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城東十二裡處,有個小市鎮,此鎮不大,但因位於要道之處,每逢集市之日,也是人流攢集,周邊七裡八鄉的男男女女都會來此淘換購置一些日用百貨,日子一長,一些雜耍藝人也來此賣藝營生,倒也迎來了更多的人客,給集會平添了幾分熱鬨。而這小鎮便以此得名,人稱為“猴集”。這一日正是五月初七,位於鎮中心的集市上卻三三兩兩,人源不旺,除了一些固定的老號攤位時偶爾有人路過以外,再也見不到其他人。不過這也不奇怪,離集市之日尚有一天,大多數的攤販也是養精蓄銳,好應付來日的繁忙。日已當午,烈日當空,曬得地皮裂出一條條的裂縫,熱得透不過氣來。人們大多躲在陰蔭之處歇涼。而在臨街的一個小酒鋪裡,一個中年男子此時也正在坐在一張破舊的小酒桌前,一邊愜意地喝著小酒,一邊拍著自己的肚皮,和鄰座的幾人大聲的侃聊。“李老二,上個月你借著老子的運氣,在賭坊裡贏了二兩銀子,怎麼著今兒的酒錢你也該請客,意思一下吧!”中年男人調笑著用筷頭指著隔桌的黑臉漢子。黑臉漢子此時正蹲坐在長條板凳上,原本有些猥瑣的容相,偏偏又大敞著衣衫,露出胸前碗大的黑色胎記,腰間係著絛結草繩,手端著一碟花生米左右來回撥弄。“放屁!”黑臉漢子眼睛一瞪,反駁道,“你也好意思說,要不是你狗日的一個勁的猛吹牛皮,說豔春樓的姑娘如何如何**,影響了老子的賭性。老子至於最後輸的連自己看家的寶貝都當了嗎!”酒鋪眾人聽後,哄堂一陣哈哈大笑,紛紛取笑起李老二。李老二是這小酒鋪的常客,大家都是再熟悉不過了。此人也沒有個正當買賣,平日裡也就是坑蒙拐騙,偶爾雜耍賣弄混著日子,賺錢不多,即使混得兩錢,也大多投到了賭場和妓院之中。可謂是身無分文,窮至全白。至於那被當的所謂寶貝,更是不值一提,不過是隻自己混養訓練熟的八哥而已。想到那隻八哥,李老二心裡一陣心痛。那可是他的心肝寶貝。早先靠著什麼“靈鳥求簽”,“模仿人語”這些雜耍小伎倆還真是賺到了不少善男信女的銅錢。現如今鳥也抵給了賭坊,被賭坊二當家送給了“豔春樓”的頭牌。基本上算是贖不回來了。這以後的日子怎麼辦是好呀,李老二心裡咒罵著黑心的賭場荷官,心事重重地把眼光投到了窗外。也算李老二走運,剛輸的傾家蕩產,第二天就從一老道那騙得一隻大耳獼猴,人說猴子聰明有靈性,此話一點不假,經過這大半個月的調教,這隻獼猴竟也學會了不少本領。什麼翻跟鬥,作個揖,拿個大頂,敲個鑼,推個小車等等都是有模有樣。加上自己前幾天在路邊撿到的一條土狗,這兩隻畜生湊在一起表演一番,必定能在明日的集會上討得個好噱頭,說不定這個月的花錢就指望他們。想到這裡,李老二眼睛頓時冒得全是錢光,猛的一口把碗裡的酒全喝了下去。 自古以來就有狗芻不入堂的說法,即使在這大熱天裡的小酒鋪也不例外。靠著酒鋪門外的栓馬石上就栓著李老二的這兩件發財寶貝:一隻獼猴,一隻土狗。土狗此時正趴在酒鋪的門口的屋簷涼棚之下,吐出舌頭,大口喘著熱氣。放著身邊的破水碗早已見底,一滴水也不剩。土狗試著對著酒鋪內吠叫幾聲,吸引主人的注意力,能給他添上一碗水,沒有想到是,水不但沒有要到,反倒是引來幾塊碎石的襲擊,嚇得連忙噤聲,而這又引得堂內人一陣嬉笑。土狗看著旁邊悠閒的啃著一個爛蘋果的獼猴,不由地低聲歎息。要說這獼猴也確實聰明,儘管同樣拴在門口。可就靠著猴類的那股機靈勁,裝出一副可憐相,遇見有人路過,又是作揖又是鞠躬,惹的眾人好不喜歡,紛紛把一些爛瓜破棗的扔了過去。甚至還有幾個大膽的,上前摸摸獼猴的腦袋,拍拍它的肩膀。然後輕聲斥罵寵主的無德,搞些無用的空憐憫。同樣都是畜生,咋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土狗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也算是照葫蘆畫瓢,學的有模有樣:半蹲在地上,低頭哈腰,嘴裡哈哈吐著舌頭,然後低聲嗚叫,尾巴也不敢翹起來,垂拖在地上。總之把自己能夠想到的可憐相全部表演出來。