳前,隨後又拿出黃表焚燒,再祭奠些許酒和茶水。磕過三個頭後,沈獻看著墓碑上小叔叔年輕的照片怔怔出神。“小叔叔,小獻獻來看你。”一句話出,她的淚已潸然落下。那張堅毅俊美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星辰一樣的鳳眸回看著沈獻,彷佛再說:“小獻獻,不回來啦!”沈獻抬手拿袖子擦了擦小叔叔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叔叔真是同沈獻相差無幾的年紀,但是他那堅定的眼神裡,揣著自己愛國的熱情和決心。其實,這座墳墓裡麵,並沒有小叔叔的骨灰,不過是座衣冠塚罷了。當年小叔叔出任務,同去的隊友儘數未歸,當他的上級將消息帶回來的時候,奶奶當場暈厥,大病了一場。同來的隊友十分愧疚和抱歉,說是當時情況太過慘烈,並未巡回隊友們的屍首。隻帶回來了小叔叔的一些衣服物品,另有人整齊的捧了疊好的軍裝和軍帽。這是小叔叔剛剛晉升後還未來得及穿的新製服。回憶如同泉湧般在腦海裡閃現,沈獻心頭一陣一陣的抽搐著的疼。“小叔叔,我真的很想你,真的很想。”也顧不得什麼形象,沈獻在小叔叔的墓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她想,這要是讓小叔叔看見了,又得說:“沈獻,你這個愛哭鬼,以後上了軍校,流血流汗,也不能流淚,知道了嘛!”知道了啊小叔叔,你說的話,小獻獻都記著呢。所以她的各項分數都不輸於男孩子,她要努力做一個像小叔叔一樣勇敢強大的人。“可是小叔叔,我都搞砸了,我沒有做好,還害的隊友因為我的錯誤犧牲。我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小叔叔,你要是還在,你也會怪我的吧?” 然而回應她的,隻有冷風卷著落葉掃**而過。小叔叔,再也不能在她脆弱無助的時候給她支招打氣了……不知道哭了多久,沈獻終於守住了聲音。端正的跪在墓碑前,又磕幾個頭,這才拂乾淨兩個墓碑上的塵土於落葉雜草,轉身離開。回去路上,沈獻心思沉鬱,開車的時候也分了些身,臨到家的時候,眼見著路口轉彎處“嗖”的竄出來一個人影,也為來得及降速刹車。幾乎就在要撞上的那一瞬間,沈獻才反應過來,猛踩刹車。還好因為是小路,所以車速並不快,這才得以刹住車。刺耳的刹車聲惹得周圍人連連側目。沈獻見車前看不到人影,趕忙解了安全帶下車查看情況。卻見離車子幾步遠的地方,倒著一個人,捂著自己的腿在那邊大叫。“你還好嗎?有沒有傷到?”沈獻蹲下身來,焦急的檢查那人的情況。倒地的人是各月末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一身洗的發白的黑色羽絨服,有些緊縮的裹著他的身體,讓他抱著腿的姿勢看上去非常艱難。“疼,疼,你撞到我了,賠錢!哎喲,救命啊救命啊!”那個人看上去非常痛苦的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了一眼沈獻,又回頭看了看她的車子,叫的更起勁了。“傷到哪裡了?我現在就打電話就叫救護車,馬上送你去醫院。”沈獻著急,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卻沒有找到手機,又回車裡找了一番,竟也沒有找到。或許是剛才著急出門,沒有將手機帶出來。那人見她空手而來,臃腫的身體微微挪了挪,整個人靠在她的車子上。“去醫院?大過年的誰想去醫院,你陪我錢,我自己去看,我老婆孩子還等著我回家年呢,我這苦命的人啊,一年才回幾天家,難道要在醫院裡度過嗎嗚嗚嗚……”四十多歲的壯漢,惶然大哭起來也是很嚇人的,沈獻被他連連問的神經緊張。“不是這樣的,我是擔心你傷的過重,要是不去醫院的話會很麻煩,這樣,我先送你去醫院,你的醫藥費全部我出,然後再補償你好嗎?”沈獻蹲下身來,找不到手機,隻能自己開車先送人去醫院了。“我不去,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在半路上對我做什麼?像你們這種開著豪車的喜歡逃避責任的人我見多了,你給我錢,我自己去。”沈獻不知道是剛才哭太多腦子缺氧的緣故,還是因為自己剛才開車出神心裡愧疚的遠古,竟也沒想那麼多,就答應了下來。“好,可以,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不過我出門沒有拿手機,你先等我接個電話打個電話讓人送來。”沈獻急急的說著,轉身就要朝圍觀的路人接手機給奶奶打電話。那人一聽竟然不乾了,一把扯住沈獻的衣角道:“你還想打電話叫人是吧,沒帶手機,誰信呢,你彆想拖延時間,給我錢,賠我錢,撞了人還想跑嗎?”男人力氣很大,拉著沈獻動彈不得。怕掙紮的厲害了,給他造成第二次傷害,沈獻也不敢太用力。隻得轉身耐心安撫,“我是真的沒有帶手機,我先給家裡打電話讓送手機過來,到時你要錢還是要去醫院,我都隨你。”“不行,我不信。你現在就給我,現在就給我!”那人拉扯之際,竟然從地上站了起來,情緒俞漸激動,推搡間竟將沈獻一把甩了出去。沈獻一心想著對方是傷者,所以一直收著自己的力氣,這下倒好,人家一把將她推了出去。前麵就是公路,車來車往,沈獻隻覺得天旋地轉,身體不受控製得衝了出去。“嗞——”伴隨著刺耳的刹車聲,沈獻整個人重重的撞在了急行而來的車上,又反彈出去,整個人在地上出溜出去好遠,一雙手重重的地上摩擦而過。“啊?又撞了一個?”“天哪!”周圍人驚慌的發出叫聲。沈獻緩過神來,隻覺得雙手麻麻的發疼,肚子因為撞擊,也有些許疼痛。她趴在地上,掙紮著要起身,身後傳來了叫罵聲,“你不長眼睛嗎?直接往車上撞啊?”撞了沈獻的車主下車,蠻橫的叫罵起來,完全沒有要去攙扶沈獻的意思。沈獻雙手近乎失去直覺,她掙紮著,十分艱難的想要起來,忽而一道人影彎腰而下。“你還好嗎?”聲音有些熟悉,沈獻驚詫的轉過頭,看見對方帶著帽子墨鏡口罩,將自己整的嚴嚴實實。“應該,還好。”經此一番,沈獻也有些驚魂未定,因而說話的語氣有些氣如遊絲。“先起來再說。”那人將沈獻攙扶起身,轉身對後麵叫罵的車主道,“撞了人也不知道道歉?”“道歉?我還沒報警抓她是碰瓷呢,叫我道歉,想得美。我呸!”說完,那人便蠻橫的咒了一聲,轉身駕車揚長而去。攙扶沈獻的人還要發作,被沈獻攔住了,“確實是我撞的人家,算了。”沈獻心想,今天真是出行不利。先是車撞人,後又是人撞車。回過神來看向被自己撞的那人,他已經站了起來,因為自己剛才的舉動生生的將沈獻推到了車前,也是有些害怕的樣子。“我說了,會給你錢,你這樣可就不好了。”沈獻耷拉著雙手走了過去,語氣有些冷硬。“你,你自己沒站穩,管我什麼事?”沈獻正要說話,攙扶著她的人先她一步道:“怎麼不管你的事,你碰瓷在先,推人在後,要不要叫警察來抓你啊?”“你,你胡說。”那人說這,顫抖著雙腿就要跑,被兩個打扮潮流的小夥子給拽了住。“碰,碰瓷?”沈獻有些疑惑的轉頭問身邊人。“對,你的車根本就沒有撞到他的。”說著,他招招手,身邊有人拿過來了手機,視頻裡麵是拍攝大明星顧炎的畫麵,在他身後正是這人竄到沈獻車前倒下的過程。距離很近,但車子確實是在碰到他以前就停住了的。“看到了吧,訛你呢!”