結果不但沒有一個人上前給他點水喝或者肉骨頭什麼的,就連剛才安撫獼猴的那人在臨走前,也皺著眉頭罵道“喪家之犬”,狠狠的對著土狗的臀部來了一腳,才理所當然的大步離開。難道是自己的表演不夠火候,還是自己的扮相有問題?土狗不明白,於是有些討好的望望獼猴,尋求幫助。獼猴輕蔑的看了一眼可憐的土狗,沒有理會,反倒是捧著自己的瓜果,往一旁挪了挪位置,生怕被傳染什麼狂犬病一般。土狗歎了口氣,神情沮喪的耷拉著眼皮,繼續大口喘著粗氣。要說這土狗的模樣不討人喜歡也是因為土狗長的確是有些磕磣:體形短小,前半身瘦骨嶙峋,偏偏又生著一副略為胖鼓下垂的肚腹,遍體的白色短毛還夾雜著少許黑色的雜絨。更要命的是左眼外圍還有個拳頭大小的黑色斑記,像是帶著半邊眼鏡的熊貓。據說海外倒是也有和土狗相近體貌的遠方親戚叫做什麼“布爹利”,可那是異域,人家欣賞的就這味。可在這講究陰陽平衡的華夏之地,這樣的長相可就是真的叫做“破相”了。待遇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人家吃的專業的狗糧,享受的是狗迷的萬人追捧,甚至還有人出書畫影,可土狗卻是人見人恨,視為不祥,比過街老鼠而無不及。土狗不但長相有些差,這命也不算好,可以說是運氣背。打一生下來,就不招人待見。想當年,土狗的爹媽在村裡好歹也算是數得上的優良品種,被稱為“黑白雙犬”。同窩產下的幾個兄弟,各個都是精神抖擻,威武神氣。可就偏偏就出了土狗這麼個異數。弄得連狗爸狗媽都直嘀咕,沒做過什麼夜踹寡婦門,偷挖絕戶墳的事呀,怎麼就出了這麼個怪胎呀。為此沒少打架。村裡的人也都以為土狗帶著什麼傳染病,生怕傳染給村裡人,生下不久,就給扔到山溝裡去,讓他自生自滅。不過好在山裡倒也有一群野狼,其中的一隻母狼剛死了狼崽,奶水憋漲的難受,這才勉強把他收養下來。原本以為可以強化狼群基因,壯大隊伍數量,沒想到土狗跟著狼群兩年,什麼都沒學會,每次出山偷襲村落的時候,都是落在隊伍最後,戰績也是最差的,從來沒弄回來過什麼葷腥,全是一些人類都不屑一顧的饅頭,鹹菜之類的素食東西。要不是狼群的大鍋飯製度,土狗早就餓死投胎了。不過,土狗雖然被狗類所不齒,被狼族所瞧不起,心態倒是蠻健康,整天混著日子,就著饅頭鹹菜倒也一副開心無所謂的樣子。可是好景不長,在最近的一次出山掃蕩行動中,土狗終於惹下了禍事:狼族的頭領“大黑”好不容易逮著村長的寶貝孫子作為戰利品,竟然昏了頭讓土狗負責看管。而土狗那一刻也不知道是那顆神經搭錯了弦,竟然慈心大發,在返山的路上偷偷的釋放了這個小孩,而且還背著小孩送往村子。沒想到途中遇見了追趕的村民,被誤以為吃人惡狼。頓時就是一頓毒打,土狗好不容易逃出人類的包圍,結果又被尋找它的狼群所發現,見小孩無了蹤影,以為被土狗所獨吞,結果又是一頓瘋狂的撕咬,在幾經周折之下,土狗才僥幸逃了出去。眼看著狼群是回不去了,村落裡更是掛了號,土狗可謂再也沒有安身之處,無奈之下,隻好一瘸一拐的四處流落飄蕩,過著朝不保夕的苦日子。即使如此,老天似乎認為土狗還不夠倒黴:前不久,土狗在尋食的時候,發現一隻死雞,剛上去準備好好享受一番,可還沒把死雞咬到嘴裡,就被地上暗藏的繩索所放倒,隨後就被人牢牢的綁成一團,扔進麻袋裡。原以為自己可能就會變成人類所謂的美味佳肴,沒想到那人非但沒有吃他,反而每日裡給他喂食,並給了土狗一個固定的居住場所,而土狗在飽受了許久饑餓難耐,風吹雨淋的日子後,也實在是不願意沒著沒落的滿世界瞎溜達覓食。時間一長,倒也默認這種衣食無憂的日子,不再試圖反抗逃跑。而這個人也就變成了土狗的主人。飯可不是白吃的,吃多少就要回報多少。沒過上幾天飯來張口的日子,土狗就痛苦的發現,享受的代價就是體力的付出。主人每天都訓練他做著以前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像什麼倒立,作揖,裝死狗,高台攀爬之類的,最要命的就是跳火圈,稍有不慎,就把體毛燒烤的胡焦焦的,發出難聞的怪味。稍有反抗或者動作不合要求,就是一頓鞭打。有時連晚飯都停發,不過這些土狗也都熬了過來,看著珍惜食物,杜絕浪費的份上,土狗常常這樣安慰自己說。