顧炎拽拽的說,“我這兒可是有視頻的,你怎麼跑出來怎麼躺在車前的,都拍的一清二楚,喂,想不想在局子裡吃年夜飯啊?”沈獻此刻已經知道這個將自己包裹嚴實的人,正是前幾天剛見過的大明星顧炎。聽他朝那碰瓷的人喊話,與其慵懶隨意,卻句句氣死人不償命。“不不不,不了,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我現在就走,不要錢了,我現在就走。”那人見沈獻看了視頻後便憤憤的看著自己,也大概猜測人家是真的有證據在的,所以趕忙鞠躬道歉。顧炎擺了擺手,讓那兩個時尚的青年放開了手。碰瓷的人一掙脫束縛便迅速竄到人群裡,不多時就消失不見了蹤影,那還有一點倒地呻吟的受傷模樣。“謝謝你啊,顧炎。”“沒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你怎麼知道我是誰?”沈獻“撲哧”一笑,“視頻都看過了,我要是再認不出來,就是我眼瞎。”“還笑得出來,你看看自己的手。”顧炎摘掉墨鏡,眼神點了點沈獻的手。沈獻低頭一看,這才知道自己雙手已被磨破了皮,正稀稀拉拉的往外滲著鮮血。手白血紅,血跡再不斷地擴散開來,看上去十分的血腥可怖。沈獻正攤著雙手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聽著顧炎跟走過來的人道:“我送她去醫院,你們先回去。”“炎哥,這不好吧,萬一被認出來……”“沒事,這點把握我還是有的。”顧炎打斷他,指了指沈獻的車道:“開你的車吧?”“額……好。”沈獻雙手滲血,疼的發麻,也確實握不方向盤,也不再矯情。上了車後,兩人直奔醫院而去。這邊,沈奶奶久等沈獻不回,來來回回出門看了好幾趟,忽見一個小孩騎著自行車飛馳過來,跌跌撞撞的在她家門前停下。“不好了不好了,你家沈獻……獻出……出事了!”沈奶奶一聽,要回去的步子立馬頓住,“怎麼了,我家獻獻怎麼了?”“車……車禍,前……前麵路口,她……她先撞了人,後來又被彆人撞了,都……都流血了。”那小孩因為騎車騎的急,氣喘籲籲的將事情說了個大概。沈奶奶一聽,臉色刷的一白,身體晃了晃,還好趕緊扶住了眼前孩子的車把手。“那人呢,我家獻獻現在在哪呢?”沈奶奶急的都要哭出來了。鄰居張嬸一家聽到動靜,也匆匆趕出來,看沈奶奶這樣紛紛上前扶住,又問了小孩情況。“哎呀,怎麼辦,鵬鵬他爸,你快,快開車帶奶奶過去看看。”張嬸急道。“哦,好,好,我這就去。”張鵬爸爸一聽,手忙腳亂的就去拿車鑰匙了。“我,我去拿一下手機,和錢。”沈奶奶雖然被嚇的不輕,但也很快冷靜下來,想著不管是被人撞還是撞了人,需要錢難免的,況且沒有手機都聯係不上沈獻。於是便轉身回了房間,剛進屋就聽到一陣陌生的電話鈴響。這不是獻獻的手機嗎?她出門連手機都沒帶。沈奶奶在沙發上找到了沈獻正響著來電鈴聲的手機,看到上麵“顧大老板”的備注,也沒多想就接了起來。“沈獻?”顧琛下午給沈獻發了信息,因為公司已經放假了,他再也找不到工作的理由來聯係她,便隻問了句:“你老家過年有什麼習俗”。接過消息發出去幾個小時了,如同石沉大海。他氣不過——工作微信就能分分鐘回,找你來聊點彆的就這麼煩嘛,應付都不願意應付一下。等的不耐煩的他終於撥了個電話過來,卻沒想到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焦急而陌生的聲音。“你是誰呀,我們家獻獻,獻獻她出車禍了。”“什麼?”顧琛聽到這幾個字,倐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